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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洛-庞蒂的肉身概念的难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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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本文侧重考察了后期梅洛-庞蒂关于肉身概念的思考。梅洛一庞蒂将肉身由一个本体概念发展为一个本体论概念,即世界之肉身。本文从胡塞尔及梅洛-庞蒂关于触摸的理论入手,揭示出身体的可逆性概念,从而超越传统的主客二分的形而上学认识模式。可逆性同时也意味着身体属于世界,是世界的一部分,这就揭示了一个更源始的存在。从肉身到世界,从世界到肉身,二者其实不过是同一个运动的两个方面。但是,这样一种扩展,是否具有合法性?实际上,这样一种扩展是以肉身与世界之间的连续性为前提的。于是,梅洛-庞蒂两次遗忘了现象学:一,将适用于肉身的扩展到世界;二,虽然他消解了主体与客体的对立,却又重新在肉身内部建立了新的区分和新的对立。
  关键词:身体;肉身;可逆性;从属性;连续性
  中图分类号:B565.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3060(2008)05―0020―0007
  
  在现象学领域,尤其是法国现象学领域,肉身(chair)的概念已经被上升为重要的哲学概念。在胡塞尔那里,肉身(Leib)意味着活生生的、感性的身体(le corps vivant et sensibIe),我所居住的身体,不同于这个身体同时也是的物质片断,简言之即身体自身(le corps propre)。但是,如果这个概念(身体本身)扮演了颇为重要的角色,那么它并不意指别的、而仅仅意指着一个独特的存在者,它仅仅只有存在的意义。正是通过梅洛一庞蒂,更确切说来,是《可见与不可见》及同时期文本中的梅洛一庞蒂,肉身(lachair)――在使用时前面没有主有形容词,因为这不再是某个人的肉身――占据了一个核心的位置,确切而言,它变成了酝酿中的崭新存在论的重要概念。身体自身是独特的存在者,在它之中,梅洛一庞蒂发现了存在的一种意义(un sens d’fitre),这种意义使我们得以进人存在的意义(le sens d’etre);我的肉身(ma chair)变成了本体论见证者(le temoin ontologique),见证着超出此种存在意义的某种源初维度,我的肉身只不过是此种维度的某种具有特殊地位的模态:确切说来,这个维度就是肉身(la chair)的维度,梅洛一庞蒂有时命名为“世界之肉身”(chair du monde)。这样,通过梅洛一庞蒂,肉身从一个本体概念(un concept ontique)向一个本体论概念(un concept ontologique)的过渡得以实现,我们通常都是这样理解的。同时,梅洛一庞蒂之后的现象学活动同样如此,特别是米谢尔・昂利(Michel Henry),都这样来理解肉身,以至于在现象学中一旦涉及到肉身问题,我们总是怀疑在简单的身体自身之外还有别的东西要加以理解,重点就落在这个真正控制身体的、更源初的维度上。
  所有的难点,就在于理解这涉及到什么样的维度。然而,梅洛一庞蒂是这样一位思想家,他试图实现从本体肉身到本体论肉身、从身体自身到世界之肉身的过渡,就此而言,着手这一问题要求重新去面对这种谜一般的肉身,肉身似乎已经变成了梅洛-庞蒂式的存在的名字。自梅洛-庞蒂以来,我们把在身体自身之中看到一个本体论的见证者的必然性视作已知的,这个见证者在这个名义下呼唤一种朝向更深刻的、也就是说相对于它而言更具奠基性的维度。问题勿宁就是这种朝向(本体论的)肉身的超越或者过渡的模式(la modalitk)。梅洛一庞蒂从我的肉身过渡到“世界之肉身”,其方式是否令人满意?在这里,肉身概念把存在者的出现、以及这些存在者向之出现的主体都作为自身的模式而包含于内,那么我们能否满足于肉身的单义概念(concept univoque)?把我的肉身浸入了某个一般意义上的肉身(unechair generale),这样说来,梅洛一庞蒂是否仍然依赖于他力图避免的视角,是否仍然体现了某种程度的天真?
  我们的出发点,当然是《观念Ⅱ》的第36节,这一节关于在触觉中处理身体自身的建构,触觉被看作“定位了的感知支架”。正如其他的对象在世界内部显现,我的身体的特征在于我能够(至少部分地)同时看见并摸到我的身体这一事实。然而,在视觉表象和触觉表象之间有一种根本的差异,正是这种差异使得我们有可能作如下断言:只有以触觉的方式,身体本身(le corps propre,Leib)才能够被建构起来。在触及我的左手时,我有一些关于触觉的秩序的表象,这些表象作为事物“左手”的特征被给予:温和的、光滑的、微温的,等等……但是,胡塞尔补充道:“在触摸我的左手时,我也发现在左手上面的一系列触摸的感觉,这些感觉被“定位”在左手上面,但是无法建构成属性(好比,手作为物理物体(chosephysique)的光滑和粗糙就是这样)。谈论物理物体“左手”,就是对这些感知进行抽象……。如果把这些感知添加于其上,那么说物理物体变得丰富了,这是毫无问题的,虽然这个物体变成了“肉身”(eswird Leib),它感知。”这样,我的右手触摸我的左手,即我的肉身的一部分,也就是说右手在左手中揭示出某种可感性(sensibilite),这种可感性立刻又被证实自身亦有感知能力:我的右手没有发现客观性质,而是激起了一种具体化的、在被触摸表面展开的感知活动(un sentir)。当然,随之产生的,便是我已经变成肉身的左手,这一回对于触摸它的、下降到被被触摸的表面的右手而言是可感的。触摸(Letoucher),就其与身体本身相关而言,是通过一种基本的可逆性(rkversibilitk)来描述其特征的――在任何时刻,对于它所触摸的身体的那一部分而言,触摸者总是能够变成被触摸者――基于这种可逆性,肉身的基本存在模式被发现了。必须进行适度的描述:这种描述揭示的并不是生理学上的惊讶,而是释放出那种不可再被还原的存在的意义。实际上,肉身是由下述事实来描述其特征的:在肉身之中任何部分都具有变得可感知的活跃能力,任何一种活跃的可感性都能够转换成另一个触摸的对象,从而肉身就被定位了。这样,感知的能力并不是增添到一个对象的实在性之上,而是一个肉身增添到一个身体(corps,Kbrper)之上――在此一个客观的身体性的方案(un plan de corpor6it6 objective)被给予了,这个蓝图一直都已经被可逆性的经验所置疑:正如胡塞尔所说的,可感性是基于身体性(corpor6it6)建构起来的,作为物理物体的身体只能通过抽象来获得。这种抽象是在某个现实性(une r6alit6)之上展开的,这个现实性既不是物体性的,也不是主体性的,确切说来应该命名为肉身的概念。然而,如果物体就其物体性而言是可感的,必须同时抛弃那种认为主体至少从法理上来讲独立于物体的主体性的概念。相反,触觉的可逆性显示出,一切主动的触觉能够在一个物体的表面得到定位,这个物体同时又朝向另一个触摸而被给予,作为感知,感知得以具体化,简言之,身体性是基于主体性(感性的)建构起来的。在这里,人们参与了对感知/被感知、主体/客体这一差异的根本性取消。既然我的身体的任何 部分都不会是纯粹的身体(被触摸者),也没有任何触觉活动可以逃避具体化,必须放弃主体、客体的范畴的使用:正如梅洛一庞蒂所写的,“主体和客体的区分是在我的身体中被混淆的。”肉身分析的批判性意义似乎是无可置疑的。
  对触摸的可逆性的发现,促使我们进入某种源始存在的意义,确切说来这就是肉身的第一个含义,我们到目前为止还只能以否定的方式进行描述。全部难点就在于,把这种存在意义的特殊性据为己有,并量度其意义,而不至于偷偷摸摸地再次塞入那些饱受置疑的肉身的相关范畴。肉身不是别的,就是经验的场所,从此,这种与自身面对面的可感性仅仅只是它面对那不是自身、人们最初命名为“世界”的事物的可感性的一种特殊模式。然而,从这个观点来把握,透过这种可逆性首先给予我们的是肉身存在的世界,触觉的可逆性意味着,关于世界的经验本质地包含着一种基本的从属性(appartenance),即从属于这个世界。说及我的触摸,这种触摸本质上是具体化的,也就是认识到,感知活动就是伸向、移向所感知的事物。换言之,触摸是感性经验的一种杰出的模式,感性经验的特征就在于某种根本性的重复(itkration):仅仅因为可感性已经在世界这一头,可感性才使得世界显现,结果,根据一种表面上充满悖论的关系,感受性已经属于它所建构的东西。零是一个不同于数字的东西,同时是一切数字中的第一个,在这个意义上,可感性是世界的一个零点:可感性不是世界,然而已经在世界这一头,它同时属于两头,就好比既是朝向世界的一个脚步,这一步同时又不在世界之中。肉身本身让我们首先要思考的,正是这种奇怪的重复,通过这种重复,主体――既然我们必须承认,显现之物总是朝向主体显现――可以说是在他进入他所看到的东西,比他自身要多,或者,在他自身的多余部分的模态存在着,因此在自身之上。肉身的存在意义也就是某种源始的推进(une avancee originaire)的意义,这种推进揭示了肉身在揭示意义、经历意义时所经历的地面,预设前提在于肉身是作为场地(le terrain)显示的,肉身就置身于这个场地之上。这种推进比知觉和运动的分割更为深邃,因为它在它所阐明的事物的内部,通过不断接近来进行揭示并取得进展。这就是现象学所发现的这种本体肉身的存在意义,因此这仍然有待去思考。
  不可避免地,从人们衡量对肉身概念的批判范围的那一刻起,肉身的本体概念在某种本体论的改动之上得以疏通的只能是下述二种情况之一。或者,人们继续置身于传统的本体论范围之内,于是承认可逆性只是一种心理学意义上的好奇心,如果从事实上而言,在我的身体的触摸体验之中,主体和客体的区分被混淆,那么从法理上来说,这种主客二分仍然是无可置疑的。或者,人们严肃地对待这种触觉所证实的可逆性,但是,可逆性不再仅仅内在于我的身体,而是必须承认,如果主体和客体的区分在我的身体内部是无效的,那么这种区分在身体之外亦是无效的。在这种视角中,梅洛一庞蒂的可逆性理论就显得完美无缺了,肉身(此刻只是肉身本身)不再是好奇,而是一个本体论证人,如同一扇朝向存在之存在的意义而开放的窗子。因此,肉身的本体意义注定要朝向某种更源始的意义而被超越。这种过渡是如何开展的?通过对肉身存在模态的某种延展,而肉身存在乃是基于我的身体归属于世界的这种归属性之上。实际上,自从我的身体和世界之间的边界不具有本体论意义,有一种感知居留在我的身体中,这也就是说“空间本身是通过我的身体才被知道的”:对触觉的可逆性的体验是这样一种体验,通过这种体验,“触摸着的主体过渡到被触摸的位置,下降到事物之中,从而触摸成为世界的中介,如同居于万物之中”。这样,人们倾向于设定为感知的源头并且有着首创作用的,不再是主体,而是世界自身,因为原则上这种感知活动是浸入到某个身体之中而这个身体则浸入世界之中。因此,并不是我在感知,而是事物本身在我之中被感知。换言之,在某种基本的区分,即存在和显现的区分之下,肉身内部的主体与客体的混淆亦是世界本身的属性:同样,我的肉身的所有部分总是能够从其身体的沉默中走出来、变成可感之物(在被感受的意义上),同样,存在总是已经过渡到现象性的一侧,并且默默无闻地基于它自身之中的存在是缺乏意义的。在这个意义上,在本体论意义上,肉身被理解为可感性(Visibilite):必须将肉身定义为内在的可见性,它不是某种现实的视觉的相关物,相反,它要求的是视觉的可能性。肉身的存在的世界,已经被普遍化,变成了不可见中的可见和可见中的不可见这样一种交互的浸入,无法区分超越和现象性。但是,同样地,在先验的视角之中,世界的超越性在于主体的首创,与之相反,在后期梅洛一庞蒂的视角中,正是主体自身,应该进行超越的首创,也就是说本体论的肉身。世界的超越性不是在某种视觉之中建构起来的,视觉在此给出了可视性(la visibilite);相反,可视性,作为超越性固有的存在模式,把视觉作为它自身的某种模式建构起来:梅洛一庞蒂说,“有一种可见者与自身的关系,关系穿越了我,在观看时把我建构起来。”这样,人们就坚持某种意识的反转(inver―sion),这种反转概括了梅洛一庞蒂的本体论转向,我的肉身是这种反转的基本的操作者:如果,感知真的在身体中被洞穿,因此总是已经具体化,感知的活动(要求意识的某种设定)返归为某种根本性的被动性:感知被发现依赖于某种现象性、某种自在的可感物(un Sensible en soi),这才是显现的真正的作者,感知只不过是它的某种结晶化方式或者某种完成式。最终,人们描述了意义相反的两种航程,二者真正说来只是一个:一个是从主体通过身体走向世界,另一个是从世界通过身体走向主体。衡量一下在我的肉身中感知和被感知的区分,就是理解到,在我的身体中这些航程的意义被颠倒,第二个航程是第一个航程的真理:“相反,身体的厚度远远无法与世界的厚度相比,但身体是我能够进入到事物核心的唯一中介,既为我形成世界时,亦使万物肉身化。”
  尽管这种扩展充满诱惑,这种本体论扩展仍然留下一种不适的印象,如同人们曾经观看一场变戏法。那个在观众的帽子中出现的兔子,事实上不同于在魔术师的丝巾中消失的兔子;同样地,现象性的这个环路的反转,给予我们的到达点正好与出发点协调,但这不是真的。换言之,在形成肉身之际,作为可见性的现象性主体,我们不是给出了手段来设想我们曾是其部分的主体?通过它自身的肉身的中介,主体处于一个世界之下,这个世界于是变成了可见者(Visible),在这个意义上,才可以谈及世界之肉身。但是,是否能够走一条相反的路,从可见者出发来设想视觉,从世界之肉身回溯到我的肉身?在梅洛一庞蒂的术语中,可见者与其自身的联系如何能够穿透我,以及在观看时把我建构起来?我们已经从一个本体概念过渡到一个本体论概念,但是,这个本体论概念是否允许将那些入口已然敞开的东西全都整合为一体?本体论意义上的肉身是不是仍然是在本体意义上来考察肉身的?为了回答这个问题,必须返回到梅洛一庞蒂所开创的、从肉身到世界之肉身的过渡,以追问这种过渡的合法性。人们看 到,控制着通向本体论的过渡的基本操作,就在于把那些在身体自身层面已经昭然若揭的东西扩展到世界本身:也就是说,在我的身体之中触摸这一活动形成了,而且触摸这一活动是身体的产物,而不是意识的产物,实际上,这就是承认了触摸这一活动形成了“世界的中介”(le milieu du monde)。但是,这样一种推论要求一个整块的、未曾追问的前提,根据这个前提,身体组成了世界的一部分,位于世界之中,并且与世界有着某种连续性(continuitk),简言之,是一个片段或者世界的断片。正是因为这种从属性和这种连续性,从身体到世界,结论很正确。只是,对这种连续性的肯定本身就包括了关于世界和关于身体的一个前提,这个前提确切说来是一样的:世界是一种客观的现实,在空间中伸展开来,身体是这种现实的一个断片,广延的一个片断,广延的萃取物,因为身体构成了它的一部分。“空间是通过我的身体被知道的”,肯定了这一点,梅洛一庞蒂设定了:世界是广延,身体是这个广延的一个片断。确切说来,这样一个前提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实际上唯有从广延的观点,我身体与世界之间的边界才是无法区分的,适用于此的亦将适用于彼。作为物质的片断,身体逐步地浸入世界之中,归属于身体的属性与归属于世界的属性几乎没有区别。只是,如果它允许肉身的存在论扩展,这种连续性立刻就与现象学描述所提供的东西相冲突,因此一切就这样进行着,好像梅洛一庞蒂应该忘记现象学从而使其本体论的彻底化得以可能。
  有两次他真的忘记了。首先,可感性的可逆性已经显示出,主体与客体的区分在我的肉身中混淆了,结果,肉身没有任何方法被视作一个客观的身体。为了把肉身的感受性转移到世界,使它与世界的连续性有意义,因此这就进入与可逆性教导的矛盾:可逆性是在触摸中被给予的,肉身与客体世界没有任何共同之处,肉身也不占据任何空间的连续性。肉身勿宁是作为一个与它自身相对、却无法简单地内在于肉身之中的独特存在的某种模式而显现的。因此,只能是下列两种情况之一:或者,我的肉身是一个源初的存在模式,它超越了主体客体的区分,但是基于一个无法还原为空间连续性的、同样源初的模式而言,这个肉身也属于世界,于是,有关我的肉身而被揭示的东西不可能直接扩展到世界。或者,这样一种扩展是可能的,但是条件是,把我的肉身理解为客观的身体,也就是说把在触摸研究中发现的东西全都弃之不顾。于是,扩展的条件摧毁了这种可能性:如果我的肉身只是一个身体,感知活动对于它而言就是外在的了,如同灵魂外在于身体,因此,任何情况下它都从属于世界,世界总是一个没有灵魂、没有肉身的广延。转移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分离――身体的客体化的相关词――即分开那些已经连为一体的事物,即感知者(le sentant)和被感知者(le senti),因此,那些有待转移的东西消失了。作下述的判断是不必的:肉身对于世界是陌生的,如同意识对于世界也是陌生的。相反,我们已经看到,触摸的可逆性意味着肉身从属于世界的基本特征,但是,同样地,肉身逃避了主体客体的区分,这种从属性也逃避范畴,在这些范畴之下,肉身被习惯性地思考,特别是在空间的或物质的结论之下被思考。肉身存在模式的独特性,必然导致它的从属性的独特性:它在世界之中的存在方式应该反映了它作为肉身的存在模式,并且,真正的问题,也许是最难的问题,在于理解,这样一个有别于感知者和被感知者的肉身,在何种意义上能够很好地定位在世界之中。说到底,通过在世界上扩展对我的肉身有用的东西,梅洛一庞蒂把从根本上成问题的东西给出了。
  确切说来,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他再一次忘记了现象学。实际上,如果不是有必要从身体直接过渡到世界,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够为把世界视作为纯粹的广延这样一种思考作辩护了。世界就这样给予肉身,即单纯地给予触摸,当然,世界无法被遏制在一种存在模式之上,这种存在模式的特征在于一种与我的身体的彻底的连续性,也就是说基于一种单纯的广延之上。相反,重新去思考这种从属的意义,在肉身中的二重性的混淆也促使去追问它所从属于的事物的存在意义,简言之即这个世界的意义,肉身投身于这个世界之中以便让自己显现。也就是说,肉身与世界的联系不能仅是简单的连续性,当然也不能只是在空间包含意义上的从属性――这种连续性的另一面。如果肉身属于世界,这不是简单地居于其中,世界也不能只是拥有着地面(人们在跨过一段距离时行走在它上面)的简单地位。一切都在基底进行,就好像梅洛一庞蒂仍然依赖于这种客观主义哲学,尽管他不停地置疑这种哲学,因为他只有在首先把肉身理解为浸入到一个客观世界之中,才能抵达对意识的具体化的思考,以反对这种反思哲学,同时只有在把一种无法归诸于主体的感知能力从属于世界本身,才能够废黜先验哲学。一切进行着,就好像二元论是如此沉重,以至于只有纯粹地、简单地为着一种简单的一元论而对二元论进行指控,在这种一元论之中我的肉身和世界的边界消失了,只有这样二元论才有可能被超越。
  的确,梅洛一庞蒂发现了困难,并且尝试着建立肉身对于世界的从属性,保护由意向性开启的距离,说真的,若无这种距离,感知的观念和肉身的观念确实就变得毫无意义。紧随着已经引用过的关于空间的片断的文本的意义,在我看来,其意义就是某种直线化的意义:“如果主体和客体的区分在我的身体中是混淆的……这种区分同时也在物体之中也是混淆的,物体是我的身体的活动的极点,我的行动结束的终点,因此是在与身体相同的意向组织中被把握的。当人们说,被感知到的物体是“具体地”、在“肉身中”(Leibhaft)被把握的,这需要从字面上来理解:可感性的肉身,这个令探索止步的硬外套,这个使之终止的最佳状态,反映了我的具体化,并且是与物体相对的部分。”这最终涉及考虑肉身的延展性,这种延展性不再基于客观的连续性之上,而是基于意向组织的连续性之上。梅洛一庞蒂在此允许某种词汇上的接近,这一次,在意向的极点的形式之下,为我的肉身的某种存在模式向世界进行延展进行辩护。说事物是在肉身中(Leibhaft)被给予的,意味着事物的存在模式与肉身的存在模式有关联,结果,主体与客体的区分不仅仅在我的身体中是混淆的、在物体中亦是如此。因此,在肉身的双重面孔之下求助于肉身,目的在于,在意向的距离的内部恢复某种使肉身的本体论延展性成为可能的连续性。但是,在此同时有一种天真性和强制性。实际上,如同梅洛一庞蒂那样进行,就是默默无闻地过渡到这一事实:“在肉身中”(Leibhaft)这一表达中,肉身有一种隐喻的含义,它意味着最内在的,也就是说最本己的,因此这个术语是用来言说事物本身的给予,具体地,用来描述它的活生生的在场。然而,在梅洛一庞蒂那里,似乎没有肉身的意义而只有本真的意义,似乎结论就是“在肉身中”指的是身体的存在模式。确切说来,如果这个表达求助于身体自身,那就是作为它的给予性(donation)证实了能够用来描述直观的某种本真性、某种源初性,这不同于某种唯有对象被意指的意指。但是,在梅洛一庞蒂那里,似乎“在肉身中”的在场意味着某个肉身的在场,他不是去把肉身理解为源始性的意指,而是驱逐了肉身的源始 性,梅洛一庞蒂为了这种词汇上的接近(在这种接近中他没有看到任何距离),他很轻易地将肉身存在的意义归诸于世界中的事物。因此,必须追问,这种在肉身中的在场意指的给予性的模式是否能够通过梅洛一庞蒂的“肉身”以令人满意的方式进行描述:这表示肉身性(leibhaftigkeit)已经是在可见者这一边,或者它仍然是在一切可见性之外?
  现在,我们可以返回到我们前面提到的不适的印象。这种印象就在于这样一个事实,梅洛一庞蒂提前使用了肉身的某个单义概念,感知者和被感知者的区分、也就是说意向的距离都与这个概念有关联。实际上,肉身的可逆性的本体论一般化,不可避免地导致了这些术语中的某个术语的转变。在我的肉身中,感知和被感知的某种重叠得以表现出来,这就是说我的身体一直存在着,并且朝向它自身显现。但是,这种关系无法如其所是地被传递给外在性,因为,说世界自己感受自己、世界像我的肉身一样自行呈现,这样说是没有意义的。因此,这种转移依赖于一种更为清晰的表述:世界之肉身意味着,存在总是在现象性这一侧;而一个对现象性有陌生感的存在,若是一个缺乏感受性、无法感受自身的身体,就没有任何意义。因此,这就是感知的主体,或者说显现的主体,这种显现随着本体论的转移又归于消逝。换言之,主体性通过身体在世界之中的下降对应于一种世界的朝向现象性的上升,而且,从来都不是朝向主体性(jamais vers la subjectivitd)。这两种方向相反的运动互相间并不协调,其中一个(感知的主体)的出发点无法成为另一个的到达点,因为人们无法简单地理解到,一个内在于世界的显现如何导致主体,可见性(la visibilite)如何能够产生视觉。与某个显现的假定相反的东西,导致了它的主体,正是这种明证性,哺育了关于意识的诸种哲学,根据这种明证性,显现只有作为一个朝向主体的显现才具有意义。
  正是这一点,导致梅洛一庞蒂再次引入一种区分,这一次是在肉身内部的层次的区分。于是,关于身体自身他写道,“身体基本上既不仅仅是被看见的物体,也不是观看者,而是时而漂泊不定、时而集结在一起的可见性(Visibilite)”,他正是基于这种可见性来设想显现的主体。然而,人们根本没有看到,这种可见性不再保持着漂泊不定、分散状态,而是聚焦起来,可是它如何能够羽化为视觉:主体不是一个时刻(moment),也不是某种程度的可见性的聚焦,而是简单的可见性的条件。求助于在集结的可见性和漂泊不定的可见性之间的差异,通过求助于一些隐喻来掩饰困难:但并没有解决困难。梅洛一庞蒂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实际上,他在一本书的注释中对此有所强调:“世界之肉身不是作为我的肉身的自身感知(se sentir)――肉身是可感的但不是感知者”。在此,人们感觉到,所有这些已知的突然遭到抛弃,因为强调说我的肉身的特征在于某种自身感知,这种自身感知不适用于世界,梅洛一庞蒂对仅仅保存肉身的单一含义的可能性持彻底的怀疑态度。突然,肉身概念被一分为二――有世界之肉身,也有感知着的肉身――这就回到了重新承认以下观点:梅洛一庞蒂在他在最后一部著作中所处理的、肉身的本体论概念是一种不坚定的概念。因此,似乎梅洛一庞蒂被他想要逃避的东西所抓住,这是因为他过快地想要逃避。实际上,他在肉身的概念中,看到了超越意识哲学的方式,因此,他直接地把在触摸中发现的可逆性倾入对世界的考察。但是,在这样做的同时,他禁止考察进行感知的、主动的这个极点,并最终重新承认了我的肉身相对于世界之肉身的特殊性。在此,作为一种肉身的自然化的尝试,不可避免地导致了意识观点的复辟。梅洛一庞蒂又一次在实在论的某种特定形式和观念论的某种特定形式之间摇摆不定:这样做的结果是他未能超越这种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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