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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格尔后现代科学技术观之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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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海德格尔是20世纪世界上伟大的哲学家之一。他通过对传统的科学技术观的批判来追问现代科学观与技术观,从而揭示出现代科学最主要的“研究”本质以及现代技术之本质的“座架”特性。其思想和研究方法对我们解决因科技所引起的诸种社会问题是大有启发的。
  [关键词]海德格尔;科学观;技术观;终极关怀
  [中图分类号]13516.5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434(2006)03―0040―04
  马丁・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 1889―1976)是当今世界上伟大的哲学家之一。作为存在主义的主要代表人物,其研究领域广泛,著作颇丰。他把哲学所关注的中心从自然转向人本身,认为全部哲学的基本出发点就是人的存在,因此,人的自由解放乃哲学之神圣使命。良好的自然科学知识背景和渊博的语言学、心理学、人类学等人文科学修养加上那种非自然科学化的现象学独特的眼光,使他对科学与技术的认识别具一格,令人耳目一新。在《存在与时间》《尼采》《物的追问》《世界图象的时代》《科学与思考》等文著里,海德格尔就科学与技术问题作了许多精辟论述,特别是后期的海德格尔对技术的研究更为系统完整,树起了人文主义领域探讨技术哲学的一面光辉旗帜。他以人本主义作为认识论的基础,反对科学主义,反对科学主义在我们这个时代所享受的优越地位,对工业时代科学与技术对人的统治所造成的悲剧性后果进行了深刻的反思,以浪漫主义情怀展现了存在主义大师的深邃思想以及关注人类命运的大家风范。
  海德格尔对科学的理解不同于一般的科学哲学家,他说:“种种科学都是人的活动,因而都具有人的存在方式。……科学研究并不是人这种存在者的唯一可能的存在方式,也不是其最切近的可能的存在方式。”[1](P14)可见,海德格尔是从生存论的角度来理解科学的。既然各种科学都是人的活动,因此,各种科学都是此在的生存方式。由于形而上学是关于存在者之为存在者和存在者整体的问题,对存在者的理解和对真理的阐释乃现代科学的形而上学基础。“我们沉思现代科学的本质,旨在从中认识现代科学的形而上学基础。何种关于存在者的观点和何种关于真理的概念为科学成为研究奠立了基础呢?”[2](P895―896)
  按照海德格尔的说法,科学是现代的根本现象之一。什么是现代科学?现代科学与中世纪科学、古代科学的区别何在?海德格尔及其大多数科学史家都把16世纪和17世纪由伽利略、笛卡尔、牛顿等近代科学家建立的科学范式以及由普朗克、玻尔、薛定谔、海森堡等创立的量子力学和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理论统称为现代科学。这样对科学及其本质的理解就可以限定在古代科学、中世纪科学和现代科学(包括近代科学)范围之内。海德格尔认为,由于三个时期人们对科学及其概念的看法与要求不同,人们对自然过程的观察与追问方式不同,对存在者的基本理解不同,因此,不能说现代科学比古代科学更优越、更精确,不能说伽利略的自由落体理论是正确的,而亚里士多德关于轻的物体落得慢些是错误的。科学领域的这种不可比较性就像“没有人会断言,莎士比亚的诗比埃斯库罗斯的诗进步”[2](P881)一样。这样,在同一学科的范式之间就没有一个可度量的标准,也就是美国科学哲学家托马斯・库恩后来在《科学革命的结构》一书中提出的新旧理论之间的不可通约性(incommensura―bility)论点,因为新旧理论之间即使使用了相同的概念术语,其相互关系和意义也都发生了变化,新范式很少从传统的方式去应用这些借过来的要素。由此观之,海德格尔否定了科学发展的渐进连续性累积过程,抛弃了科学的进步观念。正如他自己所说:“如果我们要理解现代科学之本质,我们就必须首先抛弃一种习惯,这种习惯按照进步的观点,仅仅在程度上把较新的科学和较老的科学区别开来。”[2](P887)
  现代科学与古代科学、中世纪科学到底有怎样的区别呢?海德格尔首先批判、澄清了传统的科学观念。第一,现代科学是从事实出发,而以前的科学是从普遍的思辨命题和概念出发。他指出,这种看法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是正确的,但是它不能很好地解释观察事实在中世纪和古代科学的客观存在以及普遍性命题和概念在现代科学也使用的现实情况。因此,有必要克服实证主义那种不知道哲学对科学发现与理论发明的重大意义。事实上,无论是16、17世纪的科学家,还是现代的波尔、海森堡、爱因斯坦都关注事实与理论的关系,关注哲学与科学的关系,他们既是科学家,又是哲学家。这种不能从根本上把现代科学和以前的科学区别开来的原因就是“无论是古代科学还是现代科学,两者都既涉及事实又与概念相联系,而决定性的事情倒是它们掌握事实的方式及它们设立概念的方式”[2](P847)。第二,人们常常认为现代科学与中世纪科学、古代科学的差异在于,现代科学从事实验,并且用实验方法来验证理论。海德格尔指出,用实验来证明理论在中世纪和古代已是“家常便饭”,它们的区别不在于实验本身,而在于人们从事实验的方式、意义及根据的不同。第三,人们强调,现代科学是计算和测量的研究,而以前的科学则不然。海德格尔认为,中世纪和古代科学也用尺度和数字来工作,真正的区别在于它们进行计算、测量的方式和意义不同。
  既然事实科学、实验科学和测量科学三者都不能刻画现代科学的本质,那又如何来把握现代科学的本质特征呢?“这个特征必定在于根本上决定性地支配和规定着科学本身的基本运动的东西之中:这就是与物的交道方式和对物之物性的形而上学筹划(Entwurf)。”[2](P849)在《存在与时间》一书中,海德格尔断言数学物理是科学的范例,在《物的追问》一文中,他把数学因素的本质概括为六点[2](P970):(一)数学因素是一种可以说跳越了物的对物之物性的筹划,这种筹划开启了一个领域,物,也即事实,就是其中显示自身;(二)筹划是公理性的,就任何认识和知识都以命题表达出来而言,在数学筹划中被取得和确立的知识就是这样一种先行把物设定在基础上的知识;(三)数学筹划作为公理筹划是对物的本质的先行掌握。因此,关于每个物及其与任何物的关系的结构的基本轮廓就被先行勾绘出来了;(四)自然不再是决定物体的运动形式和位置的物体的内在能力,自然现在是公理筹划中勾勒出来的,均匀的时空运动关系的领域,而物体唯有进入这个领域并固定于其中才成其为物体;(五)筹划规定了对自身显现的物体的取得和探究,由于探究是由筹划的基本轮廓先行规定了的,追问的线索就能以这样一种方式来建立,即它预先设定了前提条件,自然必须这样或那样加以回答。以数学因素为基础,实验才成为现代意义上的实 验;(六)由于筹划按其意义确立了所有物体在空间、时间和运动关系方面的均一性,它因此使得一种作为对物的本质性规定方式的普遍的同一的尺度也即一种数字式测量成为可能,同时它也要求这种尺度或测量。
  海德格尔指出了现代科学的数学特性,现代科学在本质上是数学的科学。他后来又进一步阐明:现代科学虽然具有数学性质,但并不是它的本质,科学的本质在于研究(Forschung)。这种研究又具有哪些本质呢?认识把自身建立为在某个存在者领域(自然或历史)中的程式(Vorgehen),认识的程式必须以何种方式维系于被开启的区域。凭借对基本轮廓的筹划和对严格性的规定,程式就在存在领域内为自己确保了对象区域,也就是说,科学通过筹划而为自己确定了研究的范围和研究的对象。
  海德格尔举例说,现代物理学之所以构成一种数学的物理学,就是它以一种强调的方式预先就构成了基本已经知道的东西――“数学因素”(dasMathemematische)。这种构成成为一种筹划。这种筹划必定成为对所寻求的自然知识而言的自然即物理学研究的对象:具有时空关系的质点的自成一体的运动的联系。物理学的研究的每一步骤都是通过筹划来维系其严格性的。海德格尔进一步指出,对于数学的自然科学来说,严格性等于精确性,对于非数学的自然科学来说,如一切精神科学,恰是为了保证其严格性才必然成为精确的科学。可见严格性并不能与精确性画上等号。“通过筹划,通过对这种在程式之严格性中的筹划的保证,科学成了研究。”[2](P889)
  研究的第二个本质特征就是方法。因为筹划和严格性是在方法中才展开为它们所是的东西。在整个多样性的对象性中,科学研究就是要找出事实的恒定持续因素――“法则”和必然变化的持续因素――“规律”,并对之加以证明,这就是方法。犹如海德格尔所说:“实验是那种方法,这种方法在其实验装置和实施过程中受已经获得奠基的规律的支持和指导,从而得出证实规律或者拒绝证实规律的事实。自然这基本轮廓越是精确地被筹划出来,实验之可能性就变得越精确。”[2](P891)这种研究实验是在一种精确的自然筹划范围和职能内本质上完全不同的规律证明的方法。所以说,具体科学都是在筹划展开过程中通过方法而专门化为特定的探究领域。
  研究的第三个特征就是具有企业活动的特点。海德格尔曾说,要进行原子裂变,机械装置对物理学来说是必不可少的;要进行科学研究、探索实验方法,必然要建立现代化的实验室。“科学越是唯一地具体到对其工作进程的完全推动和控制上,这种企业活动越是明确地转移到专门化的研究机构和专门学校那里,则科学也就越是无可抵抗地获得了对它们的现代本质的完成。”[2](P895)
  综上所述,海德格尔阐明了现代科学是在对特定对象领域的筹划中建立自身的,同时也使自身个别化;这种筹划是在相应的、受严格性保证的方法中展开自身的;具体的方法适应于企业活动,并在其中确立自身。筹划与严格性,方法与企业活动相互需要与联系,构成了现代科学的研究本质。
  19世纪中叶以前,科学与技术之间直接的交互作用很少,大体各自独立发展。自此之后,科学与技术紧密结合在一起,离开科学从事技术发明举步维艰,而离开先进技术手段发展现代科学更是困难重重。况且,海德格尔所处时代正值世界第三次技术革命时期,新能源、新材料以及空间技术迅速发展。所以,谈科学,也必然离不开技术。海德格尔曾认为现代科学具有一种技术的本质特征。
  技术的本质是什么?海德格尔指出技术之本质完全不是什么技术因素。传统的观点认为技术是合目的的工具;技术是人的行为。这两种说法虽然是正确的,但是,“单纯正确的东西还不是真实的东西。唯有真实的东西才把我们带入一种自由的关系中,即与那种从其本质来看关涉于我们的关系中。照此来看,对于技术的正确的工具性规定还没有向我们显明技术的本质。为了获得技术之本质,或者至少是达到技术之本质的近处,我们必须通过正确的东西来寻找真实的东西”[2](P926)。所以,我们应该撇开技术所指向的东西,进一步追问:“工具性的东西本身是什么,工具和目的之类的东西又何所归属?”[2](P926)以免遮蔽技术的本质。
  海德格尔认为,工具是人们对某物发生作用而获得某物的手段,只要工具性的东西占统治地位,因果关系就起支配作用。这就是亚里士多德曾提出过的“四因说”,即质料因、形式因、目的因和结果因。到底什么是原因呢?一般来说,人们习惯于把原因看作起作用的东西,它导致成果、效果的取得。原因在希腊人那里是招致另一个东西的那个东西,“四原因乃是本身共属一体的招致(Verschulden)方式”[2](P927)。这四种招致方式使某物进入在场而显现,并使之起动,从起动的角度来看,招致就是引发(Ver――an――lassen)。柏拉图说:“对总是从不在场者向在场过渡和发生的东西来说,每一种引发都是产出(Her――vor――boringen)。”[2](P939)由于产出,自然之物、手工业及艺术等制作的东西都达乎显露了。这种产出又是怎样发生的呢?“产生从遮蔽状态而来进入无蔽状态中而带出,唯就遮蔽者人于无蔽领域到来而言,产出才发生。”[2](P930)由于每一种产出都建立于解蔽基础之上,通过层层追问被看作手段的技术根本上是什么,就会得出技术不仅仅是一种手段,技术更是一种解蔽方式,解蔽的领域也就是真理的领域。这种解蔽方式“揭示那种并非自己产出自己并且尚不眼前现有的东西……这种解蔽首先把船和房子的外观、质料聚集到已完全被直观的完成了物那里,并由之而来规定着制作之方式。因而,技术之决定性的东西绝不在于制作和操作,绝不在于工具的使用,而在于上面所述的解蔽。”[2](P931)可见,在海德格尔看来,技术的本质不是一种工具的规定,而是一种展现或真理,一种把某物构造出来的方式。他是通过人与技术的关系来探讨技术的本质。
  现代技术的本质是什么?海德格尔说,现代技术的本质也是一种解蔽,它贯穿并统治着现代技术。这种解蔽的主要特征就是一种促逼(Heraus-fordem)。“此种促逼向自然提出蛮横要求,要求自然提供本身能够被开采和贮藏的能量。”[2](P933)由于促逼,自然成为人随心所欲地被限定和处置的东西。例如,要生产氮就要限定空气,要生产矿石就要限定土地,要生产铀就要限定矿石,要生产原子能就要限定铀等等。这种促逼发生的过程也就是自然中遮蔽着的能量被开发、被改变、被贮藏、被分配与被转换的解蔽过程,从而使自然事物陷入一种 非自然的本真状态,自然不再是其所是的存在。诚如海德格尔陈述的那样,土地不再是土地,植物不再是植物,动物不再是动物,莱茵河不再是莱茵河,它们只是一种功能性的存在物。
  海德格尔进一步指出:“摆置”(Steilen)、“订造”(bestellen)和“持存”(Bestand)等词语是现代技术所表明的促逼着的解蔽之最好的说明。所谓“摆置”就是只从一个方向上把某物确定在某物上,在技术时代,人们只能按技术的需要去看待事物;所谓“订造”是指人类对自然的加工制作,是使自然非本真化的过程,无论现代人是否意识到这一点,他们通过此种方式来获得自己的存在;所谓“持存”是指自然事物被召唤出来,成为技术的备料,在技术时代,不仅自然界与人类相对而立,而且人类自身也成为技术的持有物。
  海德格尔把这种体现促逼着的要求而把人聚集起来,使之去订造作为持存物的方式叫“座架”(Ge――stell),它不是某种存在的东西,而是无蔽的一种特殊形式。海德格尔说:“座架意味着对那种摆置的聚集,这种摆置摆置着人,也即促逼着人,使人以订造方式把现实当作持存物来解蔽。座架意味着那种解蔽方式,此种解蔽方式在现代技术之本质中起着支配作用,而其本身不是什么技术因素。”海德格尔说现代技术的本质在于座架,它是一种自我涌现展示方式,使人在其中解蔽被订造摆置而成为持存物,成为一种不可控制的力量。人类已失去其本质,不再是在者的主人,而是在者的看护者和邻居。由此,海德格尔从形而上学方面分析出现代技术本质的几大特点:(1)世界在技术的强求性展现中规定了其存在方式的存在者,成为特存物;(2)人成为技术强求下的五条件技术劳动者以及持存物的预定者;(3)技术意志成为事物存在意义和价值的评判者,而自然事物自身的存在则变得多余;(4)技术的需要成为衡量一切事物价值大小的最终尺度。
  海德格尔通过对技术本质特征的揭示,反映了人类在现代技术统治下面临的生存问题的挑战以及全面异化,不但自然界面临危险,而且人类自身面临着更大的危险。这种危险来自何方?来自技术本身吗?“危险的并非技术,并没有什么技术魔力,相反,却有技术之本质的神秘,技术之本质作为解蔽之命运乃是危险。”[2](P946)因此,危险的不仅仅是技术机械和武器装置,而是座架之统治地位的咄咄逼人,这才是最高意义上的危险。
  面对危险,海德格尔既立足现实,又表现出一种乐观向上的浪漫主义情感,他借用荷尔德林的诗句“哪里有危险,哪里也有救”[2](P946)采表现自己对人类终极关怀的坚定信念。怎样拯救?那就是对技术本质的沉思,并且这种沉思首先在艺术领域里进行。因为艺术领域一方面与技术之本质有亲缘关系,另一方面又与技术之本质有根本的不同,作为艺术家的诗人能够重建被毁损的大地,使人能够重新诗意地栖居在这片大地之上。“他在人与世界、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上,反对主客分离,突出了和谐统一的有机主义思想。”[3]他的思想和研究方法对我们认识和解决后现代科学技术所引起的诸种社会问题指明了一条光明之道。
  [收稿日期]2006―01―20
  [作者简介]张谨(1966-),男,湖北仙桃人,中共广东省委党校哲学教研部副教授,哲学博士,研究方向:科学哲学与科技发展战略。
  [参考文献]
  [1]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M].北京:三联书店,
  [2]海德格尔选集:下[C].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6.
  [3]赵迎欢,陈凡.海德格尔技术观的后现代精神[J].教学与研究,2004,(5).
  [责任编辑:张成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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