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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爱这不息的变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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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以“西天云彩还复来”为题,我将国内首部小剧场歌剧《再别康桥》首演实况化作文字记录在案。2001年12月的冬夜,还恍然如昨记忆犹新。2016年1月28日,导演陈蔚(即该剧编剧水儿)带着她的荣誉战队,以“小剧场歌剧《再别康桥》十五周年纪念特别音乐会”,在国家大剧院音乐厅风光再现,令人耳目一新。已经十五周年了?真快!这部戏,奖杯口碑兼而得之,社会影响广泛深远,权威专家赞赏有加。
  舞台上,一座拱桥,一树桃花,一张藤椅,一如当年景象;花影掩拥着一支十人小乐队。青年指挥袁丁,一张全新的面孔;戏中的林徽因、徐志摩、梁思成则为原版原班主演阵容――十五年前,舞台上的林徽因、徐志摩、梁思成,都还是中国音乐学院本科在读学生,现在,雷佳、薛皓垠、张海庆(梁思成)均已“升级”成为国内歌剧舞台新一代领军人物。还有金郑建、张英席(徐志摩)和2008年加入“康桥”战队的尤泓斐(林徽因),再后来的朱韬(陆小曼)等。可以说,他们个个堪为中国歌剧的一线干将。女高音歌唱家王静(林徽因),她却不能算作“新星”,从首版首演开始,同台搭戏的青年学生都尊称她为“老师”。十五年后,舞台上的林徽因、徐志摩、梁思成,青春飞扬容颜未改。而其不断增长的自信心、成熟度则无不显而易见,在艺术上,这些年轻人已更加精锐。
  从张伟饰演的金岳霖手捧花束上场开始,我的怀旧思绪便萦绕于心挥之不去……
  从我的座位一眼望过去,想当年在一起看戏的居其宏老师,今天似乎也并未见老。周雪石,那时还是武汉音乐学院年轻的作曲老师,形象俊朗且才华横溢,如今依稀可见两鬓染霜……还记得,2001年11月11日那个周六的午后,走进《再别康桥》排练场,第一次听《一首桃花》,竟有如闻天籁的惊艳之感。还记得,采访时,陈蔚说她对作曲家最初的要求,只有一句话:“用最简洁的音乐语言,表达最复杂的内心情感。”她希望,旋律节奏、和声配器,尽可能精炼,要达到“心中万千丘壑,表面静若止水”的效果。在陈蔚看来,这样的音乐,应该是中国知识分子典型人格情态最真实最恰当的写照。而这部歌剧,最想表现的正是他们在理想与现实、理智与情感之间的选择,永远是苦苦的追求和挣扎。
  但凡一个成功的艺术品,最为难得的是合作者之间的神智相通心有灵犀。《再别康桥》成就了优秀作曲家周雪石,自然也成就了优秀导演陈蔚。所以,周雪石坚持认为,在他目前写过的剧作里,还没有一部超过“康桥”,这是最好的。一番话,言而由衷发自肺腑。毫无疑问,“康桥”为作曲家铺就了一条通往更高平台的路径,这部小剧场歌剧为其提供了自由而开放的创作空间,周雪石的艺术才情,在“康桥”上挥洒得最为淋漓尽致。《一首桃花》,陈蔚考察周雪石的第一份“问卷”,听完之后就“OK”了,如此她的“康桥”便可以放心交给他。她从不掩饰对他的赞赏:“雪石真的非常优秀。中国歌剧还少有这样修养全面,尤其文学功底深厚的作曲家。他用音乐塑造人物形象的能力很强,对舞台空间的把握也相当准确。”
  时隔十五年,现在来听,歌剧《再别康桥》的音乐,的确好听又耐听,它,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桃花,那一树的嫣红,像是春说的一句话……”仍是那么亲切而新鲜。还有徽因的咏叹《白日飞升》、志摩的诗《偶然》,更有主题曲《再别康桥》,一部歌剧留下这么多好听又耐听的唱段,有的入选音乐学院声歌系教材,有的被选作演出或比赛曲目,非常了不起!
  这部小剧场歌剧首版演出时,总政歌剧团时任指挥家李玉宁,面对四位分别操演钢琴、长笛、小提琴和大提琴的青年乐手,这大概是现今世界上最袖珍的一支歌剧乐队了吧?现在的扩编无非叠加一倍。还记得,那位管乐独奏家郭向先生,在表现“旋转啊旋转”中的陆小曼,沉迷灯红酒绿夜生活的场景,他是站立舞场边摇头晃脑的萨克斯乐师。而在表现“木鱼一声,佛号一声”的礼颂时,他摇身一变成了盘腿打坐入定参禅的筚篥吹奏者。在这部戏里,他是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化的音乐形象。十五年的光阴,记忆中的乐师一禅师,仍旧一副神清气定的表情,似乎又平添几许仙风道骨之气,令人肃然起敬。
  这一次,三个徽因和三个志摩,双双对对结伴入戏。开场第一、第二、第三幕是尤泓斐、金郑建,接着第四、第五幕换上王静、薛皓垠,再后第七、第八、第九幕又是雷佳、张英席。只是最后三幕,徽因志摩并无对手戏,志摩只与小曼纠缠交集。
  三组徽因志摩,同台联袂献艺。即使没有竞争的主观故意,下面的听众自是火眼金睛相互类比。本文不作评断,只拣各自特点言说。纯属个人审美意趣,可能与专业水准无甚关系。
  按出场顺序理一遍:在三个志摩中,金郑建的体形,绝对不占优势,但其表演自然到位,举手投足肢体动态自在风流。同徽因合演那段戏中戏,“爱神”面对“齐德拉”公主的那一跪,松弛而活络,“我没有别的方法,我就有爱。”歌唱的音乐性,他尤为突出,《理想之爱》唱得情真意切自然流利,亲切动听浪漫无比;尤泓斐则将徽因内心情感微妙变化以深邃含蓄的分寸感,刻画得层次清晰令人信服。
  王静选择主演《双清重逢》一场戏,非常明智。无论如何,再演少女有些勉为其难。经典的《一首桃花》,她唱得别有一番深意。已经好多年没听过她唱现场,再唱徽因,听她的嗓音仍然具有相当高的保鲜度,歌唱机能也未见衰退。在三个徽因中,王静的声音造型绝对最“洋气”,但行腔婉转吐字清晰却更胜一筹。
  薛皓垠,这些年他成长成熟速度飞快,“康桥”纪念演出一月前,听了这位青年男高音歌唱家担纲挑梁的歌剧《方志敏》。从英烈回归诗人,一个好大的跨度。相比当年抒情性的“小高音”,如今是修炼得道,歌唱的力度、密度、亮度均有大幅提升,表现力也日趋全面。“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这场戏,小薛略显紧绷老成老气。如果诗人味浓些、学者气淡些,再潇洒热情一些,演出徽因眼中“志摩的最动人的特点”――纯净的天真,可爱的人格,小薛将更神似志摩。
  张英席主要是与朱韬主演志摩小曼的对手戏。这些年,他在舞台上饰演了不少男一号,叶小纲歌剧《咏・别》中的唐麒声,他的形象最占优势,开场亮相英气逼人骄矜俊朗。张口放声嗓音漂亮,光泽度与质感都很好。早几年,总感觉张英席歌唱的语气语感还不够讲究和精确,有些“戏”的处理稍嫌不够深入和到位。从雷蕾歌剧《赵氏孤儿》开始,他有了很大改善,再听他唱《木兰诗篇》刘将军,发现他的演唱更注重角色感与戏剧性。2015年的夏天,听张英席主演苏聪歌剧《星海》,入冬又听他领衔《白毛女》大春。总的感觉,在歌剧舞台上,这位青年男高音歌唱家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越来越上道了,角色感、年龄感都很“正点”。   雷佳饰演的徽因,一身黑色蕾丝礼服登上“讲台”,她演的是“双清别墅”徽因与志摩相约之后,在协和小礼堂为驻华使节介绍中国建筑的演讲,以及随后惊闻志摩飞机失事的噩耗后的两场重头戏,基本也都是独角戏。
  从小徽因到大徽因,这一路走来,青年女高音歌唱家雷佳,在演艺事业上走得顺风顺水。这十五年,姑且不论她在赛场上崭露头角,在歌剧舞台上,她新的角色塑造,也是一个一个见证着她的实力与魅力。关峡《木兰诗篇》的花木兰、印青《运河谣》的水红莲,无不叫人印象深刻。最值得一书的自然是2015年11月至12月的新版《白毛女》,雷佳连续十余场主演确立了她在民族歌剧舞台上的重要地位。
  “女士们,先生们!建筑是全世界的语言,当你踏上一块陌生的国土的时候,也许首先和你对话的,是这块土地上的建筑……。”这段道白,雷佳用清甜圆润的嗓音,优雅沉稳的语调,表现了1931年27岁的建筑专家学者林徽因成熟端庄的气质风度。最后痛悼志摩的大段咏叹调,雷佳的演唱声情并茂,非常精雅而圆熟,有宽度、有深度,将林徽因悼词中“我不该在这里语无伦次的、尽管呻吟我们做朋友的悲哀情绪”表达得真切感人,全场观众纷纷报以热烈的掌声。
  当晚,在“康桥”的雨中,吴梦雪、李扬的歌声、身影,一下唤起我对十五年前的小徽因和小志摩(雷佳和薛皓垠)的清晰记忆,那时,她和他也像这样十足“学生气”,多么可爱。还记得,十五年前的女大学生雷佳,在后面几场戏里,总让人感觉像个稚气未脱的“小大人”,那时的她与“康桥”中16岁的少女角色,更为贴近。而现在的徽因与其已完全判若两人。再过五年、十年、十五年,今天的青年学子又将成为一代栋梁。
  于是,我由衷感慨,这就是导演陈蔚得天独厚的优势和唯其特有的贡献。因坚守中国音乐学院表演教研室主任的坚固阵地,表演新秀如雨后春笋般生生不息充满生机。她导引年轻人走上歌剧艺术之路,从起步开始就路子正、目标准、方向明。她为中国歌剧舞台输送新生力量,永远不愁新的表演人才。
  开初一部诞生于校园的《再别康桥》,引领潮流率先打出“国内首部小剧场歌剧”的旗帜。这么多年过去了,可能也还有人会盘诘质疑:小剧场歌剧,不就是室内歌剧吗?实际两者还是有所区别。首先,小剧场歌剧,这个概念、这个名号,是由《再别康桥》起始;其次,无论规模抑或形式,室内歌剧并不完全等同于小剧场歌剧。
  更想重点强调的是,周雪石作曲,陈蔚(水儿)编剧兼导演的《再别康桥》,不单单是国内首部小剧场歌剧,还应该是中国歌剧史上,第一部以中国知识分子为主要角色的歌剧。或者说,在《白毛女》《向秀丽》《洪湖赤卫队》《江姐》《原野》等中国经典歌剧之后,中国歌剧舞台,第一次成功树立起中国知识分子、近现代文人的艺术形象。在世界歌剧史上,林徽因、徐志摩、梁思成,他们这样的身份与背景,可能也是独一无二的特例先例。应该说,陈蔚、周雪石等主创者为该剧倾注了纯元本真的人性的情感情绪与人文的情思情怀。这就是“康桥”恒久而独特的审美价值,最至关重要的开创性的意义。“无数冲突的波流谐合了,无数相反的色彩进化了,无数现实的高低消灭了。光明的翅羽,在无极中飞舞。”如此,艺术的境界,美丽的诗意的信仰,崇高和谐令人神往余韵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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