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 访客   登录/注册

底层写作的可能性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刘婉瑶

  【内容摘要】本文围绕《天涯》杂志2010年第5期刊载的“底层写作小辑(续)”论述底层写作的内在向度及可能性,通过“闯入者”的形象阐释“底层写作”视角获得的可能性之一,同时也反驳了“底层浪漫化陷阱”的观点,认为“底层写作”的向下扎根,可以抵达抵御生存挤压的心灵净土,成为安慰的想象。
  【关 键 词】内在 生活方式 人性 闯入者 可能性
  
  近十年来,底层写作已然成为文学界的热门话题,由此也展开了较大规模的创作与讨论。“作家是否真正的保有底层立场,他们的声音是否真的来源于底层”成为难以终结的话题。这恰恰表明“底层写作”的出现和命名“包裹着概括和归纳的自信背后深深的自我怀疑。”[1]评论界的声音帮助我们有效地触及了底层写作的面貌。“底层”往往与苦难经验相关,被称之为“苦难焦虑症”[2]。直至今日,对底层的观照仍未停止,《天涯》杂志于2010年第1期和第5期分别开辟了“底层写作小辑”与“底层写作小辑(续)”两个专版,各收录了五篇小说。虽同属“底层写作小辑”,但两次刊载的作品却有气质上的分野。值得注意的是,2010年第5期的作品似乎远离了“苦难焦虑症”,这五篇作品分别是:王祥夫《三坊》,刘继明《没有人看见草生长》,罗伟章《幸福的新娘》,叶临之《白婚》以及晓苏《暗恋者》。除却《白婚》,其余四篇小说共同拥有追忆与感伤的内在向度,试图突破“底层写作”的固有印象,同时,作者叙述视角也有了面对底层的合法性,并由此提供了“底层写作”的新的可能性。
  一、底层写作的内在向度
  由社会学视角看来,横向的维度在底层与上层中铺展开来。底层作为一种生活状态,在与上层的对照中显出苦难。但“向下”的对象如若是个体,穿越物质社会的迷雾,抵达的将是一颗柔软的心。这种底层经验包含着纵向的维度。我们发现,在如此的脉络上,寄居在生命底部的原始而宁静的生活方式和淳朴的感情早已消逝。底层不仅有社会学的含义,体现在经济地位与社会地位上,同样也有其文化内涵。当底层遭遇现代化进程不得不艰难裂变时,就将回忆留在了底层深处。凝视苦难是底层文学已然闯出的世界,而被苦难包裹着的曾有的生活方式也应当成为底层写作题中应有之义。
  王祥夫的《三坊》讲述了一个“返乡”的故事。在这部作品中,我们既可以看到横向的底层,又可以看到纵向维度上的底层。相对于参加“民俗之旅”的主人公,糖五和勤杂工老头显然是处于底层的,然而作者展示的重心并不在此,而是在时间轴上,那个曾经与糖五在旧三坊生活过的主人公,以及失去了手工作坊的现在的糖五。将二者串联起来的是被城市化吞噬的淳朴的生存方式。也许这是苦难的另外一种,缓慢安逸的节奏被卷入工业生产中,不得不因着生存最迫切的问题改变因袭百年的面貌。小说的通篇笼罩在回忆与现实的反复缠绕之中,在对照中缅怀。主人公以为他所记忆的底层仍旧保留着“田野”和“兴头”[3],代表一方净土和真切的生活热情。在他没有到达三坊之前,底层是他关于理想的想象。
  刘继明《没有人看见草生长》是一个“融入田野”的故事。严格地说来,主人公老倌和“泡泡眼”从经济水平上来看已经与我们印象中的“底层”相去甚远。老倌是从城里儿子家里回到乡下的,他的儿子有房有车,而“泡泡眼”的“三个儿子个个住着三层高的楼房,家产加起来上千万”[4]。那么这篇小说的“底层”究竟存在于何处?作者的切入点是失落了的理想。在小说中,发现“草场”的老倌曾经在锡林郭勒草原当兵,曾经当过生产队长,他面对的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和大片的良田,那里曾经安放着他的青春和情怀。而今,他已沦为“外人”。底层存在于回忆,他们都无限缅怀拿着镰刀打理农田的生活,城里的酒肉让他们不自在。底层在这里,既在纵向的历史维度中找到了落脚点,与记忆相勾连,又在横向上与城市化进程相对照,形成反思的视角。
  罗伟章《幸福的新娘》的主人公桂小月则代表着人性的纯美,旧有生活的优美形式都聚焦在这个人物形象上。她没有与同龄人一起外出打工,她为村子里带来了向日葵,她是民歌的最后一代传人,她是同乡人眼中纯洁良善的代表。除却苦难,底层究竟还有什么?我们可以将桂小月视为传奇,但无法忘却由工业文明的视角反观乡村所带来的巨大震动――原来我们失落了的宁静祥和都安放在某个角落。我们希望听到桂小月古老的歌声,然而她最终离开了这个世界。作者让我们看到的并不是最后一个优美而理想的个体的泯灭,而是在她之后,未婚夫也要归田种果树。由此,小月的故事并没有完结。我们依稀看到了离城返乡的逆流,表明底层仍旧保有我们对世界的美好想象。
  晓苏的《暗恋者》讲述的是城市普通人的故事。整篇小说都笼罩在回忆的气氛中:傅理遇见了长相颇似温老师的李柔,这勾起了他对年少时期懵懂爱情的追忆。而李柔同时也陷入与学生王川若有若无的爱情中。这两组叠加的情感线索产生共振,加强了对逝去的情感无法把握的感伤。小说中出现了三条“老师――学生”的情感轨迹,首先是傅理石对温老师的,其次是李柔与王川的,最后是傅理石与李柔的。“爱情”作为符号在三组对象中循环往复,确证着他们的感情都只限于个人的追忆,而空无兑现的可能,就好像小说的最后一部分,李柔听说王川有了女友的感伤,和傅理石“刚才饱满的身体陡然松弛”[5],都表明了爱情的理想在现实中的碰壁。“底层”在这部小说中是爱情的流动与回忆空间,是个人化的,私密的。
  在这四部作品中,作者着力展示的并不是城乡对照并揭示困难等主题,而是缅怀无法挽回的生活方式和情感轨迹。2001年,李师东对“底层写作”的意义给予了高度肯定:“作家们不知不觉地把自己逼进到一个特定的视角,一个十分生活化的视角:他们由衷的关心普通人的现实人生,尤其是底层人们的现实人生。我们看到,作家们的视角正在下沉之中。‘从生活的内里写起’,正成为作家们自觉的创作行为。”[6]评论家已然意识到“底层写作”应当有“向内”的维度,作家触及的不应当仅仅是底层的表面,如果说底层就意味着真实的生活,那么底层的内里则是每一个个体的情感体验、理想留存等流动在最深处的内涵。可以说,《天涯》杂志刊载的“底层写作小辑(续)”是在时隔九年之后对“从生活的内里写起”的呼应。
  二、底层眼光的获得――“闯入者”模式
  在“底层写作”的论争中,“底层”是作者的身份还是文本对象的身份一直无法划定准确的界限。进行“底层写作”的作家往往受到质疑,“底层”似乎就代表着亟待启蒙和拯救的对象。“底层写作”作家的叙事合法性也因此无法得到确证。换个角度来说,作者与叙述者的关系决定了文本是否客观可靠。《三坊》、《没有人听见草生长》、《幸福的新娘》以及《暗恋者》四篇小说的底层视角是由“闯入者”打开的,没有“闯入者”的在场我们无法确定“底层”究竟存在于文本何处。同时,“闯入者”可以打开两种底层视角――对照的视角以及他者的客观视角。
  《三坊》中的“闯入者”是叙述者本身。他有着双重身份,首先他曾经在三坊插队,拥有底层在场的证据,因为“底层”曾经是他生活过的场域;其次他作为文本的叙述者重新介入底层的方式是闯入,这就标明了叙述者的立场,他的评价体系是根据他自己的体验得出,叙述者的视角是个人的,避免成为“启蒙者”话语的嫌疑。同时叙述者的双重身份――既曾经拥有底层经验,后又脱离底层的生存方式反过来重新打量,拥有了观照的距离,也就带来了“底层”的存储空间,用感伤的回忆填补旧有生活方式逝去的空白。

  《没有人听见草生长》拥有三重“闯入者”,心灵的底层因“闯入”而得以昭示。首先是老倌,他闯入了江边的野生草场,其次是“泡泡眼”,他闯入了老倌自认为的领地,同时对他来说,也是闯入了寄托着生活热望的草场,最后是文末的年轻情侣,他们闯入了老倌营造的私人世界。老倌作为“闯入者”获得的底层视角也是在对照中展开的。过去的老倌只能通过闯入野生的草甸来试图恢复曾经的生活方式与理想。“泡泡眼”的闯入与老倌有细微的差别,他更能代表回望“底层”的视角:他的儿子已经资产过千万,他住在城里,衣食无忧,他却将生活的期望寄托在一片野地之上,他的镰刀和他的劳作呈现出“底层”的样貌,在这里“底层”的劳苦成为实现他追忆的惟一路径。第三个闯入者是年轻情侣,他们被老倌赶出了野地,老倌呵斥道:“哪个让你们进草场的”[7],表明老倌和“泡泡眼”共同缅怀的“底层”是个人的私密空间,这种封闭性也回答了对“底层写作”作者介入的怀疑。因为“底层”虽然是宏观概念,可组成“底层”的个体确是拥有主体性的,作家将“底层”书写为何种样貌也仅仅是生活万花筒的一角,他不必涵盖“底层写作”的全部可能性。
  《幸福的新娘》一开篇就出现了“闯入者”形象,这个“闯入者”是作为叙述者出现的,交代了叙述者的立场。“春末夏初时节,我领着搜集民歌的任务,来到清花镇”[8],首先就表明了叙述者对“底层”的期待:“我的任务是把那些散失的歌声捡拾起来,捡多少是多少”[9],“底层”仍旧保留着现代社会失落了的“歌声”。因为“期待”的出现,也就标明了隐含的作者视角――他也许并不是“底层”生活方式的直接参与者,只是通过由外而内的眼光,期待“底层”与大多数叙述声音的差异。这篇小说介入“底层”的合法性就在于开篇就指出了作者的立场,他并非是作为一个冷漠的旁观者,也并非是居高临下的启蒙者,而是一个寻访者,因此也就抵御了过于主观化的底层想象,成为他者的客观视角。
  《暗恋者》中的“闯入者”有两重。从傅理石的角度来看,“闯入者”是李柔和温老师,前者是真实的,后者是存在于回忆空间的。李柔作为“闯入者”向下扎入了傅理石心灵的最深处,那一块最柔软和个人的地带保留着少年朦胧爱情的纯真与伤感。继而温老师作为傅理石纯真的爱情理想从心灵的“底层”跃出视线,将他从庸常的生活中释放出来。从李柔的角度来看,傅理石也是一位“闯入者”,因为傅理石将她视为温老师的替代进而接近,让她开始讲述与学生王川的纠葛,同时在“师生”的感情脉络里百转千回。叙述者在这篇小说中是隐蔽的,作者所作的全然是“呈现”,“闯入者”成为这篇小说触及人心底最隐秘所在的窗口,展现出作为心灵的“底层”――人的情感的生存状态。这里的“底层视角”是向内而非横向的,因为向内的深度而避免了与真实生活的距离感。
  “闯入者”形象的频繁出现给予了作家写作“底层”的视角,由于表明了叙述者的立场,也因此有效地规避了对叙述者合法性的质疑,在对照的视野中,形成有效的张力场。
  参考文献:
  [1]司晨等.“底层写作”――四人谈[J].文学自由谈,2006(3),p20.
  [2]洪治纲.底层写作与苦难焦虑症[J].天涯,2008(1),p191.
  [3]王祥夫.三坊[J].天涯,2010(5),p93.
  [4]刘继明.没有人看见草生长[J].天涯,2010(5),p103.
  [5]晓苏.暗恋者[J].天涯,2010(5),P131.
  [6]李师东.生活秀[M].北京:昆仑出版社,2001,P2.
  [7]刘继明.没有人看见草生长[J].天涯,2010(5),p105.
  [8]罗伟章.幸福的新娘[J].天涯,2010(5),p105.
  [9]罗伟章.幸福的新娘[J].天涯,2010(5),p105.


转载注明来源:https://www.xzbu.com/4/view-16588.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