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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水鹿”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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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恩迪是上海人,从他还是华东师大的学生时起,就与鹿结下了不解之缘。(图1)
  华东师范大学生态学教授张恩迪说,从1983年到1986年,我在华东师范大学读硕士研究生,我的导师盛和林先生是研究中国鹿科动物的专家,他研究各种小型鹿科动物。
  基于国内老师的指导,张恩迪留学英国剑桥时,选择的研究课题也是一种小型鹿。这种鹿是19世纪70年代,由英国贝德福德公爵在上海郊区的集市上发现,并带回英国的。经过英国研究机构确认,这是一种中国特有的、古老的野生鹿。因为它喜欢游泳,所以国际上把它定名为“中国水鹿”。而在中国,这种鹿被人们称为獐。(图2)
  张恩迪说,去英国前,在国内我也去野外看过,这种动物非常少。它看到人就跑,我们没有办法做行为学研究。所以对它的行为学知识和其他的生殖生物学了解得非常少。
  在中国,獐的分布范围曾经非常广,从北边的辽东半岛,到南边的广西、广东,随处可以见到獐。由于城市建设和人为猎杀,现在只有江苏的苏北地区,江西的鄱阳湖,安徽部分地区和浙江的舟山群岛,还存在少量的野外个体。而100年前,獐在上海就已经彻底消失了。所以獐被列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此时在英国的张恩迪,虽然可以通过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獐了。但随着对獐了解的深入,张恩迪却越来越惆怅。
  张恩迪说,为什么獐的行为学研究,只能在英国做。我是旅居英国的留学生,我把獐也看作是在英国的海外游子。能不能把獐引回中国,能不能让我的学生在中国,在獐的故乡,从事研究呢。
  但张恩迪的想法,遭到了英国导师的拒绝。受负面报道的影响,他们认为如今中国人对野生动物的保护意识很差,特别是在上海这样的国际大都市的郊区,要恢复“中国水鹿”的野生种群根本不可能。所以没把“中国水鹿”交给张恩迪。张恩迪只好自己回到了祖国。虽然得不到英国人的支持,但是近年来上海的变化,让张恩迪看到了“中国水鹿”回到上海的希望。
  张恩迪说,上海进行了大规模的生态改造,建立了大片的绿地。
  有绿地,就有獐栖息的场所。但是张恩迪不能从英国直接引进上海本土獐的后代,他在哪里能找到和上海本土獐完全一致的种群呢?如果找不到,就谈不上本土物种的重新引入。
  其实,我们古人是比较熟悉獐的,像成语中的“獐头鼠目”,说的就是这个家伙。我们查文献发现,獐曾经在我国从南到北广泛分布,要不然古人怎么会对它们那么熟呢。而现在只在几处有零星的发现。曾经一个繁盛的家族,在人类的干扰下,一方面被当做了盘中餐,另一方面,生存栖息地被人们割裂成一个一个与外界没有任何交流的孤岛。因此獐的生活状态越来越糟,数量越来越少,几乎走向了灭绝的边缘。
  华东师范大学生态学副教授陈珉曾是张恩迪的学生,从念硕士起就参与到獐的重新引入项目中。令她欣慰的是,经过近10年的考察研究,通过对国内各地野生獐的粪便,以及动物残骸抽取的DNA对比发现,国内的獐与生活在英国的上海本土獐的后代,几乎是同一种群,没有进一步的分化。这意味着,不一定需要从英国引种,完全可以从国内寻找种源。这让人们看到上海本土獐的回归是有可能的。(图3)
  在政府支持下,项目组在上海浦东的华夏公园里,开辟出一块林地,又从相对种群较大的舟山群岛引进了21头獐,准备先尝试圈养獐。毕竟獐在上海已消失了100年,这期间上海的气候、野外的植被,都有一些变化。专家们担心,这些獐在如今上海的气候环境里的成活率。(图4)
  张恩迪说,动物引进时,经常会发生灾难性的挫折。若突然来一种我们没有经历过的野生动物疾病,就可能全部死掉。因为这方面的知识,我们非常缺乏。
  獐与梅花鹿、麋鹿等鹿种不同,不仅雌、雄的大小没有差异,而且雄性獐也没有漂亮的鹿角,取而代之的是它的犬齿很发达,突出在口外,像獠牙一样。
  陈珉说,我们2006年建起了试养点,2007年,把獐种引来了,最初引来了21只。可喜的是,当年就繁殖了,说明这些獐非常适应上海的气侯条件。
  最初引来的21只獐,在人们的精心照料下,除一只死亡外,其余的都活了下来,并且有了第2代。这让专家们看到了希望,却也让照顾它们的饲养员增添了烦恼。
  华夏公园饲养员奚师傅说,地面上的植被,能够得着的树的叶子,都被獐子吃完了,我只能把高处的树枝剪下来,让它们吃。平常主要喂它们豆粕。
  华夏公园这片林地,自然环境下,最多只能生存十几只獐,而现在已经超过70只了。园子里的草木,池塘里的芦苇,已经不能满足它们的需求。为了保证这些宝贝种源能够繁殖得更多更好,奚师傅除了给它们喂饲料,每天还要采摘新鲜的绿色植物喂它们。(图5)
  獐的数量逐渐多起来了,说明它们能够适应上海的气候。但在华夏公园里,它们是靠人工喂养才存活的。如果放到野外,它们的生存能力又会怎样呢?为了让獐能够离自然更近些,最终达到在野外建立种群,完成让“中国水鹿”回归上海的愿望,项目组决定,尝试对獐实施野化训练。他们选择了地处浦东的滨江森林公园和位于松江的浦南林地。
  陈珉说,这是上海比较典型的两种栖息地类型,松江浦南林地是上海黄埔江的一个涵养林,滨江森林公园地处三江并流口上,既有湿地特征,也有人工生态环境的特征。(图6)
  由于獐在进入这两个地方后,要靠自己去觅食,去寻找隐蔽地和伴侣。所以在野化训练前,专家们又对两处的植被做了调查。经过与舟山地区的植被比对发现,这里有十几种植物在獐的食谱里。但这些在人工环境下繁殖长大的獐,在完全脱离了人的帮助后,能独立生存并繁衍后代吗?
  一个物种是否成功回归,要看它是否能在曾经栖息过的地方,不受人类影响,繁衍生息,种群壮大。在我国历史上,有很多种动物都灭绝了,或是原产地灭绝。比如,普氏野马、麋鹿,都属于野外灭绝。后来我们把普氏野马、麋鹿从国外引种回来,是希望它们在祖先诞生的地方,能够继续地生活下去。麋鹿适应性非常强,现在的繁衍生息情况很不错;而普氏野马一开始就遭遇到了问题,第一次放归时,让它们回到祖先生活过的草原。但遭遇了大雪,这些野马在外面没吃的,只好再次回到人类的关怀之中。对于一个物种,回到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继续繁衍下去,可能会面临许多的问题。獐也是如此。
  陈珉说,我们在浦南林地、滨江森林公园,分别放了一些个体,没有投喂,但它们逐步适应了。
  滨江森林公园的面积很大,引入的獐,全年不需要人工补充食物了。
  浦南涵养林的植被,不仅种类丰富,而且基本都是上海的当地物种。虽然面积较小,在野生食物缺乏的季节里,还需要人工补充一些饲料。但不同于滨江森林公园的是,这里的獐 不受人的打扰,完全享受上海的自然野生环境。研究发现,一些在舟山群岛上没有的植物,獐也能吃。表明在食物方面,獐已经适应上海了。
  陈珉说,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给獐戴上了无线电项圈,以了解它的活动规律,与我们以往的野外研究进行比较。(图7)
  华东师范大学博士研究生何鑫在这个项目里主要负责獐的无线电跟踪,以此判断獐的活动节律,了解它什么时候活动频繁,什么时候休息,生活状况怎么样。特别是要了解獐会优先选择什么样的栖息地,为继续放归獐的选址工作打好基础。但是跟踪研究对科研人员也是挑战,不管刮风、下雨,他们都要按照设定的时间去寻找獐,对獐进行24小时的跟踪研究。(图8)
  何鑫说,獐偏好清晨和傍晚活动。
  华东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田鑫鑫的任务是把自己当成干扰源。试验时,她每天按照设定的路线,独自穿梭在浦南林场,观察野生环境下的獐在突然发现人类时的反应。为野放之后,提供人们与獐相遇时的行为规范。
  田鑫鑫说,将来獐真正和人同在一个环境里时,可以指导人的行为,做到对它的干扰最小。使人和动物既能亲密接触,又保证獐能正常生活。
  无论是浦南林地,还是滨江森林公园,虽然是近似野化的状态,獐可以脱离人的帮助自由地生活了。可是这些地方毕竟有围栏,外面的人伤害不了里面的獐。而科学家们最终的目的,是把獐放到一个纯自然的条件下生存,使它在上海的自然生物链中,起到应有的生态作用。
  陈珉说,绿化建设是植物状态的,它是静的东西。如果有了动物,这里的生态恢复就成了动的画面了。
  在积累掌握了大量的数据资料,并对獐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后,专家们在上海周围,为獐选择了第一个野放地点――南汇东滩。(图9)
  陈珉说,南汇东滩跟盐城獐现有的生态环境非常接近,也是一个典型的河口海岸的滩涂生态环境。
  何鑫说,獐很喜欢很适应那样的环境。根据我的遥测看到,獐很开心,它的活动范围,远远大于以前在公园里。
  通过电子跟踪发现,生活在南汇东滩的獐,大部分都健康地成长着,但人们最担心的导致它当初灭亡的猎杀还是发生了。
  何鑫说,在遥测的过程中,它的信号固定了。于是我们去寻找,没发现獐,只有项圈。
  陈珉说,我们在路边的水塘里找到了这个项圈,它已经被剪断了。(图10)
  路边的这片水塘,并不是獐喜欢的栖息地。人们推测项圈是被人为地扔到这里的。面对齐齐的断口,陈老师感到了失落与伤心。难道“中国水鹿”在100年后回到家乡,面临的还是杀戮吗?它能真正地回家吗?
  陈珉说,近两年,我们再遇到老百姓时,看到他们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他们开始关注獐的生存状况,开始喜欢獐了。
  经过多年的努力,我们相信,獐最终是可以在上海这个大都市里生存下来的。如果这项试验能成功,将会为其他城市的其他物种的重新引入,起到很好的借鉴作用。
  自从有了獐,滨江森林公园的游客量不断上升。老百姓在公园里不仅仅是坐在草坪上享受田野的绿色,也希望当坐在长椅上时,能有鹿从视线中,甚至从身边跑过。
  当我们在公园长廊里休息时,就会看到鹿在我们身边悠悠而过,这个情景很美,但要实现起来有很多困难。比如,它会不会跟人,跟经济发达的长三角地区的工农业设施、城市建设发生矛盾?比如,它突然闯到高速公路上,出了车祸怪谁?再比如,农民种的庄稼,它跑过去给吃了,又怎么解释?现在,在一些动物保护区,经常发生这样的矛盾。当我们把獐再次引入大上海,会不会也带来诸如此类的问题,遇到了又该怎么去解决?坐在公园里就看见鹿,是个好想法,但恐怕还有相当长的路要走。这既需要我们制定出具体办法保护它们,同时我们也应以新的眼光看待周围的事物,包括野生动物的存在。我们应该想到的那不是可以吃的肉,而是和人类一样,是生活在这儿的一个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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