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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尔顿:美国三喻文化的一面折射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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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作为美国20世纪50-60年代青年一代的代言人,《麦田里的守望者》中的主人公霍尔顿折射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三喻文化的特征:后喻文化的失效、并喻文化的失衡以及前喻文化的召唤。
  关键词:《麦田里的守望者》;霍尔顿;三喻文化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4403(2010)03-0091-03
  
  引 言
  
  美国作家塞林格(J.D.Salinger)的小说《麦田里的守望者》(The Catcher in the Rye,1951)(以下简称《麦》)以第一人称的口吻讲述了主人公霍尔顿・考菲尔德(HoldenCaulfield)被学校开除后在纽约城近一天两夜的游荡经历。该小说1951年一经出版就受到美国青少年的热烈欢迎,被列为美国大中学生必读的课外读物之一,更被誉为是“二战后美国文学史上经典著作之一”,20世纪50年代末至60年代初也由此被称为“霍尔顿・考尔菲德时代”(The Era ofHolden Caulfield)。评论家华伦・弗伦奇(Warren French)认为,“《麦》可能最好地刻画了我们这个时代中敏感的中产阶级青少年”。学者卡尔・弗里曼(Carl Freedman)坚信,对《麦》“更为具体、深入的背景阐释不仅不会削弱,反而会加深对霍尔顿的人物理解”。
  美国文化人类学家米德(Margaret Mead)在《文化与承诺》(Culture and Commitment,1970)中将真实写照人类历史发展的三种传递文化类型界定为后喻文化、并喻文化及前喻文化。霍尔顿与步履蹒跚、安于现状的教育体制和以他父母为代表的一代人发生了碰撞,奏响了后喻文化失效的序曲;并喻文化的失衡在霍尔顿的见闻与境遇中表现得淋漓尽致;然而遭遇滑铁卢的霍尔顿仍以自己的方式表现了对前喻文化的向往。
  
  一、霍尔顿与失效的后喻文化
  
  后喻文化(Postfigurative Culture),即“老年文化”,主要是指晚辈向长辈学习的文化。在变化微弱、缓慢的传统社会里,年轻人缺乏疑问与自我意识,使得后喻文化的传递方式得以传承数代。二战后,“美国社会发生很大的变化,最大的变化是青年一代社会地位的变化”。大多数年轻人不屑再向父母和长辈学习,更不愿今后像他们长辈一样生活,因为,经历过经济萧条和战争的老一代资产阶级已养成了一种浮士德性格……而他们的下一代却没有这些历史体验,性格未曾被历史事件所磨砺。
  在《麦》中,“霍尔顿对他的学校、老师、学业甚至自己的国家历史都不屑一顾”。全新的历史背景以及生活环境极大地消解了旧时长者原有的权威。取而代之,年轻一代获得了新的权威。
  在离开潘西(Peneey)之前。霍尔顿去看望年迈的历史老师。历史老师“上课的时候在黑板边掉了粉笔,总要坐在第一排的学生走上去拾起来递给他”。在霍尔顿看来。这“可怕极了”。他心怀歉意地给老师写信,却换来嘲讽;他心怀爱意与老师告别,却得到训导式教育:“人生的确是场球赛,孩子。人生的确是场大家按照规则进行比赛的球赛。”霍尔顿理解老师的良苦用心,同时更清楚地意识到两代人之间巨大的差距。“他倒是的确想给我一些帮助。你看得出来。但问题是我们俩一个在南极,一个在北极,相距太远。”
  霍尔顿最尊敬的安多里尼(Antolini)先生引用精神分析学家斯塔克尔(Wilhelm Stekel)的话教导他:“一个不成熟男子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英勇地死去,一个成熟男子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卑贱地活着。”霍尔顿对这种极端利己主义信条嗤之以鼻。他认为,学校教育并不会让他们成为什么有用的人,学校里培养出来的都是阿克莱(Aekley)那样行为不端的人――偷东西、乱交女友等。霍尔顿不愿意为这样的目的而好好读书。后喻文化的失效从中可窥见一斑。
  霍尔顿的父母是二战后美国社会父辈的典型代表。与众多的父母一样,他们秉承着当时社会盛行的观念,“愿意为下一代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拥有体面的工作和豪华轿车不仅是他们的生活目标,也是他们为子女设定的人生目标。为此,父母送霍尔顿去名牌学校读书,希望把他培养成一名律师或科学家。然而,霍尔顿对父辈为自己设计的前途并不认同。“我父亲要我上耶鲁,或者布林斯敦,可我发誓绝不进常青藤联合会的任何一个学院,哪怕是要我的命。”霍尔顿的理想仅在于守望那群在麦田里做游戏的天真的孩子。他了解、却不屑于遵从当时社会的道德标准。他召妓之所以任由皮条客的敲诈就是因为他清楚这一行为为父母所不齿。“要你的父母知道你跟一个妓女在外面过夜吗?像你这样的上等人?”。霍尔顿家境富裕,祖母每年会寄给他四次钱,(对此)霍尔顿说:“她已经老糊涂了――老得不能再老。”在他眼里,年老代表的并非睿智而是迂腐。
  霍尔顿表现出来的思想倾向与前辈的教诲相悖逆,这缘于当时后喻文化的内容令青年一代难以接受。教育者整天板着面孔向孩子们灌输所谓的正统教育和传统思想,强迫年轻人学习既定的行为规范。然而,在新时代中,各种事物错综复杂,各种观念相互矛盾,父辈所承继的传统思想以及行为模式不可避免地与当时世界发生冲突,旧有的教育体制压抑了霍尔顿一代青年人的勃勃生机。霍尔顿的“倒行逆施”昭示了那一时代背景下后喻文化的失效。
  
  二、霍尔顿与失衡的并喻文化
  
  并喻文化(Cofigurative Culture)从根本上说是一种过渡性质的文化,是指“晚辈和长辈的学习都发生在同辈人之间的文化”。20世纪初在美国产生了较为深远的影响。新大陆的开拓者经历了空间上的迁徙,在新的环境中,年轻一代所经历的一切不完全同于甚至完全不同于他们的父辈、祖辈。“由于前辈无法再向他们提供符合当时时代要求的全新的生活模式,年轻一代只能根据自己青年一代切身的经历去创造,在新的环境中只能以捷足先登的同伴作为自己仿效的楷模。”
  “并喻文化的基本特点是全体社会成员以目今流行的行为模式作为自己的行动准则。”《麦》一出版就受到美国青少年的热烈欢迎,霍尔顿这一人物形象以及霍尔顿风格式语言,风靡全美大中学生。美国校园中到处都是霍尔顿式的装扮――身穿大风衣,倒戴鸭舌帽,这足以反映在当时现实生活中,并喻文化在青年一代同辈之间影响之巨大。
  但青年一代同辈之间的并喻文化发展并不平衡。学校作为攀登社会阶层之梯、培养社会精英之基,却遭到霍尔顿的否定。“不少学生都是家里极有钱的,可学校里照样全是贼。学校越贵族化,里面的贼也越多”。同学之间拉帮结伙,整天谈论的就是酒、女人和性。“学校里有些人简直从来不站起来背书或到黑板去做习题。”我们可以频繁地从霍尔顿口中听到不堪入耳的粗话和脏话,及对性话题的种种涉掠,甚至咋舌于其后召妓的荒唐行为。霍尔顿身边的那些同伴,也无法经受诱惑:阿克莱(Ackley)整天无所事事。 在学校混日子;斯特拉德莱塔(stradlater)滥交女友;斯莱格尔(Dick Slagle)一面享用霍尔顿的物品,一面批评他“太资产阶级”;女朋友萨丽(saUy)变得庸俗不堪,贪恋物质享受;儿时的伙伴纯洁的琴(Jane)在跟一个伪君子约会。
  除了学校,酒吧、剧院等娱乐场所里充斥的也是和霍尔顿年龄相仿的学生,甚至是大学生。“尽管时间已经这么晚了,老欧尼还是拥挤不堪。绝大多数是大学预科和大学里一些粗俗不堪的家伙。”霍尔顿的老校友卡尔・路斯(Carl Lute)比他长三岁,为人聪明,霍尔顿邀他共进晚餐,希冀受到他的启发。遗憾的是,“你看得出他不想跟我讨论任何严肃的问题”。在同辈中,霍尔顿原本很欣赏自己的作家哥哥,但令他失望的是,哥哥为了追逐名利,为好莱坞写剧本,做了好莱坞的“婊子”。游离在社会上的霍尔顿的同辈人,生活同样荒诞。桑尼(Sunny)是霍尔顿在旅馆里碰到的一位妓女。她与霍尔顿年纪相仿,却游离于人群和社会之外,是精神的流浪者,她没有体会到霍尔顿对她的怜爱之心,相反,她竟然带着皮条客来勒索霍尔顿的钱财。
  霍尔顿的行为时而与同辈契合,时而又相差甚远。他听从发自内心的呼唤:随心所欲地提前离校到纽约去游荡;不着边际地扯谎;他难以遵守学校统一的行为准则,敢于缺席观看重要的体育比赛;他勇于否决学校对于社会观念和自身价值的灌输,挣脱老师们教条主义的枷锁。虽然学校被公认为是出人头地的阶梯,但由于学校没有任何优秀的、有脑子的人,根本没培养什么人才,霍尔顿先后多次退学。霍尔顿勇于摆脱世俗:在诸多场合,甚至是正式场合,他总是倒戴着猎人帽,甚至干脆把耳罩放下来。“我他妈的才不在乎好看不好看哩”;他的特立独行与周围环境显得格格不入。在同学眼里,霍尔顿干得事情没有一样对头,也没有一样事情是好好照着干的。
  在并喻文化中,人们怀有一共同愿望:“即每一世代的成员其行为都应以他们的同辈人为准,特别是以青春期的伙伴们为准,他们的行为应该和自己的父母和祖父母不同。”但“长辈在某些方面仍然占据着统治地位,他们为晚辈的行为确立了应有的方式,界定了种种限制,年轻人相互间的学习是不能逾越这些行为的藩篱”。伴随着统治地位的逐渐丧失,父辈开始将确立个人准则的权力交由年轻一代,这使得年青人一时无所适从,并喻文化的失衡使得青年一代由于难以获得楷模而更为茫然。
  
  三、霍尔顿与召唤的前喻文化
  
  前喻文化(Prefigurative Culture),即所谓的“青年文化”,是一种与后喻文化相反的文化,指“长辈反过来向晚辈学习”,是由年轻―代将知识文化传递给他们前辈的文化。二战后的整个美国社会动荡不安,变化空前。大战之前成长起来的一代人经历了战争、时间的迁移。作为旧有文化的承受者,他们以自己所继承的文化方式来培养下一代。然而,在全新的历史时代面前,他们的经验不可避免地丧失了传喻的价值。“在这一文化中,代表着未来的是晚辈,而不再是他们的父辈和祖辈”,长辈不比年轻一代更了解眼前的世界,因此他们无法向年轻一代提供确定无疑的道德规范。“经历了经济大萧条和二战的那一代人渴望过上安定、舒适和富足的生活”,而年轻一代受到所处文化环境的思想以及价值观念的影响,认为父辈背弃了自由、平等的原则,从而拒绝接受他们的理想和道德标准。
  在《麦》中,霍尔顿对文学非常感兴趣,喜爱阅读古典作品。对于旧时流行的战争小说和侦探故事“却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他最喜爱的作品是“那种至少有几处是别出心裁的”。他喜爱《非洲见闻》(Out of Africa)一书,能够不厌其烦地反复阅读。他厌恶循规蹈矩,崇尚自由发挥。“我是说他老教你统一和简化。有些东西根本就没法统一和简化”。在历史考试中,他在选择埃及人作为论文题目时写到:“埃及人是一个属于高加索人种的古民族,住在非洲北部一带……我们今天对埃及人极感兴趣,原因很多。现代科学仍想知道埃及人到底用什么秘密药料敷在他们所包裹的死人身上,能使他们的脸经无数世纪而不腐烂。这一有趣的谜仍是对二十世纪现代科学的一个挑战………”结果,斯宾塞(Spencer)老师以没有运用上课时所教授的知识为由给他打了不合格。但霍尔顿的作答并没有什么不妥,甚至有着科学先驱的身影,切合当时科技飞速发展的时代之音。霍尔顿考试中新的答题思维体现着他对前喻文化的向往。
  对于客套话,霍尔顿有其独到的个人见解:“见到你真高兴”令他厌烦,他认为只有在见面双方确实感到高兴的前提下方可使用,否则太过虚伪;“运气好”令他觉得可怕,在他看来,“运气好”暗含命运的不可抗争性,而他却要掌控自己的未来,做自己命运的主人。他拒绝接受父母为他安排的“成功之路”,不向往在前辈看来是出人头地的职业。“我并不在乎找到的是什么样的工作,反正只要人家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人家就成。”他寻求是的一种更深切、更真实、更人道的生活,一种以人为中心的生活。
  霍尔顿满嘴粗话、脏字,张口“他妈的”,闭口“混账”,使得《麦》遭到批判,甚至曾一度遭禁。这缘于这种言说方式不符合他的出身及所受的教育,“其未被纳入资产阶级标准语言词典,其使用者应是未受教育的‘粗人’”。但细心的读者不难发现:霍尔顿的措词因交谈对象而异。在他与所敬重的修女的对话中,并不夹杂此类言词;在与读者面对面交流中,类似言语出现的频率也很低。更值得一提的是,霍尔顿从未讲过流行于同龄人中更具有冒犯性的“fuck”一词,相反,他试图擦除视野内这样的污言秽语,以免它们玷污纯真的孩童,但失望地却发现“即使你有一万年的时间来做这件事,你连世上一半的“fuck”都擦不完”。可见,霍尔顿具有很强的语言驾驭能力,他游刃有余地通过这种言说方式挑战前辈所推行的特定传统价值体系,力图建立新的体系标准。事实上,继《麦》之后,对脏话的热情在随后的年代里有增无减,脏话数目也比霍尔顿单调的“他妈的”(damn)更丰富,出现了“shit”等更具冒犯性的口头禅,并成为时尚。
  在小说的结尾处,看到菲比(Phoebe)骑着木马欢快地玩耍,霍尔顿无限感慨:“孩子们的问题是,如果他们想伸手去攥金圈儿,你就得让他们攥去,最好什么也别说。他们要是摔下来,就让他们摔下来好了,可别说什么话去拦阻他们,那是不好的。”这也反映出霍尔顿对前喻文化的态度:认识到它的到来,同时尊重它的到来。“霍尔顿的焦虑具有时代特质,教育者和养育者没能完全担负起属于他们的相应职责。”
  二战后的美国社会,一个巨大的分水岭横亘于两代美国人之间。在这个各种事物错综复杂的世界中,长辈们不再占据精神世界的翘楚,无法仰仗着传统权威和经验资本的堆砌去遏制萌芽中的年轻一代。而年轻一代既不愿意片面地接受书本传授的知识,也不肯接受长辈业已过时的经验之谈。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代能像这一代人这样了解、经历和吸收在他们眼前发生的如此迅猛的变革。在这样的历史条件下,后辈将成为前辈学习的楷模。
  
  结 语
  
  人类社会发展史上有过许多关于后喻文化的记载,但以某种文化形式作为文化传递唯一模式的社会却寥寥无几。“毫无疑问,在今天的美国年轻一代看来,霍尔顿集中体现了他们莫名的惶恐、渐增的敌意、微不足道的快乐及与日俱增的痛苦。”霍尔顿作为美国20世纪50-60年代青年一代的代言人,折射出该时代背景下三喻文化的状态:随着时代的变迁,传统的文化模式―一后喻文化已失效,过渡性质的文化模式――并喻文化发展已失衡,而一种文化传递的新机制、一种全新的文化模式――前喻文化已初露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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