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的家,不是妈妈的家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李清浅

　　作为孩子，我应当让母亲，生活在属于她自己的“家”里。哪怕，她一个人住，我有多么不放心；哪怕，为了探望她，我要不停地在两个城市间奔波……
　　
　　为了说服妈妈搬来和我一起住，我差点强行卖了她那套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我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些霸道，可我真的是为了方便照顾她。爸爸去世后，那栋房子也好像进入了暮年，今天水龙头坏了，明天花洒又漏水了，妈妈一个人在那里，我有操不完的心。我厌烦了这种两处奔波的生活，可每次让她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她却坚持说不习惯。
　　为这事儿，我们僵持了一年多。前不久，她下楼时不小心踩空，闪到了腰，医生说得在病床上躺十天半月。我自然是心疼她的，却还是唬着脸和她谈判：“你还是搬到我那里去吧。你知道我这么来回折腾，有多麻烦吗？”
　　“我以后会注意的，保证不再摔跤。”她的语气中带着讨好，像我小时候为了向她索要一块巧克力时的乖巧模样。这个固执的老人，她依然不愿意搬去我那儿。
　　我急了：“你到底是为什么啊？是怕你女婿给你脸色看，还是怕我把你当老妈子使唤？”
　　“你这丫头就瞎说八道。你那儿，我一个朋友都没有，怎么待啊？”“可是你有我啊，我是你亲闺女！”她笑着说：“光有闺女咋行？你有老公有孩子，还有自己的工作……”
　　得，这一次我又败给了她。老公安慰我，就让妈妈按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但我始终认为我想得更长远些，她就我这么一个女儿，搬来和我一起生活是迟早的事儿。趁着现在腿脚利落，和小区里那帮在楼底下晒太阳的老太太一起打打牌遛遛弯儿，慢慢不就变朋友了吗？如果到将来老得走不动了，身边没有亲人照顾，岂不更悲惨？
　　可这些道理她都不听，万般无奈，我只好撒谎骗妈妈：她外孙女天天马上要上小学了，学校没午饭吃，我们要上班没时间给她做。妈妈犹豫片刻说：“那就找个‘小饭桌’呗。”我说：“‘小饭桌’既贵又不卫生，天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妈妈一听急了，马上说来给天天做饭。我长出一口气，她这次过来，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放她走了。
　　我和老公借了一辆小货车去接妈妈。一到家，我吓傻了，她竟然把所有东西都打了包。好家伙，大大小小的箱子、袋子加起来43个！除了床、沙发和柜子这些大件，能打包的，妈妈全都给打包了。我劝她，这么多东西，根本拉不下，而且我们房子小，也放不下这些东西。那些洗脸盆之类的，就送邻居吧。她却撇撇嘴：“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干吗送人？”
　　我说那就放家里吧，可我心里很清楚，除了回来给爸爸扫墓，我们回来的可能性其实很小了。锁门那一刻，我才发现妈妈的脸上竟有两行泪。我马上安慰她，现在交通这么方便，随时可以回来的。但我内心深处也涌出一些小伤感，妈妈不在这里了，这房子，也称不上是家了吧？
　　上了车，妈妈抹了把眼泪，慢悠悠地跟我说：“我很小的时候，你外公就去世了。你外婆带着我改嫁的那户人家，房子很大，我甚至还有自己的房间。可不知为啥，就觉得自己寄人篱下。后来继父去世了，他们把我和你外婆赶出来，我们就投奔到你舅姥爷家。他们对我不错，可我依然觉得那不是我家。后来我嫁给你爸，经过许多年的努力，买了套小两居。房子不大，但有你、有你爸，我才觉得这是家啊……”
　　说到爸爸，妈妈的眼泪更汹涌了。我原以为，那套年久失修、阴冷潮湿的小屋，比不上我在大城市里宽敞明亮的家。孰料，对妈妈来说，有回忆的地方，才能叫做家。我趁机问妈妈：“住我那儿，也没有家的感觉吗？”她沉默半晌后，顾左右而言他：“等天天长大了，或者你们工作不那么忙了，我就回家……”
　　我知道，再怎么跟妈妈说“我的家就是你的家”都白搭。因为，我们那崭新明亮的房子里，没有存放我出生时她的喜悦，也没有爸爸去世后她的伤心和思念。也就在那一刻，我突然领悟到，我对妈妈的情感绑架，是多么自私。
　　两个礼拜后，我撒谎说天天的学校开办了一个大食堂，便和老公借了辆更大的货车，把妈妈和她庞杂的行李，送回了她的“家”。作为孩子，我应当让母亲，生活在属于她自己的“家”里。哪怕，她一个人住，我有多么不放心；哪怕，为了探望她，我要不停地在两个城市间奔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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