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 访客   登录/注册

诗人不是一种身份,而是内心的操守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张艳梅

  认识续小强是在一次文人聚会上,当时在座的人很多,我因为刚刚和小燕子分别,心思游离,甚至恍惚,常不自觉眼里有泪,以致后来朝军说我太过脆弱。不过,小强还是给我留下了清晰的印象。彼时看他,年轻平和,言谈中有种与80后不相符的沉郁,说到一些话题,似乎还有些与热闹尘世微隔的固执。今年春天,听说他考取了南开大学新宇老师的博士,再次见他,就顺理成章喊他师弟了,虽然我并不是新宇老师的亲传弟子。这一生,在诗歌面前,我们同样保有虔敬之心,在新宇老师面前,我们同样执弟子礼,大约算得上有缘了吧。
  暮春初夏的那个傍晚,现在想来仍然令人怦然心动,一次平凡的聚会,因为诗歌,每个人似乎都不期而遇地置身于文学的圣境。潘维朗诵了《把恨弄短一点》,朝军朗诵了《梅花开了》,李浩郑重地说起策兰,小强在他的诗集《反向》扉页上,端端正正写下:艳梅吾兄正之。
  诗歌,究竟意味着什么?
  经由诗歌,我们究竟能抵达什么?
  坐在小强对面,看着他认认真真地写每一个字,然后,他停下来,抬起头,很严肃地看着我说:写诗,于我,只是想看清自己,多看清一点,让世界更清晰。诗人,不是一种身份,而是,一个人内心的操守。
  窗外华灯初上,车水马龙,原谅我用这么庸俗这么没有诗意的表达,是的,生活很热闹,世界很嘈杂,小强波澜不惊的几句话包容了这一切,也超越了这一切。在他,诗歌,是生活的行动和行动的生活,是对世界的求证,更是对自我的求证。在过往的时间碎片中,寻找着现在时间的痕迹,那些新鲜的事物等待我们去探索,那些被遗忘了的旧事物,还会重新出现,就如同遥远如梦幻的彩虹,或者蜻蜓翅膀上尚未抖落的雨滴,凡是生命里的烙印,他都珍惜,并且不断地用心凝视,试图触摸到世界温热的内心,让活着更有意义。
  如今,读还是不读,写还是不写,已经不会有太多人纠结了,这已经不再是个问题了。写的人,仿佛上帝挑选,还会写下去;读的人,也还是如约而至,默默读下去,就如同,小强和我。
  夜行列车上,我让一切涕泪交织的相聚别离都释怀,然后把灯光调到舒服的亮度,翻开这本诗集,从《后记》读起,一页一页向前翻看。我最先看到的是“一个癔病的城市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比如现在,我真想拔掉方向盘任死亡滑行”(在路上的手机通话记录并以此献给《在路上》五十年)。我想,这就对了,从死亡的意念开始,朝向生命之初,这个往回走的过程,是我最想亲历的时光逆流吧。
  圣奥古斯丁说:“我的心就是我的仇敌。”小强写下:“我是如此简单地,把自己装在小石屋里,一百年来夜夜如此。”(关于少数人的话题之十——槐花五月和小石屋)他说,“诗人只恨自己。”(《无题》)这句话让我默然憬悟,原来在内心世界中,不妥协的自我对抗,远比反抗世界来得更艰难而漫长。时光浩瀚,天地苍茫,小强从文字出发,踏上了他的远行之路。生活,就是高悬的画布,他笔墨自如,而内心忧郁。
  我思——永不放弃的追问
  有时候我想,可能和李浩,和小强,我们都是同一类人,我们迷恋人生至美至慧之境,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反之也对,我在,故我思。活着,就是在,在,就要思考。我们在虚拟的文字空间,无限迫近思想和生活的真实。“若虚构,生活于其中,若生活,只能复杂地虚构”(第三者——致W·C·L先生)。“多么陌生的自己,像一枚黑针刺入月亮,已深,越来越深。”(写给女儿的诗)“一再被侮辱的空气,一再被损害的激情,一再被丢失的镇定,以及难以启齿的黑夜的光明。”(《易容术》)“如果那种仇恨的情绪继续蔓延,我会不会从海上回到槐乡?”(《槐乡日记》)诗人的心啊,曾经带着斧子走向城市,曾经内心爆烈,现在学会了收拢心中那把斧子,但是还是不愿意,也不能够与时代苟合,不愿意在布满苦难的时代,恣意的浪漫。“每个人都活得很精彩,我的头痛成了苦难的不和谐音。”(《平静》)“如何背弃生的审判,我的死是如此缓慢”(《为之不厌——2007墓志铭》),这就是那个永恒的追问吧。
  我在——永远作为在场者
  对于这个时代,我们都是亲历者,某种意义上,也都是牺牲者。没有单个的人可以避免被吞噬,但是在文化意义上,我们还是可以成为历史的见证者和反抗者。至少,我们可以不那么乖顺地束手就擒。没有岿然不动的位置供我们站立,但是我们可以没那么容易后退,就这样,我们选择一动不动地凝视这个时代,也许有一天我们彻底看不到光,也要把心中的亮,投射到灵魂的画布之上。小强的诗里有很多细节,他以在场者的姿态面对这一切,火车,隧道,在路上,忧思,怀古,“我感觉到我们这一代的悲哀,是轻的悲哀。”(《对话录》)“城市再次给我疾病”(《是BEIJING而不是北京》)。城市的夜晚,究竟飘着什么样的光,诗人一直面对的,还是乡村夜晚的黑暗,这里面有特别隐忍和节制的乡愁。“不过山上还有几只迷失的白羊,面对着精致的篱笆他们却说,我找不到家乡。”(《爱和白羊》)“时代的快在正面,个人的慢在背面。”(《背面》)就是这样一个我们都身在其中的时代,都参与了阿伦特所说的平庸的恶的时代,依然有永恒的事物,让我们内心流淌着溪水一样柔软的情怀。
  我爱——因为爱才有光
  小强在诗句中,写下好多好多的爱,很平凡,带着痛感。母亲,父亲,弟弟,姐姐,还有他深爱的小女儿。“拖布收藏了母亲散落各地的头发”,“拖布的疼痛便是一个儿子的疼痛”(《为母亲清洗头发》),“你正在聚集星辰给予你的光,我偏向于野草正在覆盖的小路”(《反向——给我的女儿希希》),渐渐长大的孩子,慢慢老去的母亲,漂泊在外的自己……人世的苦难,很强大,小强没有刻意去背负,而是选择了收藏在内心,慢慢磨砺,直到生命和世界愈见清晰。“我看见那么多的孩子,我看见那么多的孩子,我看见那么多的孩子,那么多的孩子,像我……”(《我的第一个孩子》)这里面的反反复复已经不再是爱的呢喃,而近乎于呐喊了。没有爱,人生一片黑暗,没有爱,世界一片黑暗。这个缺少爱的时代,是我们所有人的耻辱。小强没有救赎人世的念头,他的写作,首先是一种自我救赎。而我深夜不眠的阅读,同样怀着这样的念头。有时候,我害怕语言的假面具,比之真实的人的假面更令我畏惧,所以,如果可能,像小强一样,穿越语言的小径,让我们尽可能地接近真实……
  从后往前,看到第一首“一个人的早晨”,对,就是这样,从黄昏到清晨,从死到生,在这条漫长的路上,“我将走向黑夜,在无限长的黄昏里埋下头,埋下头……”(《一个人的早晨》)就如同海德格尔的向死而生,那一切,是模糊的,但仿佛有光……
转载注明来源:https://www.xzbu.com/5/view-3606354.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