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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我的空降兵兄弟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谭 洁

  2008年5月14日12时30分,15名伞降勇士全部安全着陆。我作为在飞行现场的唯一一名记者,有幸记录下这一历史性瞬间:
  记者的敏感使我清醒地意识到,此时全世界的目光都向这里聚焦,我抓住了一条重大的独家新闻。
  
  挺进震中
  
  5月13日,大雨如注。我跟随着空降兵大部队到达什邡,一下飞机,部队立刻坐车向重灾区开进。途中,就听到车里的广播电台不停地播报着空降兵即将伞降汶川的消息。
  空降兵精锐部队时常成为关注的焦点,而这次地震发生后,茂县通讯中断,道路阻绝,成为孤城困城。那里的群众情况怎样?急需什么帮助?党中央和全国人民揪心牵挂。也许只有空降尖兵才能垂直打击,直插震中。
  外界群情激昂时,空降兵官兵们却沉默着,跳过伞的我被空降兵兄弟们视为伞兵的一员,我们的心都揪紧了,这样恶劣的环境怎么跳啊!暴雨如注,能见度几乎为零,不要说跳伞,飞机都很有可能撞山;一旦降落地到摇摇欲坠的废墟中、缠绕在高压电线上,战士们将如何解脱;甚至有可能落到滔滔岷江!
  当时,部队尚在开进途中,道路堵塞、通讯中断,灾情如何,正在频繁发生的余震是否会使当地发生次生灾难而危及战士?部队怎样进入震中地带?一概不知。一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生死未卜的悲壮弥漫开来,重重地压住我的心,只觉得心口堵得慌,一天没有吃饭了,看到战士们好不容易匀给我的一小块面包却毫无胃口。
  我的心与空降兵兄弟紧紧地联在一起,我不能够想象他们中的任何一员在这种情况下跳伞。这等于送死。
  第二天清晨,两夜未眠的我又跑到什邡的空降兵抗震救灾前线指挥部采访军长王维山,突然接到军委首长命令:今天,空降兵无论如何也要伞降!军长当即飞奔上车,我紧随其后,也挤上了车向太平寺机场赶去。一路上,警灯呼啸,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戒备森严的现场。
  此时,雨后初霁的太平寺机场上空依然云雾翻滚。刚够起飞的边缘条件,坐镇指挥的空军副司令景文春果断下令:“起飞!空中待命!”
  “跳,还是不跳?”对于坐阵指挥飞机进行空中指挥的空降兵部队副军长姚恒斌来说,这是一个令他倍感熬煎的难题。
  
  这个黑脸将军我太熟悉了,五年来,我跟着他转战中俄联合军演等几乎所有大型军事演习。空降兵部队有句顺口溜:姚将军到场,顺风顺水。说的是空降兵时刻经历着生死攸关,而每次遇到复杂条件下重装空降等危险重大时刻,只要他到场,都能化险为夷。但此刻我看到,这位一贯笑嘻嘻的“福将”却板起了黑脸,他告诉我:“清晨刚下飞机就又被强拉上指挥机,从海拔4000米高空伞降至陌生地域,这跟闭着眼从4000米的悬崖上往下跳有什么区别?但军令如山啊。我就像被用上了膛的手枪从颈后顶着脖子,无论如何要跳!”
  战士的生命在将军心中很重很重。然而,举国上下密切关注震中地带人民的生死安危,对于正挣扎在死亡边缘上的灾区人民来说,空降兵战士早到一秒,都是为他们带去了生的希望,都意味着生命的坚守与力量。
  
  强行空降
  
  此时,沿途各点气象信息纷纷上报,综合分析判断结果:空降场所在地茂县天气可能好转。当飞机紧贴着四五千米的山尖飞行至空降场上空时,浓雾猛地露出缝隙,被紧紧夹在岷江和高山间的狭窄的空降着陆场立时出现眼前。
  “跳!跳!跳!”姚将军抓住这一闪现的有利时机,果断下令。
  顿时,伊尔76飞机尾门轰然张开,本来已严重缺氧的伞降队员立即精神抖擞,第一批7名队员勇敢地跃出!
  
  云彩马上就要追上来,时间就是生命。
  “跳――跳――跳!”第二批队员凌空跃下!
  伞花绽放!伞开正常!在指挥机上亲眼看着一名名伞降队员空中降落的姿态,我看到,泪水模糊了将军的双眼,他默默数着:“一个、两个、三个……15个!”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泪水喷薄而出。我的空降兵兄弟啊,他们每一人我都如此熟悉――
  第一个跳下的空降兵“重装空投之父”――李振波大校,从我刚刚开始采访空降兵部队时,经验丰富的他就是我的启蒙老师,耐心地教给我各种伞的知识、训练的变化。每次大型演习我们总能相见,2005年那次胶东的中俄联合军演中,他悲伤地告诉我,儿子本来学习很好,但这次却考砸了,不知能不能上得了大学,他这一出来就是好几个月,什么忙也帮不上。我们是好朋友,他有什么忧愁都会告诉我,当然快乐也一同分享。
  15名勇士中有我的跳伞的教官――于亚宾,他跳了2200多次伞,是空降兵部队跳伞最多者,我始终以自己能够得到如此优秀教官的“真传”为荣。他的妻子也是伞兵,跳伞1000多次,他们结婚时举行的是极其浪漫的空中跳伞婚礼。他还有个可爱的儿子,非常聪明顽皮,在我跳伞训练的日子时,小家伙时常好奇而羡慕地看我训练,当我害怕跳吊环时,才5岁的他竟然给我示范,从3米高处跳下来后,骄傲地挺起胸脯告诉我:“这算啥,我天天跳!我还要当全世界年纪最小的伞兵!”
  士官任涛,跟我同龄,他得了儿子时还高兴地告诉我,我羡慕地说:“你比我强多了,我天天忙得要死,还不知道何时能生个孩子呢。”这天当我看到他时,他的眼里却噙满泪水,我知道他跳下时,还来不及擦干眼泪的。后来,战友们告诉我,什邡籍的任涛家里受灾,就在登机前几分钟,他刚得知奶奶被压死了,妻子和半岁大的儿子下落不明。
  ……这就是我的伞兵兄弟啊!
  12时20分,在震中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茂县上空,由队长李振波大校带领的15名突击队员,从伊尔76飞机上成功跳下后,在高压线密布的空降场上空,驾驶翼伞灵活地躲避着各种障碍物,全部安全落地。他们在没有准确气象资料、地面引导的情况下,克服地形极其复杂、高原跳伞缺氧等诸多困难,首次成功实施了救灾伞降,并迅速与茂县县委、县政府取得联系,于15时许第一次传回了茂县灾情。他们的行动,受到军委首长高度赞扬。
  
  “孤岛”之声
  
  “已联系上茂县县委和人大领导,灾情严重。”在众人万分焦急之际,英雄李振波的声音通过海事卫星电话传到塔台,这是小分队打来的第一个电话,这条地震发生以来第一条关于震中孤岛的灾情信息马上被上报给总指挥部。军长王维山紧张地举着电话,原本喧闹的塔台立即变得静悄悄,好像整个世界都在倾听。
  我看到,军长王维山一直紧皱的眉头稍微舒展开来,他慢慢地、默默地走下塔台,一步一步,我和军长邓秘书紧跟在他身后,我们感受得到他此时的一点点放松与持续不断的心痛。
  满头白发的王维山像我的父亲一样,当年我力争要跳伞时,他非常支持,专门安排我在军部训练,那天跳下来时,他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告诫我:“姑娘啊,天上的事谁也说不准,以后别再跳了。”这位深受空降兵官兵爱戴的军长把每一名战士都当作自己的孩子。今天,勇士们在从来没有跳过的4000多米高空跳下去,他的心每一刻都揪着。
  
  英雄凯旋
  
  当晚,“空降兵在震中地带成功伞降”的稿件发回编辑部,深夜编辑部打来电话,严厉地询问道:“你能确保你的稿件的真实吗?”这时我才知道,因特网上此时在流传“空降汶川伞兵死亡4人、失踪10人”。
  我又赶紧给军长王维山打电话,讲了这个情况,军长非常愤怒却坚定地回答:“他们是英雄,他们活着!他们正在顺利地执行任务!”
  我当即回复编辑部:“我愿用生命为代价来担保十五勇士都活着!”
  当第二天的报纸刊发时,“这是空军首次在高原复杂地域,无地面指挥引导、无地面标识、无气象资料条件下运用伞降方式参加抗震救灾。他们创造了世界军事航空史奇迹”等报道,以客观事实为匕首,有力回应了某些不实之辞,展示了中国军事软实力。
  此后的6天6夜,李振波他们把给我电话通报情况也当作一项必不可少的任务,“我们正在开辟空降场”“发现大批被困群众”“带领群众走出峡谷”“抵达汶川”!小分队的每一步行动都被我迅速地发回,在报纸重要版面刊登。
  小分队回来的头一天,李振波给我发来短信说:“明日回营,跳伞、余震、饥饿、严寒,每一道坎我们都勇敢地闯过来!”
  英雄凯旋,我与空降兵兄弟们紧紧抱在一起,我痛哭,嘴唇烂了好几块、烂裆严重的他们却始终微笑。
  任涛一见到我就急切地问:“我听说有人写了篇我的空降兵兄弟,那一定是你写的。”我欣慰地笑了。当晚,迎接英雄凯旋的特写“十五勇士闯震中”发回了报社,并迅速刊出。我把我的空降兵兄弟的每一步足迹都记录了下来,向全世界大声地宣告:空降兵勇士们好样的!
  
  文字编辑:曹 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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