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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析海德格尔的技术观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杨振闻

  [摘要]海德格尔通过对技术的追问阐发了现代人“无家可归”的病因,分析了技术时代人类面临的种种危机。同时。海德格尔又通过他独特的语言观和艺术观提出了拯救的可能性。海德格尔对技术本质的追问和对语言、艺术的沉思,都既具有其合理意义又具有明显的局限性。
  [关键词]海德格尔;技术观;语言观;艺术观
  [作者简介]杨振闻,中共湖南省委党校哲学教研室副主任,副教授,哲学硕士,湖南 长沙 410001
  [中图分类号]B516.5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2728(2008)07―0113―03
  
  20世纪以来,现代技术获得前所未有的迅猛发展,其所发挥的威力更是深刻地改变了人类的社会生活。今天,技术正变成全球性的力量,渗入人类生活的各个层面,染指人类历史的根基。同时,技术水平的提高和人类生存质量的改善并不总是成正比的。技术对文化整体的深远影响,不能不令人深思。对此问题的有效回答涉及到对现代西方文化的评价。海德格尔正是从这一视角开始了他的技术之思。
  
  一
  
  海德格尔关于技术的思考及其所发表的论著主要集中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主要都是由他的一系列演讲整理而成的,并于1971年结集出版,名为《关于技术的追问》。其中主要的文章有两篇,即写于1949年的《关于技术的追问》,1954年的《科学和反思》。
  科学技术在人类历史的发展过程中,尤其是在近现代社会的建构过程中,起着极其重要的推动作用。科学技术所提供的思维方式、理论模型、先进设备,都为现代社会提供了强有力的精神和物质基础。然而人们也意识到,与技术水平日益提高相伴随的却是人类生存家园的屡遭破坏,残酷的现实促使人们反思:既然技术被认为是人类用以达到自己目的的手段,为什么它反而成了人难以控制甚至人反受其控制的力量?换言之,技术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在海德格尔看来,人们在从事技术活动的过程中是并不需要关心技术的本质问题的。因此,对技术的本质进行追问,这显然是一个技术之外的哲学问题。经过一系列艰深的推理论证,海德格尔认为:在古希腊时期,技术曾作为一种技艺和艺术,是一种认识方式,一种让显露的方式,使“存在物从遮蔽中而特地进入其显象的显露中去,techne(技术),从来不指制作活动”。然而,随着现代化技术突飞猛进的发展,由于人们对它的偏执误解和滥用,海德格尔认为,情况正在发生变化,准确地说,技术正在被扭曲:
  首先,技术已变成一种“限定”(stellen)。“限定意味着:从某一方面去取用某物(从氮的方向去取用空气,从矿石的方向去取用土地),把某物确定在某物上,固定在某物上,定位在某物上。”海德格尔举例说,水电厂被置于莱茵河水流之中,它把莱茵河水流限定在水压上。这样一来,莱茵河在技术时代只作为水压提供者而呈现出来的面貌,就与诗人荷尔德林眼中的莱茵河完全不同了。海德格尔认为,在技术时代,不仅人限定了事物,而且人本身也完全受制于技术的视野。
  其次,技术已成为“强求”(Heraufordem)。这种强求向自然提出了开采和储藏它的能源的无理要求。在技术时代的耕作方式中,“土地不作为土地,植物不作为植物;在动物饲养中,动物不作为动物;在能量获取中,莱茵河不作为莱茵河,等等;而是技术展现攻击性地对待它们,强求它们的存在,使它们变成可估计的,可统治的,使它们变成单纯的格式,成为供毫无顾忌地贯彻权力意志充分利用的贫血的东西”。这样,强求得到了严重侵害事物的存在的特征,在这种严重侵害中,事物被迫放弃它们本真的存在,被迫得到单纯的物质性和功能性的存在。事物只得到一个异己者,只得到它们的本质的破坏者,如此而已。
  最后,海德格尔认为,技术在本质上已成为一种“框架”(Ge-stell)。也就是说,技术成为框架似的完全束缚着人,束缚着人的视野,使人只知道从事技术的制造和生产,这种原来人类认识世界的去蔽方式,现在反而使人受其制约和束缚,成为遮蔽的主要表现。实际上,科学技术已成为意识形态,它已被许多人认为是绝对值得信赖的东西,是唯一包医百病的济世良方,是真理的唯一化身。海德格尔认为,我们时代由于技术的秩序化和千篇一律化,已失去本质上的丰富性,人成为只为技术、服从技术的“技术动物”,这样也就出现了生存困境、环境恶化、资源危机等一系列问题。海德格尔陷入这样的沉思:“在技术化千篇一律的世界文明的时代中,是否和如何还能有家园?”
  
  二
  
  海德格尔的深思体现了他对人类家园问题的关怀。海德格尔认为,由于现代人过于执迷于技术,运用技术对自然进行算计、盘剥与征服,造成全球性的环境污染和生态平衡的破坏,地球变得越来越不可居住了,变成荒芜的地球、“迷失的星”,因而现代人觉得“无家可归”了。面对人类因技术的滥用而导致的种种危机,海德格尔试图提出拯救人类的思想。为了说明拯救是可能的,海德格尔援引了荷尔德林的一段诗句:
  但哪里有危险,
  哪里便有救。
  海德格尔界定了“何为拯救?”他认为:“拯救并非意味着从危险中夺回某物。拯救的真正意义是指,某物自由地进入其现身之中。拯救大地不是控制它征服它。”也就是说,拯救是让事物自由地显现自己,敞开自己,是使事物在整体上“居于它们自身之中,这意味着它没有限制地居于相互关系之中”,而不是开发与耗尽、控制与征服事物及其自在的相互关系。有了拯救的目标,现在就要有拯救的手段和方法。在此,海德格尔借助了语言和艺术:
  首先,海德格尔阐述的关于语言的思考与传统的语言观截然不同。海德格尔对前苏格拉底思想家及其语言的推崇与偏爱,是众所周知的。海德格尔的用意是什么呢?在海德格尔看来,在前苏格拉底思想家及其语言中,人与存在保持一种原始的亲近。自柏拉图之后,尤其是到了技术时代,这种亲近关系被“主体一客体”二元对立的概念化语言打破了,存在与人隔离、疏远了。海德格尔试图令人相信,在诗性的语言中,存在经历着自身,存在与思想统一于“言说”。传统语言观认为,语言是人进行表达的工具。而在海德格尔看来,“在事实上,语言才是人的主人”,只因语言自己言说,人才借此而说话。语言言说的根据不在人,而在存在。海德格尔认为“存在问题”应当从哲学移交给“思想”。“思想”与哲学最大的不同在于它是前逻辑的、前概念化的,也即是返回到前苏格拉底思想家与存在保持的那种亲近状态,返回到“主体一客体”对立形式之前的古希腊语言中去。海德格尔这种全新语言观的实际思想主旨就在于改变技术时代人们对任何事物都试图支配和操纵之的蛮横态度,而这种态度只会掩饰事物的本质和敞开与澄明,从而影响人类的认识本身。洞察了海德格尔哲学的实际主旨,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海德格尔晚期对“语言,作为存在之家”的诉说那么痴情。

  其次,海德格尔对艺术的沉思也委实与众不同。他所说的“艺术”有他自己特殊的规定性:“艺术既不能认为是文化成就的领域,也不能认为是精神现象,它属于转让的敞开。经由转让的敞开,‘存在的意义’才能被规定。”这表明,他所沉思的艺术是不同于通常的艺术的,是服从于他的存在问题的。梵高所画的一双农妇的鞋,在海德格尔看来就别有一番意味:道出了人对大地(自然)的从属关系。后期海德格尔特别注重大地是人的居住地,是人的立足之处,是人持久的根基。这是他诗意的说法。用一般的话来说,大地也就是地球和自然,是人生存的基本条件,是应该加以维护的,而不应该像技术时代的人们那样,听任任何无限度的科技发展的误用乃至破坏。这也正是海德格尔诗意的说法中的潜台词。海德格尔的艺术沉思,除了绘画和建筑(如希腊庙宇等)外,还涉及到了少数与他有相同思想倾向的诗人,如荷尔德林、里尔克、格奥尔格、特拉克尔等。他认为,每一首诗都是一个转折,这个转折就是使人从技术的生产方式的经验中,从统治利用自然的欲望中转人对世界进行思考性体验的生活中,即回到浑然一体的自然中。海德格尔的艺术沉思中包含着深刻的现实动机:在艺术中为形而上学寻找出路,以使人类从传统的形而上学中解脱出来,以便拯救被高度发达的科学技术技解得支离破碎的自然,以拯救已被科学推到毁灭边缘的人生世界,即人的生存本身。
  
  三
  
  海德格尔对技术本质的追问和对语言、艺术的思考,都既有合理意义又具有明显的局限性。
  海德格尔在尼采之后看到了技术文化是一种危机文化,因为作为万物统治者的人是中心。虽然技术人在技术中寻找自己的安宁,但他在根本上是没有保障的。因为人被技术束缚,他便在虚无中被击得粉碎。事实上,当我们反观人类文明的发展旅程时,可以看到,无论是生存困境、“文化冲突”,还是环境恶化、资源危机问题,都从不同角度展示了人的存在与世界的存在的矛盾问题。技术的展开与物质福利的增长,与人的存在、自由、幸福的矛盾的增长有某种联系。这些问题无疑是我们文化的问题。海德格尔对提示这些问题贡献颇大。我们应当如海德格尔那样,关注我们当前打上技术烙印的文化的重大问题。在海德格尔的哲学视野中,他对技术的考察反思是与人的生存境遇、人的命运紧密相联的,即从人的存在、人的生存家园出发来思考问题,体现了十分鲜明的人文主义特色。海德格尔的技术之思告诉我们,在科学技术一路凯歌的今天,在科学技术极速膨胀所展示的灿烂成就面前,我们应该保持清醒的头脑,保持人与自然相互依存、和谐共处的关系。
  我们在深刻领会海德格尔技术批评理论的现实意义的同时,还应看到这一理论的局限性。海德格尔为了把现代人“无家可归”的病因说透,过分强调技术时代的危险,对技术的巨大解放作用,却完全只字不提。而事实上,与现代科技完全对着干是徒劳无功的,况且在具体情境中解决种种现代危机不能不求助于现代科技。既然科学技术最具有解决具体问题的有效性,人类舍弃科学技术再回归自然又不可能,那么我们就不必拒绝接受现代科技的赐福。正确的态度应是既重视现代科技所提供的工具合理性,又重视对价值合理性的不懈追求。海德格所提出的拯救之方,即他的晦涩的语言观、艺术观的寓意在于强调自然是人生存的根基,人必须在天地之间获得自己的生存尺度,因而归根到底是“自然为人立法”,这就与康德哲学中“人为自然立法”这一根本精神形成鲜明对比,而实际上这两种主张都带有片面性和局限性。因为人与自然的关系并非单向的立法关系,而是一种对立统一的辩证关系,两者互动统一,就是自然合乎人之目的性与人之合乎自然规律性的统一。
  
  [责任编辑:白 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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