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国家民粹主义浪潮中的政治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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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俊杰
摘要：近年来，由于多种因素的共同影响，西方国家民粹主义浪潮兴起，英国发起脱欧公投、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贸易保护主义与逆全球化思潮盛行，西方传统的精英政治面临危机。美国特朗普政府坚持民粹色彩浓厚的“美国优先”政策，大肆退出国际组织和有关协议，发起贸易战，英国脱欧多次延期困局难解，法国黄背心运动带来挑战，意大利民粹主义势力掌握了政治主导权，西方国家民粹主义发展并蔓延的势头令人担忧。西方精英阶层对此应认真反思，关注平民利益，提出有利于消除贫富差距，切实解决民生问题的政策，努力维持世界稳定与国际合作、推动全球化继续发展以应对不确定的未来。
关键词：民粹主义;中产阶级;特朗普政府;贸易保护主义
中图分类号：D033.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CN61-1487-（2020）03-0037-03
近年来，受世界民粹主义浪潮的冲击，贸易保护主义与逆全球化思潮使传统精英政治和国际秩序陷于危机。揭开民粹主义得势的面纱，探究其本质与应对之策显得尤为重要。就美国而言，特朗普政府高举“美国优先”的旗子上台，严厉对待非法移民，退出《巴黎协定》及力促从叙利亚、阿富汗撤军等，每一个看似“疯狂”的做法背后都有一定的民粹主义因素。如果对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中产阶级的衰落视而不见，对英国脱欧面临的困局、欧洲难民潮、法国黄背心运动等熟视无睹，民粹主义浪潮汹涌的根源如何能得到解决？这些都是这个时代不容忽视的命题。
一、世界民粹主义浪潮席卷而来
在政治学中，“民粹主义”指平民在动员中产生的不理性且情绪化的政治思想，而精英无法满足他们的诉求。民粹主义最显著的特征在于平民大众对社会精英的不信任与抵触情绪，认为精英政治与他们的利益相抵触。由于民众已经加大了对政府的依赖，思想上产生依赖性，一旦福利预期得不到满足，心理很快发生转变，并形成仇视精英与权威的氛围。如果决策者缺乏行政经验，面临民粹主义泛滥、民族主义兴起以及现政府执政下经济表现不佳等问题，政治家容易被短期民意绑架，被政治程序锁定和不敢突破意识形态束缚，关注眼前选举利益，不考虑长远后果。民粹主义者的福利承诺在执政实践中往往达不到预期，巨大的财政赤字与经济福利负担又使得政府无力应对民众的福利习惯，执政者只能不断通过借贷以维持福利政策不被缩减，这就形成了恶性循环。
近年来，世界民粹主义的汹涌浪潮席卷而来，西方发达国家的民粹主义指数已经达到20世纪30年代以来的最高水平，民粹主义或反建制政党的得票率也达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的最高水平。2016年英国发起脱欧、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民粹势力在2017年各国的选举中接连取得胜利。特朗普政府上台后，其民粹主义政策接连得到施行，首先是不断“退群”，退出自己倡议发起的TPP（环太平洋伙伴协议）、退出对2020年后全球应对气候变化行动作出安排的《巴黎协定》、退出重要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其次是和全球各大贸易体产生贸易冲突（包括重新谈判北美自由贸易区协定），加征關税;再次是要求北约其他成员国、日本、韩国提高承担美国驻军军费的比例。
从英国脱欧公投即可看出，成群的人们举着“投票离开”的标语牌游行示威。他们渴望发声，而他们就是中下层民众——长期认为自己被政府忽视的那一部分人。他们本来可能没有威力，但当数量巨大的他们将手里的选票汇聚到一起时就是巨大的威力——一种足以改变一个国家的力量，比如：在英国，脱欧公投选择脱离欧盟，极具民粹色彩的鲍里斯·约翰逊领导的保守党在2019年12月的议会选举中取得大胜，约翰逊出任首相;在美国，特朗普当选总统后，建制派在共和党内的影响已大不如从前，美国的政治格局和民众的思维方式也正被“特朗普化”;在法国，“黄背心”运动持续已有一年多，示威者们极力地表达对社会贫富不均与福利的不满;在意大利，民粹主义政党在2018年3月议会选举中表现抢眼，其中五星运动以超过32%的支持率跃居第一大党，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北方联盟党逆转了2013年的颓势，以近18%的支持率成为中右联盟第一大党;极右翼意大利兄弟党的支持率亦超过了4%，可以说民粹主义取得了政治主导权。
在已逝著名科学家霍金2016年发表的文章《这是我们星球最危险的时刻》中，他提出如今落后民众渴望发声、贫富差距引发民粹政治恶果，需要全球协同解决。英国脱欧公投与特朗普当选总统，都代表了那些自认为被领导人抛弃的民众愤怒的咆哮。这些被忘记的平民大众拒绝了一切专家与精英的建议和指导。全球化与科学技术的加速发展使得社会贫富差距进一步加大，这引发了一系列社会问题。精英须以谦逊之心看待民粹，吸取教训，切实弥补贫富差距，关注人类面对的共同挑战。面对民粹主义席卷全球，对全球化与全球政治生态的平稳带来的威胁，我们必须深入研究并妥善应对。
二、民粹主义在英国、美国和法国的发展
（一）英国
英国底层民众认为留在欧盟损害了他们的生活，他们追求的东西也非常简单——工作岗位与工资，他们高喊“英国人的工作机会和福利应该都留给英国人！”然而英国这些底层民众长期想要得到的，却迟迟不能得到。多边贸易与贸易全球化有时并不像政治家们所说的那么美好。随着一些传统工业地区的没落，人们渐渐才会觉醒：有工作、吃饱肚子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民粹主义者的大肆鼓动，就让底层民众将对现状的不满归咎于欧盟身上。再加上之前民调对留欧情势的乐观，使得很多国家都没能做好应对英国脱欧公投的结果。
脱欧公投三年来，特蕾莎·梅政府不断向欧盟申请脱欧延期，悬浮议会造成的脱欧进程的拖沓使英国经济不确定性加剧，脱欧协议迟迟不能得到议会的支持最终使得这位女首相的政治生涯走到了尽头。颇具民粹色彩、与特朗普关系甚好的保守党领袖鲍里斯·约翰逊凭借其善于利用选民希望迫切完成脱欧进程的心理，在2019年12月的英国议会选举中取得了近几十年来的最大胜利，工党被塑造成了“阻碍脱欧与举行二次公投”的捣乱者形象。 （二）美国
美国民粹主义的兴起与中产阶级的衰落密切相关。通过分析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我们不难看出，除了一个摇摆州归希拉里取得，其他几乎所有的摇摆州都支持特朗普，变为了红色。究其原因，不只是“锈带”地区工业的没落、失业率居高不下，同时也是因为奥巴马政府八年来在非法移民问题上政策十分宽松的结果。据统计，在美国的非法移民数量有数千万之多。右翼民粹主义认为：那些非法移民作为廉价的劳动力，使用着美国大量的自然资源、社会资源，同时也抢夺着本国公民的工作岗位。事实上，越来越多的底层民众对非法移民给社会就业、社会治安带来的影响深感不满。在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中选民便用选票做出了选择，反面回应了美国主流媒体一直以来宣扬的价值理念。中产阶级作为美国社会人数最多的一部分群体，今天仍然主要以白人为主，他们的政治立场较为中立，更为关注候选人的政策对自己利益的影响，也期待自己的利益得到政治人物的关注。奥巴马医保法案与教育体系“平权法案”中按照族裔占美国总人口百分比分配录取名额等规定伤害了中产阶级的自身利益，非法移民的大量涌入也对所在地区的治安造成了严重影响，社会福利享受人群的范围的扩大也加重了原本就已受全球技术革新冲击的中产阶级的税负压力。他们对民主共和两党的建制派传统政治精英执政成效不佳逐渐失望，更愿意支持特朗普这样强调关注他们利益的非建制派候选人。特朗普政府上台后实施的减税、“买美国货雇美国人”、鼓励海外美国企业回国开设工厂的政策确实收到了显著成效，以美国20万亿美元以上的经济体量仍然能够保持2%至3%的经济增长率，失业率也降到了近年最低水平，市场表现强劲。
尽管自特朗普上任以来就一直受“通俄门”困扰，这几个月来因为与乌克兰总统的通话又进入了众议院弹劾程序。但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通俄门”还是“通乌门”，民主党人都还没有直接、确凿的一手证据证明特朗普犯罪，这与尼克松时期的“水门事件”不同。共和党内仍然团结一致，在有53名共和党议员的参议院，至少需要三分之二多数才能将总统宣判有罪。外界先前普遍预测，在共和党把持参议院的情况下，特朗普被弹劾下台几无可能。对于民主党为多数党的众议院通过了弹劾案，很多共和党人包括参议院多数党领袖米奇·麦康奈尔都表示考虑进行“简短、不完整的审判”。2020年2月初，美国参议院最终宣告特朗普无罪，投票几乎完全按当派立场划分，共和党内仅有2012年的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罗姆尼认为特朗普“滥用职权”罪名成立。
正是由于弹劾调查以来长期的公开听证仍然不能发现确凿的一手证据，随着2020年美国总统大选的临近，反对弹劾的民众比例也不断上升，民众已开始表现出对弹劾的厌烦。民主党推动的弹劾可能反而助长共和党选民的投票积极性，使得民主党形象受损，流失大量中间选民。如果弹劾案助推特朗普连任，美国社会的分裂与民粹现象会更加严重。但是按照特朗普执政下美国目前的经济表现来看，虽然美国经济出现了疲惫的预兆，但是目前的总体表现依然有利于特朗普连任并兑现其竞选承诺。这样美国中产阶级的获得感就会增长，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民粹主义在美国进一步蔓延的势头就会随着特朗普任期的结束而逐渐退潮。
（三）法国
相比之下法国的民粹主义蔓延前景同样令人担忧。尽管极右翼政党国民阵线党魁勒庞在2017年法国大选中被各派围攻而落败，极端民族主义、贸易保护主义没有在法国成为主流，但随着“黄背心”运动的爆发，以及民调显示72%的法国人支持“黄背心”运动，沉默的大多数再一次引起了关注。在经济下行的压力下，民粹主义的声浪不断上涨。沉默的大多数不断用选票发声，在矛盾激化时推动事件走向对立与极端。在经济衰退的背景中，法国民众开始寻找“原因”。在被右翼民粹主义者利用后，他们将原因归结于外来移民、难民、特殊的种族群体，将矛头对准维护他们利益的政治精英。国民阵线的玛丽娜·勒庞因其鲜明的反移民态度赢得了追随者们的坚定支持，而极端种族主义倾向对其他更为关注经济的知识大众更是不可接受的，因此民粹主义运动内部也是矛盾重重。
三、民粹主义的未来与应对策略
民粹主义浪潮兴起后，相当比例的民众不信任西方传统代议制政治与政治精英，主流政治行事方式正受到挑戰，但值得注意的是，除了限制移民等短期政策，民粹主义者仍然缺乏长远的建议与方向。但是，民粹主义绑架西方国家政策，掀起贸易争端的势头正在不断扩散，甚至从发达国家向发展中国家蔓延。民粹色彩浓厚的政治领导人更倾向于通过制造冲突与争端、设置壁垒来实现短期内竞选承诺的兑现，缺乏长远的发展考量，这加剧了世界政治与经济的不稳定性与不确定性。
在英、美、法、意等国民粹主义浪潮尤为明显的背景下，其他国家如何守住政治防线，西方国家的政治精英应当认真反思。关注平民利益对维持世界稳定与国际合作、推动全球化继续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如果各国的社会矛盾都进一步激化，民粹盛行绑架国内政治，其后果一定是灾难性的，而这也正体现了西方民主制度的弊端。这该如何应对？就美国而言，传统的政治精英应该重新拾起对中产阶级的关注，探索新的治理模式，从根本上破除民粹主义滋生的土壤。由于短期内不能从制度上改变金钱对美国公共政策的影响，政治精英尤其需要注重在经济全球化背景下对固有坚持的一定取舍。财政赤字已十分庞大，意味着继续为非法移民提供福利的确会损伤底层选民的利益。对于民粹主义势力的节节胜利，贸易保护主义对国内经济的短期作用正迅速显现，精英阶层必须在合理的时机适当抛却部分固有的坚持。因为如果不继续阻止这一趋势，将对全球合作与经济的长远发展等造成严重后果。
由于西方国家的政治构架设计等原因，政治精英与平民之间的利益分歧，被掩盖在种族矛盾、移民问题等冲突之下。但并非所有政治精英都是只热衷于维护个人利益，而漠视底层平民利益，希望改变美国社会制度性不公不义的人，则会选择支持桑德斯、沃伦等人（桑德斯拒绝打民粹牌、恐惧牌，而是号召进行一场“改变美国的政治革命”，创造一个代表所有人而不只是1%富人、以公平正义为原则的政府）。但美国传统政治精英并不待见桑德斯、沃伦这样的极左翼政治人物，民主党内不断传出在初选上有意打压桑德斯等人的讯息。而现今需要美国传统精英们反思的是，传统的建制派观点已几乎不可能赢得选举的胜利，他们需要在拜登等人的温和派与极左翼观点中进行一定的取舍，借鉴社会主义国家消除贫困差距的经验，将对底层选民的关注落到实处，才能唤回支持，赢得选举。
同时，传统的建制派也需要注意自身形象的转变。美国民主党内许多建制派政治人物深陷贪腐丑闻中，受到民粹主义者的抨击，以至于在社会舆论中处于下风。近年来，西方政治体制的弊端开始凸显，政治的极化使得精英阶层难以达成共识，制度规则与传统惯例被破坏体现在方方面面，例如美国参议院多数党领袖麦康奈尔动用“核选项”修改议事规则，以通过对内阁官员的提名、在缺乏两党与社会广泛共识与确凿证据的基础上便发起弹劾等。美国政治体制中的混乱折射出制度的危机，关于美国宪法的辩护与讨论呈现出两种极化的声音，体现了西方政治体制的危机。这种危机在2008年金融危机后格外明显，精英群体对自己利益的追求格外明显，屡屡被曝光的复杂利益关系与贪腐丑闻使得精英阶层形象笼罩阴影。
毫无疑问，西方国家政治精英必须正视民粹主义浪潮兴起及其严重后果，并且认真进行反思，而不是在离底层群众距离相差甚远的错误道路上越走越远，将追求社会公正的声音视作左翼民粹主义、将带有民族主义情绪的诉求视作右翼民粹主义，将自己的观念称为“民主”，不断掩盖政治真相。他们需要重新拾起底层民众的信任，提出有利于消除贫富差距，切实解决民生问题的政策，这比抨击民粹主义者对传统价值观的侵蚀更能赢得社会的广泛支持。
参考文献：
[1]杨文斌.滥用“民粹主义”已成西方掩饰政治真相的手段[N].北京日报，2016-12-12.
[2]马诺敏，李慧勇.西方右翼民粹主义现状及思考[J].前沿， 2019（2）.
[3]侯恩宾，李济时.西方民主制度的结构性不均衡与民粹主义的兴起[J].社会主义研究，2019（3）.
[4]杨军.当代西方右翼民粹主义的危害及应对分析[J].国外理论动态，201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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