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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时代新话题:即刻的新闻期待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陈力丹

  信息时代,人们一定程度生活在传媒建构的世界中,这种环境控制着大众的生活状态。某个新闻节目几点几分开始,昨天看了,可能今天、明天,甚至更长的时间内,仍会按时坐下来观看;报纸某个版面有较好的新闻评论,几次感觉对胃口,便会日复一日地每天在相对固定时间等着送上门的报纸。这便是公众新闻期待意识的典型表现,一种以由于大众传媒连续性出版和播出造成的传播现象、一种由传媒建构的想象。新闻传播的职业化和传播技术的发展,正促使新闻播报的时间形态不断调试,适应并同时创造着多样的公众对新闻的期待。
   新闻传播造就新闻期待
  新闻传播业的工作特征,导致受众在不知不觉中产生对传媒的依赖。
  1.时间与新闻:通过建构公众的时间观念来建构公众的预期心理。
  现代信息社会,新闻和事实几乎同步发生,过去人们所说的“抢新闻”现象正面临消亡。新的竞争局面不是“抢新闻”,而是谁能对新闻的阐释更接近科学、更合理。
  新闻传播“时效”经历了四个发展阶段,即“定时”(通常对于日报来说是24小时周期)―“即时”(第一时间报道)―“实时”(对事实的同步报道)―“全时”(随时报道)。[1]而公众新闻期待意识的形成和变化,与新闻信息发布的定时机制密切相关。新闻传媒强调其产品的定期发布,不但能提升受众对时间的预期评估,也能增加新闻传媒组织、受众、消息来源三者间的互动。不过在传媒的新闻报道进入即时、实时或全时阶段时,公众的新闻期待意识变得相对模糊、弱化。
  某一类新闻节目的长期开设、定时播出,会逐渐培养观众的收视习惯,即定时与节目“约会”的行为。如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每天晨间6:30的“新闻与报纸摘要”、中央电视台中午12时的“新闻30分”、晚间19时的“新闻联播”、夜间22时的“晚间新闻报道”,皆已成为许多观众起床、锻炼、吃饭、午休、睡觉的时间参照标准。日本传播学者藤竹晓亦曾提及日本相似现象。在日本,所谓“正时”,是指时钟长针指向12的时候就进行新闻广播,这已经形成了所谓的“新闻习惯”。这表明,“正时”时刻至少在日本具有“新闻时间”的意义。[2]
  相较于孤立、零散地将耳目置于某个特殊节目,电视节目编排对日常生活时间安排产生的影响更大也更隐蔽。塞瓦斯通(R.Silverstone)具体入微地分析了家庭主妇收看肥皂剧的情况:“电视节目表与肥皂剧的连贯性是破碎的,但它们自身的叙述性结构,共同为每一天的时间结构提供了坐标”。他进一步谈到电视建构时间的能力:“电视就是通过它的节目表、节目的体裁和叙述方式来实现某种程度的依赖、安全与依附的能力。电视是一种周期性的现象,它的节目安排遵循一定的消费规则。肥皂剧、天气预报、新闻,可能所有这些加在一起,就把一年以小时、天数和星期结构起来了”。[3]
  新闻传媒强烈的时间观,建构起了公众的时间观,这种时间观是是公众新闻期待意识的本质所在。
  2.社会戏剧:作为仪式的新闻传播。
  新闻报道一向要求以客观的方式叙述事实,但其本文的模式,仍得运用叙事手法呈现事实真相,带有一定的文学叙事色彩,需要有故事结构、情节变化、主角角色、因果关系等等,得由记者加以安排。换言之,“新闻即说故事”。这种描述已被较多的研究者与实务工作者接受。[4]
  同类型的新闻的报道模式,具有相对稳定的特点,它们是对同一社会现象(例如中国的典型报道、会议新闻)仪式化的报道,并且带有一定的社会戏剧特点,一出接着一出,有时还会连续进行跟踪报道。类似马克思引证海涅的诗句:“这是一个老故事,但永远是新闻”。[5]这种运作方式本身,同样有助于保持公众对其的持续关注,形成对某类事实再发生的期待。
  新闻戏剧般的节奏感,还表现在新闻传媒提供的“文化历(cultural calendar)”上,如中国传媒惯常在大年初二报道“回娘家”的习俗,元宵节出现有关“花灯上市”的专题报道等。虽然这类新闻有多数源自其他社会机构的运作,但新闻传媒定期、定量报道这些社会仪式,提醒公众参与周期性的传统活动,已成为塑造(或贩卖)文化产品的重要社会机制,而与“文化历”有关的事件,也演变为例行新闻报道的内容,同样形成公众对新闻的周期性期待。
  此外,媒介事件也是新闻传媒吸引公众的惯用手段。所谓“媒介事件”,在这里是指大众传媒集中精力(镜头)和一切传播设备播报的盛大的典礼和节日,形成某种“电视的节日性收看,即是关于那些令国人乃至世人屏息驻足的电视直播的历史事件”。[6]如大型体育赛事、逢五排十的节日庆典、科技突破行为、连绵的自然灾害等。传媒日常生活时间参照标准之转变,基本上就是以电视为核心的传媒透过节目编排表、媒介事件对生活时间的改造结果;有的较为明显,但大部分情形令人浑然不觉,不知不觉中,传媒支配着公众的时间。
  一定意义上,传播的本质是一种文化仪式。传媒不间断地呈现着各种新闻文本,供人们参与其中。譬如报纸在传递信息的同时,也展示着权力和意识形态的角逐与争斗,读者看报,一定意义上是替代式地置身于变幻不定的社会舞台上。这种戏剧化的参与可以看作一种日常性的仪式,就像格尔兹笔下巴厘岛人的斗鸡。戏剧化、仪式般的新闻传播,有力地推动了公众形成关于新闻的期待意识。
  新闻期待:作为共同体的社会心理
  新闻期待意识,本质上是受众的一种社会心理表现。这里将从公众身份变化、新闻期待共同体的形成两方面展开讨论。
  1.原来的“大众受众”已经变成了“扩散受众”。
  传媒学者阿伯克若彼(N.Abercrombie)与朗哈斯特(B.Longhurst)将大众传媒的受众研究划分为三个发展时期:行为范式、纳编/抗拒范式、观展/表演范式。[7]信息时代的受众处于“观展/表演范式”。这两位学者不只将传媒的受众视为社会建构的产物,更重视受众在媒介消费行为中产生的再建构(reconstructed)过程,看重受众的主体认同。
  他们将受众做了如下分类:“直接受众”是指在传播现场的少数人;“大众受众”是传统媒体时代清晰而明确的受众;“扩散受众”是指信息时代媒介影像消费泛滥、日常生活媒介化,生活在其中的人们难以逃脱被媒体影像碰触的可能。于是就像有的学者提出“意外受众”(the emergent audience)概念一样,即便没有亲身接触媒介讯息内容,但是经由与他人对话或由其他媒介辗转流通,当代社会几乎所有人终究都会间接接触主流传媒传递的信息和意象,如同没有看过电影《蓝波》,却了解《蓝波》意指的形象。由此,阿伯克若彼与朗哈斯特泛称当代社会的人们为“扩散受众”。
  当代的受众已经处于“观展/表演范式”的时代。按照传统观念将信息区分为报纸新闻、电影、电视、广告或文字、影像或声音,已经不行了,整合传播的发展使得这些类型间的界限开始彼此融蚀,转以呈现出串联性质的媒体影像形式。例如前一时甚为风行的“哈利・波特”或“魔戒”等系列作品,既是小说、电影,也是电脑游戏。小说版、电影版、电影剧本版、电脑游戏版的“哈利・波特”已经彼此串联为巨大的“哈利・波特”媒体影像。即便不接触报纸、电视,不看小说、电影,不玩电动游戏,也难逃琳琅满目、满街存在的“哈利・波特”商品。媒体影像成为新的区分媒介产物的方式,媒介产品不再依报纸、电视或电影区分,而是依照一个又一个的媒体影像彼此区分。因此,“扩散受众”的身份,已经或即将成为当代城市人必然的身份之一。

  这种情形下,新闻期待意识的泛性化,新闻与非新闻之间的界限也变得模糊了。这就是因为我们处于“观展\表演范式”的时代,人们的社会身份中多了“扩散受众”这样的身份元素。
  2.受众共同体形成较高级的新闻期待意识。
  报纸的读者不论是独自阅读或是集体阅读,都知道自己阅读的同时,别人也在阅读,读的是自己的时代框架里的人与事(不是遥远的古代)。因此,阅读报纸的行为,基于具体的物理场景和时间概念,建立了一种心态共同体(mental community)。
  信息时代的重大事件的迅速传播,经过整合传播而引起人们对重大公共事物的关注――这种情形已经发展到整个国家在同一时间内关注同一事物,从国家的中心到边陲保持着同一种感情和同一个搏动,如2008年汶川地震的悼念活动。从传播仪式观看,传播的起源及其境界,并不是仅指信息的传递,而是建构并维系着一个有秩序、有意义、能够用来包容人类思想和行为的文化社群。
  正是这种共同的、经由现代传播科技缔造的环境,形成了人们一种较高层次上的新闻期待,使得公众的新闻期待意识成为一种显在的社会现象。
  新媒体:从“定期”到“即刻”的新闻期待
  在新闻信息传播的四个时间发展阶段(定时、即时、实时、全时)中,公众对新闻信息的期待意识在新闻定时发布阶段比较常见。网络、手机媒体兴起后,新闻传播实时、全时阶段到来,没有了时间的定时间隔刊播,因而原有的受众新闻期待意识部分被消解。
  然而,网络新闻出现一种新情况,其扁平化传播的特征意味着文字背后的“历史感”被削弱,新闻价值判断的标准也发生歧义,因而传播者(任何人都可是传播者)常常根据自己的兴趣和想象来判断什么是新闻;而对在网上找寻和接受信息的受众(这时他们不是全面意义的网民)而言,未知之事皆具有新闻的价值。
  于是我们看到网络上的一些以往没有的情形:你可能通过超链接发现一个“很大的新闻”,如不看时间,你以为它发生在近期。但仔细看看时间,才发现那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纸张的陈旧会直接告诉人们,那是很早的事情;网络缺乏纸质媒体在时间上的直接观感。但在网络上,哪怕你注意到了时间,那也只是“某年某月某日”的符号,极为抽象,无法证实其真伪。网络传播使得新闻的外延或内涵也在发生着变化。
  新的传播技术冲击了人们关于时间的观念,实时、全时传播时代的到来,又使得新闻信息传播呈现碎片化、去结构化,即刚才所谈到的公众对新闻的期待意识(原来意义上的)在逐渐淡漠,甚至消解。然而作为一种生存背景,人们已经不可能脱离传媒而生存,以至于人们不再觉得它是重要了, 如麦克卢汉所言,“就像鱼对水浑然不觉”。人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期待着定期从新闻媒介获知某个信息,因为随时都可以从那里获知。同时,新闻期待以一种“随时期待”的新方式产生,经常上网的人都有这种感觉,总是期待在上网的所有时间和空间里,期待着跳出或链接到更加新鲜刺激的新闻。
  即刻的新闻期待,这是网络时代的新的话题。
  
  注释:
  [1]参见彭兰:《中国网络新闻的六大发展》,《杭州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5期
  [2]藤竹晓:《电视社会学》,安徽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
  [3]塞瓦斯通:《电视与日常生活》,江苏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
  [4]见Berkowitz, D. (Ed.). (1997). Social meanings of news: A text-reader. Thousand Oaks, CA: Sage.
  [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12卷,人民出版社1965年版
  [6]戴扬、卡茨:《媒介事件》,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0年版
  [7]Abercrombie, N. & Longhurst, B. (1998). Audiences: A sociological theory of performance and imagination. London: Sage.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教授,新闻传播研究所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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