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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议严羽《沧浪诗话》的“以禅喻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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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宋严羽的《沧浪诗话》,以禅喻诗,在我国诗学发展史上别具特色,颇为引人注目。他是中国文学史上以禅喻诗的集大成者,他的作品描述了一种空灵的境界,他的观点影响深远。可从以下几方面来探索:
  
  一、佛教“禅”对严羽的影响
  
  禅,首先是一种宗教,在其从印度舶来与中土柔和的过程中,顺势融合出一种精湛的人生之道,也在文化领域里演绎出了别样风景,尤其对文学艺术,一千多年来,犹如风过树摇,其响不绝。
  到了宋代,禅宗得以高度发展,士大夫谈禅成了一种风尚,以致到了不谈禅无以言诗的地步。诗与禅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以禅喻诗更是成为他们之间互相附庸风雅的时髦之举。禅宗也有了极大的变化,从开始的“不立文字”发展成为“不离文字”;由以前的静默观照而变为“参悟”禅家的机锋警语。妙语偈言必须靠“悟”才能获得佛家真谛。禅宗向来认为任何文字都难以表达禅的意蕴,但为了将佛家理论流传下去,他们不得不依靠文字。但他们认为重要的还是“悟”,禅与诗的共同之点除了皆用文字,共同点就是“悟”或“妙悟”。“学禅必悟禅境,学诗须悟诗境”,宋代文人在诗与禅的关系上,可谓深有体会。韩驹《陵阳先生诗》卷一《赠赵伯金》:“学诗当如学禅,未悟且遍参诸方。一朝悟罢正法眼,信手拈出皆成章。”龚相《学诗得》、《诗人玉居》卷一:“学诗浑如学参禅,悟了方知岁是年。点铁成金犹是妄,高山流水自依然。”戴复古《论诗十绝》、《右屏诗》卷七:“欲参试律似参禅,妙趣不由文字传。个里稍关心有悟,发为言句自超然。”以上诗句皆阐述了“妙悟”在学诗与参禅方面的重要性。“悟”本来就是禅宗用语,因为佛家强调必须靠“悟”才能进入禅境,得到真谛。东汉许慎《说文》称:“悟,觉也。从心,吾声。”可见,“悟”与“妙悟”也有一个“渐修”与“顿悟”的过程。所以杜甫才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只有经过一个漫长的学习研究阶段,才能“一朝悟罢正法眼”,获得了悟之后的快感。所以宋代禅宗对诗歌的影响不仅有诗歌语言运用的技巧,还有领悟诗歌真正含义的方法。宋代文人受禅宗的影响不可谓不深,如苏轼、王安石、黄庭坚等,皆与禅宗过从甚密,从一开始的排佛斥佛,发展到对佛大为信服,甚至晚年皈依佛门。可见,禅宗在宋代已深深俘获了文人士大夫们的心。
  但是真正将以禅喻诗上升为理论,并为后世所传颂的是南宋的严羽,他承袭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借用禅家的方法与理论编写了《沧浪诗话》。受禅宗的影响,严羽的论述带有禅家思想的意味,如“大抵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诗辨》)。“悟”本来就是禅宗用语,“妙悟”是禅修的中心。当年灵叫会上“佛祖拈花,迦叶微笑”,强调的是一个“悟”字。只有“妙悟”才可能进入佛家的意境,体会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境界。《沧浪诗话》也强调“妙悟”,惟有“妙悟”才可进入诗境,创作出韵味无穷的作品。严羽强调的“妙悟”,依靠“熟参”且要“须参活句,勿参死句”(《诗法》)。“活参”也是禅家用语,所谓“活”,是指理解的随意性,即对禅家的公案语录尽可能活泛理解,勿生搬硬套,形而上学。在禅宗公案的一问一答中,问者讲究机锋,话不能直讲,要隐晦曲折、含蓄凝炼,而听者讲究妙悟,要听出弦外之音、言外之意,从而领悟真谛。在这一方面,禅宗的理论“参活句勿参死句”及“顿悟”则给了文人以极好的启示。
  严羽在提倡兴趣说时,也采用了佛家的典故。《沧浪诗话》中指出:“诗者,吟咏情性也。盛唐诗人,唯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像,言有尽而意无穷。”(《诗辨》)所谓“羚羊挂角”,佛家经典说羚羊半夜睡觉时,将角挂在树上,脚不沾地,猎人便难寻到其踪迹。严羽这段话虽说得迷离恍惚,但其主旨还是强调诗歌的主要特征在于吟咏情性,追求一种自然宗旨,于朴素中创造出无限蕴味,即钟嵘所说的“文已尽而意有余”。
  由此可见,严羽将禅宗用极富形象性的语言所营造出来的禅境,借用来比喻诗境,确为神来之笔。
  
  二、“以禅喻诗”的中心理论“妙悟”
  
  “妙悟”是严羽“以禅喻诗”诗学理论体系的中心,是实现其“兴趣”的最主要方法。“妙悟是人们从长时期潜心地欣赏、品味好的诗歌作品中养成的一种审美意识活动和艺术感受能力,它的特点在于不凭藉理性的思考而能够对诗歌形象内含的情趣韵味作直接的领会与把握,这种心理活动和能力便构成了诗歌创作的原动力。”严羽的“妙悟”说从字面上来自于“涅磐无名论”:“玄道在于妙悟,妙悟在于即真”;形式上主要来自于禅门南宗的“顿悟”说;从意义上讲实际是综合了禅宗南北二支的“顿悟”与“渐悟”。禅门南宗主张顿悟,认为人心本有佛性,可顿然破除妄念,悟得佛果,把成佛看成是顿悟自身的结果,这就把人们从繁锁的佛教礼仪中摆脱出来。“坛经”三十一说:“汝若不得自悟,当起般若观照,刹那间,妄念俱灭,即是真正善知识,一悟即知佛也。”以为人能在刹那间见性成佛。严羽认为诗歌创作与欣赏和参禅一样都需要悟性,诗道亦在妙悟。且孟襄阳学力下韩退之远甚,而其诗独出退之之上者,一味妙悟而已。“悟乃为当行,乃为本色。”诗与“禅”之所以在“悟”上有相似之处,就在于禅悟与直觉、体验、灵感、想象、独创等密切相关,与艺术思维方式非常接近。诗的思维同样也离不开悟性,诗的创作需要激情,带有一定的直觉思维的非理性因素,诗人只有“妙悟”,才能激发出潜藏在内心深处的创造能力。严羽此处用“妙悟”就是要求切断理性思维、逻辑思维,顿显诗人的本性。
  严羽的“妙悟”说在强调诗境的到来瞬间时是指“顿悟”,但严羽并不排斥“渐悟”。严羽以为诗人只有经过长期的渐修,积累了相当的艺术修养才会产生瞬间的顿悟,他对于“北宋主张渐悟,认为佛性虽本有,但障碍甚多,必须渐次修行,方能领悟”的提法是心领神会的,从他“然非多读书,多穷理,则不能极其至”的话中,可以看出严羽认识到了诗歌创作与批评需要深厚的艺术修养,需要具备相当的学力。“妙悟”不是凭空跃入诗人的头脑中的,要悟入诗歌的精义就必须“熟参”诗歌创作的诀窍。
  因为《沧浪诗话》以为禅与诗有很多共同点,因此“引禅喻诗”可以“说得诗透彻”。学诗和参禅一样,首先在于把握其“真谛”,透彻之悟即要“自上一路”、“直截根源”、“单刀直入”,也即所谓“昔人求道敲骨取髓”,从紧要处下手,学诗也一样,首先要把握、体味诗的最根本特征。因此“工夫须从上做下,不可从下做上”,意思是要从名家学起。这在谢榛“四溟诗话”里说得更明白:“古人作诗,譬诸长安大道,不由狭斜小径,以正为主,则道四海略无阻滞。”《沧浪诗话》提倡效法前贤、名家,无非是觉得他们把握了诗的真谛。
  《沧浪诗话》在谈到如何“妙悟”时,指出了这样一种过程:从识到悟,即经历了从有意识到“无意识”的一种过程。
  识,在佛教里指的是先验的认识永恒守教精神本体的神秘能力。“识”有两种途径:一是熟参,二是熟读。所谓“熟参”就是对诗进行玩味、体会、揣摩、比较。这是一种广泛的鉴赏,要充分体味不同时代诗作的风貌、流派的总特征,如汉魏之诗、晋宋之诗、南北朝之诗、开元天宝之诗、大历十才子之诗、晚唐之诗等等,参透这些诗以后,“其真假是非自有不能隐者”;而熟读,主要指精读或研读,“先须熟读”,通过熟读就会认识。体会到不同的诗体特征,不同的个人风格,这样对诗有了进一步的认识。“识”当然也包括对诗本身的基本知识的了解。
  其次是悟,要真正趋近诗的本体,在识的基础上就必须有“悟”。因为“识”只是一种才学、知识,它是一种智力因素;而悟才是一种美感体验,一种真正的诗感觉。《沧浪诗话》认为:“悟有浅深,有分限之悟,有透彻之悟,有但得一知半解之悟。”而从过程,悟有渐悟和顿悟。《沧浪诗话》说:“学诗有三节:其初不识好恶,连篇累牍,肆笔而成,既识羞愧,始生长缩,成之极难;及其透彻,则七纵八横,信手拈来,头头是道矣。”这实际指出了“识”是悟的前提,“识”的同时也就伴随着“渐悟”,一旦“透彻”,即从“渐悟”而至豁然无障的境地,即所谓的“豁然贯通”、“茅塞顿开”。
  如果说“识”是一种判断、鉴别,是一种有意识的理性思维,那么“悟”包含了一种非理性的直觉,是一种“无意识”的蕴育,尤其是那奇妙的“顿悟”正是一种逻辑思维的飞跃,是有意识与无意识相互作用的结果,心灵澄澈空明而产生的一种“无意识”对于艺术家来说,是长期的勤学苦练所积累的艺术经验的转化或升华。我们究严羽“妙悟”实质就是一种深潜着理性智慧的灵感体验,是诗人在遍识诸家诗体,掌握各种诗法基础上对诗的透彻感悟,是深得诗中三味的自由自觉的诗美境界。
  
  三、严羽《沧浪诗话》引禅喻诗的得与失
  
  严羽的“沧浪诗话”引禅喻诗,构建了他完整的诗学理论体系,后代对此毁誉参半,褒贬不一。首先我们来看一下关于严羽《沧浪诗话》积极肯定的一方面:
  第一,严羽开创了将文学观点与佛教观点相结合的新理论。虽然以往的诗也受佛教影响,但毕竟很少,在严羽之前,还无一人明确地将禅引入诗中,因而可以说他的观点不仅是一种创新,而且丰富了文学史的诗歌理论。
  第二,严羽提出了一种“透彻玲珑,不可凑泊”的艺术意境。在严羽看来,此为诗歌境界的极致,即所谓“入神”境界。他认为李杜达到了这种最高境界,故而力主以李杜为范例:“论诗以李杜为准,挟天子以令诸侯也。”严羽之审美导向使他更倾向于王维、孟浩然中和淡远的韵味。盛唐诗人那种“不涉理路,不落言荃”的诗作在严羽看来是最具有诗之趣味的上乘之作,这“趣”中不仅有志趣、情趣、意趣,也有理趣。而当一旦“悟入”其诗境,志、情、意、理都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他的观点影响了后代诗歌的创作。
  不过,很多人对于严羽的《沧浪诗话》颇多微词。清人冯班曾著《严氏纠缪》列出严羽在禅学术语使用上的错误;今人周裕锴先生也具体分析了严羽在“用禅”上出现了“硬伤”。他说在严羽“禅家者流……曹洞下也”这段话中的禅喻错误甚多,佛家有三乘:一菩萨乘,二辟支乘,三声闻乘。菩萨乘普济众生,故称天乘,而辟支、声闻仅求自度,故称小乘。而严羽却将辟支、声闻视为小乘外的又一乘。临济、曹洞二宗俱出自南宗,机用不同,但均为最上一乘,而严羽却将曹洞视为小乘。另外明代胡远麟曾讥评严羽说:“仪卿识最高卓,而才不足称。”
  总之,《沧浪诗话》是中国文学史上引禅喻诗的集大成者,它描述了一种空灵超脱的最高美学境界,对于后来的“性灵”派诗论及王国维的“意境说”产生了深远影响,在今天也有着重要的借鉴意义。
  
  俞师,女,广西大学文传学院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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