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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云散去你最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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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持人
  疫情期间,有句著名的话:“时代的灰尘落到每个人肩上,都变成了一座山。”困守家中的人们,有充分的时间来品味这粒灰尘带来的沉重。当云开雾散,危机消解,最想做的那件事,就是在抖落那满身心的尘垢,生活在继续,轻装再出发。
  中年糟心事
  田女士  49岁  国企职工
  【诉说】两年前,友人阿桃丈夫得了急性白血病,从住院到去世,仅4个月的时间,阿桃的处境和心情可想而知。她丈夫单位的效益非常好,女儿就读著名中学,她做着喜欢的工作,圆满的生活让人羡慕。
  处理完丈夫的后事,我跟阿桃小聚,她说了这样一句话:“人生啊,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最让她心凉的是,为一些费用问题,她多次去丈夫单位,人走茶凉,看尽世态炎凉。
  一年前,另一位朋友阿莹,好久没联系,某天突然相遇,她讲起自己的现状:丈夫偶感不适,谁都没当回事,后来发现不对劲,到医院一检查,是胰腺恶性肿瘤,“跟乔布斯的一模一样。”她整个人崩溃了,人家乔布斯都没救过来,丈夫百姓一个,只能等死了。
  可是,病还得治啊。高危手术,家属需要签字的告知达26页。手术前,她在医院对面的宾馆里哭了一夜,幸运的是,手术还算顺利,丈夫推出来,身上插满了管子,每动一下,痛不欲生。出院后,回到家中的第一夜,丈夫躺在身邊,阿莹觉得好安全。20多天没见面的女儿,瘦了十来斤,见到父母悲喜交加。最后,阿莹哭着说:“这都是命,摊上了,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能接受,认了。”
  阿强是位先生,我的老同学。人到中年,跟父母生活在一起。老妈很能干,帮着阿强照顾家,整天笑眯眯的,从无怨言。阿强三姐弟皆孝顺,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可是某天深夜,老妈突然中风,部分脑梗,治后能慢慢走路,但脾气大变,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三姐弟出钱请了一位24小时保姆,还有老伴、子女轮流陪伴,老妈还是成天怨气连天,时常发飙。用阿强的话讲:出钱出力都是应该的,但要不停地吸收负能量,严重影响生活状态。小家需要负担,工作要不停忍耐,老人那里还要操心陪笑脸,那种累,有时真让人绝望……
  好了,再说下去,好像人生的糟烂事,都在我友人身上发生了。平日里在自己的生活轨道里瞎忙,跟他们很少见面,无论面谈还是电聊,他们家里的事情,我都一听一过,没大走心。疫情让我困家一个多月,曾经被忽略的种种细节,一一放大、重现,加之不断刷新的疫情数字,还有数字背后的人伦情感,由他人联系到自己,我陷入焦虑。尽管亲人都在身边,无常感却时不时来袭,让我越发意识到:对中年人来说,所谓幸福就是无事,庸长,一切正常,日复一日。
  所以,走出家门我最想做也最应该做的,是请阿莹来家坐坐,再给远在另一座城市的阿强母亲,买一套高级保暖内衣,快递过去。然后,去阿桃家看看,听她讲讲一个多月来的琐事,如果她流泪,就陪她哭一场。
  埋在这里,你就有根
  马先生  52岁  商人
  【诉说】我和父亲是可以谈生死的。当了一辈子乡村教师,73岁那年,我俩忙完农活儿坐在田头,他突然指着远处一片地,说死了,就在那安身吧。我没吃惊,因为那片地附近,是我爷爷奶奶的坟,父亲这么说,是想着团圆。我想接话,一时间找不到合适词,只好表决心:“等我将来死了,就睡在你边上。”父亲哈哈大笑,说:“等你成了老骨头,得留给你儿子才对。”
  生死的话匣,自从那次打开后,就再没合上过。父亲送别了许多同龄人,感慨多起来,但并不悲观,总是不肯请木匠做棺材,最终还是请人来做了,说还是有备无患吧,人死了不装起来,看着怪吓人的。然后笑呵呵地开玩笑,说死了进棺之前,得挠挠我的脚板心,看我还笑不笑。
  去年春节前,父亲忽然来电话,要来城里过年。我高兴极了,马上驱车千里回家接二老。临走前,请左邻右舍来家里喝酒,父亲说了几句开场白,大致是这回是要在城里长住了,几间老房子有劳各位照看。
  一听他俩要长住,我更高兴了。一起生活的第一个春节,年夜饭我要在饭店订,母亲不同意,父亲却支持,还说要喝瓶好酒。三十儿那晚,他吃得尽兴,甚至唱了几句小曲。母亲最先发现他的反常,从酒店回到家,父亲冲进卫生间,剧烈呕吐。我以为喝多了,母亲悄悄跟我说,像这样的呕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我一下紧张起来,问父亲,他指着养胃丸说,这药管用。我安心了,一家人在一起继续乐呵,春节过后,上班下班,机械运转,不觉间春天来了。
  那天深夜,我在书房加班,父亲悄悄走进来说,他在街边看到个花圈店,牌子上写着殡葬一条龙服务,就好奇,顺藤摸瓜去了墓地,发现那里真大呀。我没往心里去,他像个孩子似的继续说:“我一下就喜欢上了,那地方有那么多的树,那么多的花,城里到底是好。我想着回头死了,不回乡下了,就当一回城里人,你看行不行?”
  我觉得好笑,不理他,父亲又说:“花不了多少钱,有一种树葬,感觉挺好的,没事去看一眼,那树就像是我,长高了,长粗了……”我这才认真听,下意识地点点头。可能是常跟他谈论生死,所以我并没觉得不吉利,反倒觉得他这么看待那个世界,很达观。
  半月之后,父亲央着母亲做了一桌子好菜,等着我和妻儿回来。吃完饭,他咳嗽两声,一反老玩童常态,看着我们郑重地说:“我怕是不行了……”正念高中的儿子大惊,第一个哭起来,父亲拉着孙子的手说:“这病跟村里几个去世的人一样,癌,胃癌,再活下去就遭罪了,现在走正好,我把儿子就交给你了。”说完又拉住我的手,说:“你妈就交给你了。”
  母亲说,春节一过他俩就去了医院,医生说是胃癌晚期。他当即决定放弃治疗,村里几位老邻居都是这病走的,从他们身上,能看出治和不治都一样,手术化疗是白花钱,他和母亲商量好,跟我们保密。
  转眼间,父亲的生命进入倒计时。弥留之际,我问他回不回老家,父亲摇头,母亲欲言又止。凌晨,父亲停止了心跳,按照他的遗愿,他在一棵松树下长眠。   这是2019年11月的事,之后很多个周末,我都和母亲去墓园坐一会儿,松树还小,父亲的名字刻在小石匾上,只有三个字,没有生平,但我觉得,他是那么真实地躺在这里,让我想起一首美国歌曲:不要在我墓前哭泣,我不在这里,我不曾离去。
  记得当年,我跟父亲说过这句歌词,他还笑着说,尘归尘,土归土,不在这里,又在哪里?然后补充:你出头之日还早着呢。有一次离开墓园时,我问母亲,父亲怎么突然想当城里人,不回老家土葬,舍得那一口好棺材了?母亲抹着眼泪说:“你爸是想让你安心,说是你在城里没根,他埋在城里,你就有根了。又说,回老家扫墓太远,他埋在城里,就近,方便。”
  2020年春节我怎么能过好?有国难,更有家伤。新冠肺炎带来的死亡消息,让母亲心惊肉跳,天天以泪洗面,总指着自己的胸口说:“想,这里想,难受呀。”我知道,我该带她去墓园了,但疫情把我们困在家里。
  所以,疫云散去,蓝天白云之下,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母亲去看父亲。那天晚上,母亲像要去赶集,早早备好了瓜果供品,把几件父亲的衣服叠来叠去,选来选去,说开春了,给他送这几件吧,棉衣该换了,也没人给他张罗换洗,就送钱吧。然后,把一捆一捆的纸钱,从床上搬到椅子上,再从椅子上挪到门口,折腾到零点才上床。
  离开,离开
  王女士   37岁  小学教师
  【诉说】我的第一次婚姻是在2011年,丈夫是个交警,家境一般。女儿叮当出生后,经济情况越来越差,我极度不平衡。这时,发小郑治(化名)出现了,他刚离婚,对我和叮当特别好,情感天平一天天傾斜,最后,我顶着压力提出离婚,带着叮当净身出户,并与郑治结婚。
  婚后,我和叮当搬到郑治父母家,跟他们一起生活。很快,我就嗅出一丝难以言表的味道。郑治的父母脾气不好,整日吵架,他妹妹离婚后,带着儿子“打游击”,每周都过来蹭住。郑治女儿虽然归前妻抚养,但也经常过来。这孩子脾气也不好,对爷爷奶奶不敬,对叮当更是充满敌意。
  一次偶然机会,我知道了郑治的离婚真相。原来,他和前妻并非没了爱,而是受不了父母掺和,硬让他们再生一胎,并轮流来说教。前妻也倔强,坚决不同意。郑治表现得十分懦弱,在父母面前,一贯做不了主,婚姻便被无情拆散。
  我不由得生出阵阵寒意,脑袋里乱七八糟生出一堆疑问:郑治跟前妻感情尚好,会不会藕断丝连?对我的感情,是否从头至尾都在演戏……第二天早上,我拉住他问究竟,他倒不惊讶,也不慌张,信誓旦旦承诺不会背叛我,我相信了。
  一个休息日,他女儿又来了,因一件小事跟叮当起争执,郑治面无表情地拉过女儿,要送她回母亲家。他只顾关心女儿,没顾及叮当的感受,我心生不满。晚上,见他迟迟不归,我打电话询问,也想探探口风。铃声响了很久,电话才接通,竟是他前妻,说了句“郑治陪女儿睡了”。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双手直冒冷汗,一夜未眠。
  第二天,郑治回来了,没事似的,满脸欢喜地带给叮当一堆小食品,可我却没了以前的幸福感,看到的全是虚情假意。我想问他这一夜是怎么过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疫情仿佛让所有人的生活都凝固了,我和女儿,郑治和父母,还有那蹭住的小姑子和儿子,一起挤在90来平方米的空间里。正月初十那天,叮当不小心把郑治新买的手机碰落,他竟然发火了,叮当赶紧说:“”爸爸,我不是故意的。”谁知郑治说:“谁是你爸?”婆婆马上火上浇油:“我儿子供你们吃住,当然不知道心疼东西。”小姑子也加入进来,言语里充满鄙夷。
  再看郑治,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溜进卧室没了声音。我的心犹如掉进冰窖,彻底绝望了,当即拉着叮当离开,打车直奔父母家。母亲把我和叮当回来的消息告诉了前夫。作为交警,特殊时期比平时更忙。他已再婚,据说过得不错,不像我,光鲜过后一地鸡毛。
  前夫来看叮当,没进门,怕把病毒带进来。叮当站在窗前,她爸站在楼下,父女对视,唠起家常。我静静地听,不觉间满脸是泪。前夫的声音也在哽咽,隔着口罩我都能听出来。疫情过后,我想做的第一件事,是给叮当转幼儿园,再去那个让人窒息的家,收拾好我俩的东西,牢牢记住一个念头:离开,离开,绝不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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