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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海德格尔的时间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孙业成

  [摘要]时间是个永恒的主题。中国古人以四方上下日宇,往来古今日宙来概括空间、时间;近代康德以空间与时间为我们直观的主观形式;柏格森则以绵延的时间观念取代了空间观念的并排置列性。海德格尔完全消解了空间观念,凸显时间;但他却以虚写实,借用时间概念强调了人本身存在之意义。
  [关键词]康德;柏格森;空间;时间;存在
  [作者简介]孙业成,石河子大学政法学院副教授,哲学博士,新疆石河子832003
  [中图分类号]B516.5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2728(2010)08-0079-04
  
  时间是什么?无论是科学的时间,还是哲学的时间,至今仍还没有一个定论。尤其是哲学的时间,海德格尔的探讨颇醒人耳目。海德格尔的时间得到了康德和柏格森的启示。
  
  一、康德和柏格森的时间
  
  (一)康德的时间
  康德哲学“被称为先验一哲学,因为它包含了所有我们先天认识的条件和首要因素”。这些“条件”和“因素”可分为两类原理:直观与思维,亦即感性的验前(a priori)原理和思维的验前原理。直观总是关于表现在空间与时间中的,而思维总是关于普遍的东西,独立于空间与时间的。康德哲学的焦点之一是空间与时间。
  空间与时间是什么?康德的答复是:(1)(由于受牛顿容器说的影响)空间与时间可以被看为“实在的东西”,即绝不依靠我们的直观而存在的(牛顿说空间有其自己的独立存在,而时间本身并不变动,变动的只是在时间里面的东西)。(2)空间与时间是“实在东西的确定”,之所以我们不能形成独立于空间与时间的知性(知识的能力)的任何一种观念,是因为我们无论何时所经验的对象的唯一可能的确定,都是以空间与时间的形式出现的确定;如空间不存在,一切表象(Vorstellungen)、一切直观、一切想象都没有可能了,“对于空间不存在,我们永远不能形成一个表象”;如“没有时间,人固然可以存在,但不能表现(Vorstellung),不是他的实在性,乃只是他的表现依靠时间的条件”。(3)空间与时间可能是“实在东西的关系”。(4)空间与时间,除了对我们的直观来讲之外,是没有实在的存在的,因为它们只是我们安排我们感性的杂多的“形式”而已。
  康德的空间与时间,既是作为直观的纯粹形式而出现的,又是作为“表象”出现的。康德的“表象”包括直观的表象与概念的表象两种:“我们的一切表象要么是直观(直接的单一的表象),要么是概念(间接的、通过标志来思考的)。”空间与时间在作为直观的形式时,就是直观本身,康德说:“空间并不是直观的对象(对象或对象的规定),而是直观本身,它先于一切对象,对象在其中得以安放。”在直观中,我们对于直观的形式其实是无意义的,但它们只要被表象化,则必出现在意识的依次相继中。所以“对于空间与时间的性质,除了是我们直观的形式之外,还有什么别的理论可能提出来呢?”即空间与时间是我们直观的主观形式。
  此外,“外”感官与“内”感官的分别,即有广袤的或者说空间的被直观的对象和无广袤的与非空间的,即只存在于时间的对象的分别。没有内、外感官的感觉(“一般感觉则是质料”),我们就不能有直观,因而也就不能有对象。对象只是表象而只存在于“我们里面”,它们“在我们外边”的存在就必须加以否定。“对象不过是表象”(blosseVerstellungen),是存在于我们意识里边的或者说对我们的领会来说的对象。而我们意识的全部内容都可归入时间的形式,这形式乃是感性的普遍形式。就是说,我们的知识或经验的每一部分,如不和唯一的时间发生关系,也就没有关于对象的意识。康德并以此来作为其关于现象与物自身知识之区别的条件。
  最终,康德的时间优于空间。在康德的理论中,一个感性对象和一个纯粹概念或范畴之间本无共通之处,怎样合法地使前者从属于后者呢?这就得借助于时间。我们知道时间是内部感官一切确定形式上的条件,因而间接地是我们一切观念形式上的条件,因为我们一切观念,甚至涉及到空间的那些观念,都必须以时间的纯形式在我们的意识中出现的。这样的时间即是验前条件,没有它,我们对于对象是完全不能有任何意识的(即经验所显示的时间系列、时间内容、时间次序、或时问的掌握)。这也就是康德的时间优先于空间的缘由所在。
  康德所谓的时间又是在一切对象的直观中所预先假定的。无论什么其他要素包含在一个对象之中,无论它的感性差别是什么,总是含有一个东西,即它出现在我们的意识里是归于时间的纯形式。就此,康德主张不能举出什么理由来说明何以(空间与)时间是直观的唯一纯形式。
  康德的时间,正如柏格森所指出,时间这样被看为同质的媒介物,就是把它和空间类比来想象的。“时间既被人们设想为一种没有止境的纯一媒介,那它就不是旁的,而只是空间的鬼影在思索意识上作祟”。其实,康德的时间本身不是一个实在的东西,但又不可能有空洞的时间意识,因为我们一切经验都是和时间有关系的经验。作为我们直观的必要条件,时间在经验上是实在的,即时间只在主观上是实在的,但时间本身又不是经验的可能对象。
  在康德之前是我们在时间中,现在却是时间在我们之中。这就是康德的时间特征。
  
  (二)柏格森的时间
  柏格森的时间是什么?他认为时间并非抽象或形式,而是与生命和自我紧密相连的实体。《创造进化论》(1907)说:“时间是创造。……持续即意指创造。”所以柏格森的时间就是持续。“所谓持续乃过去的连续进展,而过去则是紧咬着未来前进,并且逐渐膨胀。过去不断扩张,保存至无限。”是谓过去会自动自力地保存下去,过去在所有刹那都以整体跟从我们。这样的持续并非一个刹那为另一刹那所取代。持续也不是能逆转的,即使是持续的绝小部分,也不能重新加以体验。既然持续意味着创造,我们都是生活中每一刹那的创造者,每一刹那都是一种创造,每一刹那都是全新的,也是不能预测的。“真正的持续等属性皆为生物与意识所共有,甚至可以说生命与意识活动一样,是发明,是绵延不断的创造。”柏格森的时间(持续)真正还得依傍着意识这个“活时间”的。这正如瑞典学院常任理事在致柏格森的颁奖词中所说的那样,持续“跟生命力一样,这概念可用‘活时间’来代替。这种时间是动力的流动,可见于特定的量变,也可见于不断增加的量变”。
  柏格森在《时间与自由意志》(1889)中曾专门探讨过空间与时间问题。关于空间是不是绝对实在的东西,他列举出康德“把一种独立的、可离开内容的存在赋予空间”,即康德的空间是独立、实在的东西。而且,康德“这位德国哲学家在时间与空间之间,……划了一道鸿沟”。柏格森认为空间是纯一的,空间的各物构成一个无连续性的众多体,每一个无连续性的众多体都是经过一种在空间的开展过程而构成的。这是由于意识状态被投入

空间所使然的缘故,即本来不具有空间性的意识状态将意识并排置列,构成没有连续性的空间多元体。“意识为了这个目的所使用的空间恰恰是所谓的纯一时间。”就是说,意识状态不是空间性的,而是时间性的。那《时间与自由意志》的“时间”实质是什么呢?是绵延。对此问题,《时间与自由意志・英译者序言》有过精辟的阐述,译者序言说,(柏格森)“指出纯一性的、可被测量的时间是人为的一个概念,这概念的构成乃是由于空间这个观念侵犯纯绵延的领域里”所致。即人们把时间跟绵延混在一起,以抽象的时间代替具体的绵延,这种混淆才是哲学上大多数错误的根源。何谓绵延?“绵延是先后无别的陆续出现,是一堆因素的互相渗透,而这些因素是那样地各式各样,以致过去的状态无法重新出现。”(《英译者序言》)如何得到空间观念?柏格森说:“自我的绵延本来是时刻更动的,但在被投入纯一空间之后就被固定下来了。”而且“绵延并不是一种数量;一旦我们企图测量它,则我们不知不觉地使用空间来代替它”。空间源自于绵延,且空间是象征性的绵延,“具体绵延的各因素是互相渗透的,象征绵延的各瞬间是并排置列的。”具体绵延“完全显得是一个性质式的众多体,是一个其中各因素互相渗透之绝对多样性的体系”。真正绵延的各瞬间是互相渗透的而不是并排置列的。无论何种绵延,又都不能离开意识,“绵延里的间隔只存在于意识中,只是由于我们意识状态的互相渗透才存在的”。
  至于柏格森的时间(绵延),海德格尔却不以为然。他说:“从根本上讲,就是说从他所提出的那些作为时间概念之前提的范畴基础(质性、绵延等)来看,柏格森依然还是传统式的,就是说它并未对时间问题有所推进。”就此而言,柏格森的时间实即是康德的“时间在我们之中”的延伸。
  
  二、海德格尔的时间
  
  (一)空间与时间
  在康德的学说里,我们知识的一切都限于感性直观的对象的,即知识永远不能超出经验系统的。经验形式上的条件即思维的形式――范畴,和直观的形式――空间与时间。就康德的空间与时间观,海德格尔却不予认同。
  首先,海德格尔淡化了空间观念。就莱布尼茨“单子没有窗户”这一命题,《现象学之基本问题(427)》阐释说:此在作为单子,为了首先向自己之外看,并不需要窗户;之所以如此,其原因并不在于莱氏所云――在屋子里便可通达一切存在,因而单子就可以很好地把自己闭锁隔离起来,毋宁说,其原因在于,单子――此在,按照其本己存在(超越性)已然存在于外,亦即已然“即其他存在者而在”,而这也就是说一向“即其自身而在”;此在根本不在一个屋子里,根据本源的超越性,窗户对于此在来说就是多余的。所以空间概念对于海德格尔来说是“多余的”。而且“空间决不是人的对立面。空间既不是一个外在的对象,也不是一种内在的体验。并不是有人,此外还有空间”。原因在于――人的根本枢机(Veffassung)是“之中一在”。“之中一在”所意味的并不是那种相互容纳,不是有形的存在者所具有的空间上的包容状态;其含义乃是“为某事而牵挂”(Sorge)、“为某事而操心”(besorge)。为某事而牵挂、操心的“此在从不、甚至也从不首先现成存在于空间中。……只有根据绽出视野的时间性,此在才可能闯入空间”。这也就是说空间不能独立,其存在根源于时间性的绽出。“将来、曾在、当前等现象称作时间性的绽出。”时间有三维(将来、曾在和当前),三维时间的统一性存在于那种各维之间的相互传送(Zuspiel)。本真的时间是四维的,即切近,亦即康德所谓的“近”(Nahheit)。“‘近’通过它们的去远(enffernen)而使将来、曾在和当前相互接近。因为‘近’把曾在的将来作为当前加以拒绝,从而使曾在敞开。这种切近的接近在到来中把将来扣留,从而使来自将来的到来敞开。”这种“切近”具有拒绝和扣留的特点,它事先把曾在、将来和当前相互达到的方式保持在它们的统一性中。
  其次,一种空间远离之长度,完全取决于我如何拥有时间。更确切地说,取决于我如何以当下切己的方式成为时间,以致于一条“客观上”极长的道路可以比一条“客观上”很短的道路反而更短。譬如所行走于其上的地面完全不是“最切近者”,相反,一位大概在二十步开外向我走来的熟人倒是与我最为切近的。这是因为我附身带有着远距,因为我就是远距本身。我永远不能跳过我的影子,因为随着跳跃,影子也一同跳到我的前面。
  海德格尔的“时一空现在被命名为敞开,这一敞开是在将来、曾在和当前的相互达到中自行澄明的”。(将来、曾在、当前等现象称作时间性的绽出)时间性就是敞开性,这种敞开把它可能的扩张安置到为我们所熟知的空间中。而“被臆想为有待偶对的‘空间’只有根据操劳(Besorgen)于时间的时间性才来照面”。此意味着空间乃源自于时间。
  
  (二)此在与时间
  海德格尔哲学的重心是“此在”。此在本身,就是时间。
  此在,它既不是某物的现场可见状态,也不是某物的现成可用状态,它同样也不是一种“主体”的存在。……把人类此在称之为与作为大宇宙相对的一个小宇宙,这从来就是错误的。所谓此在,乃“我本身向来所是的这一存在者”,即人的此在;人就是在这个敞开中的此,在者就站到这个此在中来进行活动,因此我们严格说:人的这个在,就字的严格意义说来,就是“此在”。其存在方式是生存(Existenz)。就其生存而言,(此在)比每一个客体都远更外在,同时又比每一个主体亦即灵魂都更为内在(更为主观)。历史亦只不过是“此在”之活动而已。此在就是在这个此中并作为这个此而作为历史的此在在起来的。……历史就在这个此中,从这个此中并为这个此而出现。
  此在的本质是操心。“我们把此在的存在规定为操心。操心的存在论意义是时间性。”时间性是操心的存在意义。一切时间在本质上均属此在。我本身所是的时间就分别生成了各不相同的时间长度。因而,此在使时间存在,让时间存在;此在将其自己的存在时间化为时间。因此时间不是作为事件发生于其中的一种框架而外在于人的。就是说“并不是时间存在,而是此在qua(取道于)时间生成它的存在。时间并不是在我们之外的某个处所生起的一种作为世界事件之框架的东西;同样,时间也不是意识内部的某种空穴来风,毋宁说,时间就是那使得‘在一已经一寓于某物一存在一之际一先行于一自身一存在’成为可能的东西,也就是使牵挂之存在成为可能的东西”。
  这样的时间,即存在本身,亦即“无”――那使得存在的开启对人的存在来说变为可能的东西,便是无(Niehts)。无、时间、存在,乃是一个东西。
  
  (三)存在与时间
  海德格尔的“存在原初叫‘在场’(Anwesen),在场意味:入于无蔽状态而持存出来”。在场本身处处作为自身处于它本己的中心之中。在

场就是球体,球形特性并不在于无所不包的循环,而在于那个照亮着庇护在场者的解蔽着的中心。“球体”亦意味着“存在整体”,“我们发现我们置身于存在整体之中,被存在整体淹没”。存在(整体)又叫“境遇整体”(Bewandnisganzheit)――唯当在根本上存在着一种境遇整体的可能性,“这里”和“那里”才是可能的,一种在世界上所出现的东西,一种质料的事物本身永远也不是一种“此”,而是在这样的一种“此”中际会(Begegnis)。但在领悟存在整体与发现自己置身于存在整体之中,这两种行为之间有着一种本质的区别;前者是绝对不可能的,后者则一直处于存在过程中。
  存在之本质乃是自行解蔽、涌现、显露入无蔽域中。存在本身即是作为这种无蔽状态而成其本质的。对存在的把握,“您不可把‘存在’当作一个客体,把思想当作一个主体的单纯活动。……‘存在’绝不与现实性或者直接被确定的现实之物相同一。存在也绝不与那种‘不再存在’或者‘尚未存在’相对立:后面这两者本身都属于存在之本质。……可能性、现实性和必然性一样,同样都属于存在”。由于存在被规定为在场状态,故存在者乃是在此摆着和呈放出来的东西(das Da-und Vor-liegende)。……由于存在澄明(Lich-tung)自身为在场状态,故与作为现场呈放着的存在者的关联能够成为放置、摆置、表象和设定。“存在者”之与“存在”:存在者可以用名词或代词化的分词来翻译,而存在则应当要动词来翻译。
  “存在”、“在场”之与“时间”:存在通过时间而被规定为在场状态;在《存在与时间》中,“存在”不是别的什么,而就是“时间”,因为“时间”是作为存在之真理的名字而被命名的,而存在之真理乃是存在的本质因素,因而也就是存在本身。
  必须一提的是《存在与时间》,海德格尔在该书卷首序言结尾处有这样的句子:本书的目的是要具体探讨“存在”的意义问题。其初步目标则是把时间阐释为任何一种一般的存在领悟的可能视域。“《存在与时间》中被说成是存在之意义的时间,在那里决不是问题的答案,问题的最终依据;相反,它本身还是对一个问题的命名。‘时间’这个名称乃是后来所谓‘存在之真理’的先行名称。……时间已然是关联于无蔽并且从希腊的在场方面被思考的。”海德格尔的“时间”究为如何?“存在”究为如何?在《面向思的事情》一书中,海氏多次以“基础存在论”(Fundamentalontologie)来概括其哲学,毋宁说其哲学就是“时间论”。如果说海德格尔的“存在”永远是个解不开的谜语,那么“时间”就是它的谜底。直到有一天时间弄清楚了,海德格尔的基础存在论也就束之高阁。海德格尔的一生最大的努力实际上是在朝向存在者的方向上进行的,因为很明显,他的哲学始终以此在为其基本的和中心的课题。也只有等到此在之人的秘密终结,时间的谜底才能彻底揭晓。这也就是海德格尔的哲学根本没有对象,哲学是一种境遇(Be,wandtnis)说的缘由。如此而已,《存在与时间》是一部残篇,更是写不完的人生巨篇的一个片断而已。
  
  [责任编辑:白 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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