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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叹》与文化记忆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关心

  这是一出很“省”台词的戏。所有唱词和念白都来自于传统川剧《情探》,不多的语言部分基本属于“戏中戏”。尽管台上并没有小桌,舞美布景简单到几乎没有,只在第二个片断,背景有种生生劈裂露出一抹血色的效果。音乐恢复到最古朴的形式,摒弃了当代戏曲最常用的弦乐伴奏,大量无乐队伴奏的清唱、帮腔,都是川剧最本体的元素,可以说是种“复古”。我想这是一种极度的自信,对舞台、对艺术的从容自若。
  在心爱的王魁面前,焦桂英是卑微的,尽管被辜负背弃,她还在一心为王魁打算,挂念他的病体,只想要心上人“记得”自己就好。现实中的艺人,在她所归属的艺术面前,也是卑微的。尽管她曾因从事的艺术而被侮辱被蔑视被伤害,尽管她被迫与艺术分开做了毫无关联的工作,那些故事、文辞却早已植根于她的记忆中,那些韵律、节拍早已融化在她的血液里,会在她听到一些相关元素――比如水滴的声音时统统复活,会在她再次登上舞台时熊熊燃烧……所有卑微,在艺人抛开现实粉墨登台的时候也被抛开了。无论是盛装华服水袖翩然,还是蓬头垢面拎着拖把水桶,无论是健步如飞还是一瘸一拐,一样的卑微,也一样的舒展。
  演到让观众忘了演员本身,只有戏中的人物,才是表演的最高境界。概念川剧《情叹》,让我震撼和折服的恰恰不仅是美和技巧。更多的美丽是艺人经历“绣花鞋风暴”一刻的惶惶和悲哀;是璀璨盛放过后沦为清洁工的艺人,擦洗地板时的小心翼翼;是在重新穿上水袖试图跑个圆场,却艰难蹒跚身残摔倒时的寥落凄凉――这些,真的曾经在我们的历史上发生过。所以,绣花鞋必得在全场凝神与焦桂英一起沉浸于温馨回忆时砸上来,铃声必得在挥着袖套舞着工作服带子在并不存在的“锣鼓点”中如痴如醉时响起。打击乐伴奏者也是帮腔,同时还担任着群众演员的重任,在关键时横眉冷对、砸出绣花鞋,或者化身为艺术的传承者,跟着因伤而淡出舞台的老艺人一遍一遍念诵台词,一寸一寸地编织起他们未来的记忆。作品的动人之处,与其说是美,不如说是“妙”。
  戏曲本就是人情感的表达,而这个作品,是戏曲人对一种情绪、一种精神的成功表达。说它成功,并非认为它完美――事实上,我以为在节奏把握上不止一处还可商榷――而是透过这个作品,我们与戏剧人完成了一次心灵的对话,感受着他们的真诚、尊重和敬畏:一个无名演员人生的十年、二十年,在历史的洪流中显得如此微小、脆弱,同时却又如此坚韧。那些活在艺人血液里的东西,已经在她的呼吸之间、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来,不屈不挠地安然舒展,一有机会就会复苏。主创人员成功地捕捉到了这种坚韧,将其呈现在舞台上,未着一言,已让人看得明白。我们看故事时不免震撼,而活在戏里的人物并未自觉、并不刻意。这有意与无意之间的把握,恰是一个作品、一个戏剧人境界的分水岭。
  艺术正是文化记忆的累积。戏中的艺人看似有了传承者,但文化的记忆本是全方位的,与“人”不可分割,浸润着人的思考与情感。所谓“传承”更多是后人给其的定义。文化的生发并非有意识的产物,它不是为了什么目的而被创造,本身是一种记录和表达,与功利无关。它的传承本也自有其脉络和规律,不受功利之手干预。你“传承”了又如何,违背其规律的“传承”,得到的已不是原来的它,那么何谓“传承”?
  对已经生发的,请珍惜和尊重。对即将生发的,请宽容与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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