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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中出阳,阳而有阴”的《木兰诗》审美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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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弯弓征战作男儿,梦里曾经与画眉。几度思归还把酒,拂云堆上祝明妃。”从杜牧的《题木兰庙》来看,木兰故事流传久远,木兰精神照耀人心。明代胡应麟在其《诗薮》中言:“杂言之赡,极于《木兰诗》。”《木兰诗》以语言的交错美著称,有丰厚独到的审美价值和炫彩夺目的艺术魅力。通过反复吟哦传诵,《木兰诗》通篇刻画出能征善战的北朝女儿的豪情满怀;流露出懂事孝顺的家中小女的细腻柔情;浮现出寂寞单调的长期艰苦的战场生活;展现出兵连祸接、家国多难、亲人团聚的情景。其诗在内容与形式上呈现出显著的阴阳相结的美学特征。
   一、“骁勇善战”与“细腻柔情”兼具的人情美
   清于敏中在《御制诗集·初集》提及《木兰诗》这么说:“克敌功成不受勋,凛然巾帼是将军。一般过客留吟句,绝胜钱塘苏小坟。”读罢掩卷, 《木兰诗》给人回味不已、荡气回肠的人情美。“骏马西风塞北”,雄山阔水的地域文化造就了“尚武”和“妇持门户”的社会风尚,孕育了木兰这个豪杰英雄。北疆儿女,英姿飒爽,他们有“马背上的名族”之称,虽不暗汉文化,但生性强悍无比,常骑马射箭、逐水草而生,好一个“爽”字了得!木兰亦如此,虽为女性,却懂得征战之术,参军前做足准备,“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木兰参军以后,女扮男装与八尺男儿们驰骋沙场,南征北伐,出生入死,义无反顾,勇往直前,“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最后凯旋归来,荣归故里。一个同仇敌忾、保家卫国的英雄形象跃然纸上,无处不在地散发出浓郁的阳刚之美。
   “腻如玉指涂朱粉,光似金刀剪紫霞。从此时时春梦里,应添一树女郎花。”白居易在《题令狐家木兰花》中别出心裁地展现出木兰温婉柔情的“阴性”一面。同时诗中也有这样的描写,“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一回家中,木兰就急切地恢复女性的装扮,窗子里映着她那像云一样的鬓发和姣好的容颜,对着镜子精心地在额上贴好“花黄”这一潮流单品。从这细节可看出,木兰内心一直恪守“男治乎外,女治乎内”的封建礼法,企图还其女儿本色,追求女性之美,做一个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刘克庄《后村诗话》:“木兰始代父征戍,终洁身归来。”这是封建文人对木兰的“节烈”的赞美,她寄托了当时人们的理想追求和道德审美。木兰既有“骁勇善战”的阳刚的一面,也有“细腻柔情”的阴柔的一面,其形象有血有肉,立体丰满,阴阳结合的人情美呼之欲出。
   二、“家国情怀”与“呼唤人性”并存的理趣美
   优秀的诗歌会展现出汉语独特的魅力与意味,折射出深沉的思想情感,营造出深邃的精神空间,蕴含着一定的文学价值取向。《木兰诗》的作者虽无从考究,但出自于北朝民间是毋庸置疑的,经多年传唱和文人的增删修改,后由郭茂倩采集编订成篇。它之所以能够流芳百世、千古传唱、永不消弭,正因为其中蕴涵的理趣美是历久弥新的,在每个历史时期都有其永恒意义。“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受现实情况和当时社会风气的影响,木兰不得不挑起“女子当家作主”的担子。她是无可奈何的,或许是出于为父母分担忧愁的考虑,或许是出于国难当头的压力,或许是出于不能在家相夫教子的残酷现实。她又是果敢利落、大胆独立的,一不做二不休,繁忙地整装备战,迅速地奔赴战场,勇猛地杀敌驱寇,荣耀地凯旋归来。正如艾青的“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木兰形象不会陷于“脸谱化、概念化、平面化”的泥淖,这也是该诗歌不巧魅力的源头。“不闻爷娘唤女声”道出了女儿心底对亲人无尽的思念和难舍难分。如果说“一心报国”是木兰外在的显性气质,为了合乎士大夫文人阶级坚守的“底线”,那么她对家人的思念以及对团聚的企盼就是木兰内在的隐性“私欲”,是人性之光和理性之光。“木兰不用尚书郎,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十二年的长期征战,木兰本可功成名就,但她宁愿回归自然,追求本我,摒弃加官爵禄,珍惜与家人的潺潺时光。有学者提出,“木兰此举也迎合了封建道德”。[1]笔者不以为然,木兰贪恋的是普通人的“小确幸”,殊不知“在万人之上,俯视万千,可这万人之上就是无人之巅了……”与位高权重后的孤寂、雍容华贵时的空洞相比,木兰更流连于亲情的珍贵和淳朴的人性。正如《瓦尔登湖》中说,“一个安心的人在哪都可以过自得其乐的生活,抱着振奋乐观的思想,如同居住在皇宫一般。”
   三、“朴素天然”与“用心雕琢”同在的语言美
   诗歌抒情的特质从古流传至今,情感或浓烈,或平淡,或隐晦,而语言一直是诗歌的外部形式和情感流露的重要载体,高度凝练又力求精简得当,《木兰诗》亦如此。《木兰诗》的语言是豪放与婉约的完美结合,是朴素与雕琢的高度统一,呈现出时而阳春白雪时而下里巴人的审美品质。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拟声词、叠词与白描并用,虽为诗歌,但读来朗朗上口,清新自然,一个辛勤的织女仿佛在眼前,她埋头苦干,专注且纯粹。“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这是全篇中仅有的描写战斗生涯的句子,研究者普遍认为本句是经过了后世文人的加工修饰,“对仗工美熨贴,用词精警整伤”。[2]但细细读来,发现并没有遮盖全诗的淳朴亲切,一来此诗歌的整体审美气质符合北朝“豪爽大方,泼辣有情”的风味,韵味连贯;二来用语高度简练,借“朔风凛冽,刁斗声声;月光映雪,难以入眠”的环境描写渲染出木兰的思乡情重和坚守精神,格调一致。“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長鞭。”二十字的铺陈,仅仅是在交代前文中的“市鞍马”?诗句看似呆板,俗不可耐,但因其灵动的行文烘托出木兰准备戎装的紧张与繁琐,这恰是不俗之笔,有着高超的叙事艺术。“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诗末的比喻,初读时感觉高深莫测,但反复诵读后发现妙趣横生,兴味淋漓。《木兰诗》是一首雅俗共赏的绝唱,既“泼墨如水”又“惜墨如金”,于亦雅亦俗间尽窥其奥。
   四、“工整对仗”与“参差交错”共有的修辞美    《木兰诗》中的修辞多为后人润色加工形成,但并未影响诗歌的“原汁原味”,完好保留了其淳朴天然的气质,形成“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风格。陈望道在《修辞学发凡》中也有这样的独到论断:“在修辞上使语辞呈现出动人魅力的有两种:一种是比较同内容贴切的,其魅力比较地深厚的,叫做辞格,也称辞藻;一种是同比较与内容疏远的,其魅力也比较地淡浅的,叫做辞趣。两种之中,辞藻尤为讲究修辞手法的所注重。”[3]正因为如此纷呈的修辞,诗歌的情感趋于精致化,诗歌的语言更具表现力,诗歌的思想趋于影响性,诗歌的意境更具深度,更有拓展性。
   “昨夜见军帖,可汗大點兵,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该句运用夸张的修辞手法,旨在点染不容商量的紧迫局势;还运用顶真的修辞手法,意在呈现出谨慎周密的叙事特点,环环相扣又扣人心弦。“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该句运用排比的修辞手法,句式工整,气势磅礴,生动形象地写出备战的繁琐;还运用互文的修辞手法,“东西南北”虽是虚写,但读来颇具节奏感,难以忘怀。“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这里运用重复句式,五字、七字、九字循环切换,很有规律可循,在节奏上形成交错美,随着地点的转换,愈显战事的紧迫、木兰旅途的艰辛。同时诗句又巧妙运用对偶与复沓的修辞手法,在“不闻”与“但闻”的鲜明对比中,思乡之情跃然纸上,馥郁扑鼻。《木兰诗》诗句在形式上既保留了民歌风格,又有典雅规范的“痕迹”,堪称典范。
   李泽厚先生说,“中国古典美学的范畴、规律和原则大都是功能性的。……作为对形象,强调得更多的是情感性的优美(阴柔)和壮美(阳刚)。”[4]在中国传统文化的审美趣味里向来有阴阳之别,或许《木兰诗》是阳刚与阴柔二者的继承与发展中的一粒明珠,继承先秦的《诗经》的威武刚猛和《楚辞》的温柔哀婉,又对后世唐诗宋词的多种风格走向产生了深远影响。《木兰诗》是一朵阴阳结合、雌雄同体的阆苑奇葩。
   参考文献:
   [1][2]陈先明.《木兰诗》研究[D].华南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04.
   [3]陈望道.修辞学发凡[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4:3-4.
   [4]李泽厚.美的历程[M].北京:中国社科院出版社,1984:63-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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