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梦出卖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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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王建南
“精神分析方法”在此之前从未影像化。《爱德华大夫》的编剧本·赫屈特为了“创造一部布道般的电影”，在二战后为希区柯克撰写了《爱德华大夫》的剧本。在故事里，一位在心理学上很有造诣的年轻大夫爱德华医生（格利高里·派克 饰）前来某医院接替即将退休的莫奇森院长。医院中的女医生彼得森（英格丽·褒曼 饰）一直都对爱德华的著作赞赏有加。在共事中，两人渐渐产生了感情。但随着爱德华医生秘书突然前来指证爱德华医生已经死去，冒充爱德华医生的男人是杀人凶手时，故事急转直下。
这是典型的希区柯克式故事。它出奇的以弗洛伊德创立的释梦方式来制造和解决悬念，展示了精神分析学派的实用技巧之外，还为在此之后的心理分析电影开创了先河。在影片中，假扮爱德华大夫的约翰·布兰特并不知道自己是假扮别人。彼得森运用心理分析的方式猜测布兰特一定是童年时形成了某种创伤，这种创伤被某事唤醒，让布兰特逃避自己，假扮他人。爱德华大夫死在“天使岭滑雪场”，凶手是谁成谜，而布兰特当时和爱德华大夫一起。这些线索让彼得森坚定认为在滑雪场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布兰特可能见到了爱德华大夫的死亡，从而造成了童年创伤的再次被唤醒。
彼得森的推测完全符合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学说。在弗洛伊德看来，童年创伤是造成一切心理疾病的源头。但布兰特一直想不起来童年自己受到过什么创伤，彼得森认定他是在逃避这个创伤。当她发现布兰特惧怕平行线后，她采用让患者不断回忆过去、带患者前往记忆中曾出现的场景唤醒记忆等方式，并随之进行最重要的释梦，最终发现了布兰特的心理创伤。
布兰特童年曾因为从滑梯上滑下意外的推倒了亲生弟弟，导致弟弟被围栏尖端贯穿身体死亡。这一事件发生后，给布兰特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创伤。他认为是自己害死了弟弟，为了逃避这种想法，布兰特不断在心里为自己塑造着另外一个身份，并逐渐强行忘记原身份。引发这一效应产生的是布兰特在滑雪场与治疗自己的爱德华医生一起滑雪时，遭遇到的凶杀事件。看着爱德华医生因中枪滑下山崖，布兰特的童年创伤被勾起，强烈的刺激让其人格分裂，自我认知成为了受害者爱德华医生。但布兰特的潜意识中还是留下了童年阴影的痕迹，如布兰特见到平行线时会唤起记忆，引起布兰特生理上的眩晕甚至晕厥。
在彼得森对布兰特进行精神分析时，发现一切问题的钥匙是彼得森对布兰特进行的一次释梦。释梦是弗洛伊德心理分析学说中必不可收的环节，影片中梦境的场景由超现实主义画家达利进行创作，分析这个梦境中的每一个细节，正巧可以更直观的介绍弗洛伊德释梦的关键法门。
1.在布兰特讲述梦境时，他首先提到了“布帘上的无数眼睛”。他似乎来到了一个“四面没有围墙的赌场中”。四面没有围墙和眼睛的意象都在暗示布兰特惧怕被注视（被观察、被窥视直到被发现秘密）。赌场指代了布兰特对于因逃避童年创伤而自造身份的恐慌，他的潜意识并不能确定自己的真实身份能否隐藏得足够好——这就如同在赌场赌博的赌徒。那些眼睛巨大并且睫毛纤长，印证着布兰特内心对真实身份被揭露出来的强烈担心。同时，眼睛代替墙壁以布帘的形态出现，遮蔽了视野，是不可击碎的（布帘不如墙壁坚硬，布兰特的担心没有实际对象——他担忧彼得森发现秘密，但潜意识又期待如此）。
2.在意识逐渐深入赌场后，布兰特描述赌场中“出现了一个走来走去的女士，她在依次吻着赌场中的人”。当被提问这个女人是谁时，布兰特回答“很像彼得森”。这表明了赌场中出现的女人正是彼得森的化身，她在现实世界中的出现给了布兰特极大的安慰，这种安慰感扩散到了布兰特的梦境中。此时赌场的全景呈现在观众眼前，达利让赌场内基本没有灯光，每一个赌徒距离很远的坐着，他们虽然互相交谈但却没有声音。没有灯光、距离感和没有声音三者都在刺激着布兰特的潜意识，让其认识到自己精神世界目前是封闭而憋仄、压抑的。
3.在承认梦中的女人是彼得森后，梦境的画面中出现了一个赌场的工作人员，他手持巨大的剪刀，剪开了画着眼睛的幕布。但幕布的后面依然是一双双巨大的眼睛。此时镜头拉近，在眼睛的瞳仁中，逐渐浮现出赌场的画面。赌场工作人员剪开眼睛的镜头，堪称这个梦境环节最让人惊悚的场面。布兰特想要消除被发现真实身份的恐惧，他和彼得森一直在努力如此（揭开真相）。但似乎效果并不理想（幕布后还是布满眼睛的幕布）。而从眼睛的瞳仁看到赌场景象，说明此时的布兰特已经形成了多重人格。监视布兰特的就是布兰特自己的另外一个人格或自我，这个自我是布兰特的本人格，他一直潜藏于梦境所代表的潜意识世界中。
4.梦境开始聚焦于做梦人布兰特自己，他描述自己坐在一个宽大的牌桌前，和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对手打牌。这个对手即是之前一直在给布兰特做心理治疗的爱德华大夫。赌局的意义即是用扑克牌的方式（亮底牌）来破除伪装。布兰特自己拿到了一张梅花7，而爱德华大夫手中的牌却全部是空白的。梅花7的寓意在两人正在玩的“21点”游戏中，被布兰特误认为“已经赢了”（因为梅花7中的梅花图案正巧有21个梅花花瓣）。布兰特急于胜利，以便打败爱德华大夫，让其不能探究自己的内心。爱德华大夫手中的空白牌和他被赌场老板赶出去的行为，都印证了这一点。被蒙面的赌场老板斥责作弊的不是改变规则的布兰特而是爱德华，空白牌暗示了爱德华大夫并没有真的开始游戏，他还没有真的进入布兰特内心，而蒙面的赌场老板代表那个杀死爱德华的凶手（布兰特并没有见到凶手面貌）。
5.布兰特的梦境场景突然一转，留着络腮胡子的爱德华医生踩着滑雪板出现在平滑的白色屋顶上。这是布兰特最后一次见到爱德华时一起滑雪的情景再现，随后爱德华大夫身后出现了一个藏在烟囱后面的蒙面赌场老板。他手里拿着一个达利式的软掉的车轮。在赌场老板出现后，爱德华大夫便从屋顶摔落了下去。他摔落的动作很慢，可见目击爱德华大夫的死给布兰特造成了极大的刺激。赌场老板手中的车轮其实就是左轮手枪的局部放大（转鼓式弹仓），他早在上一个梦境场景时就暗示是杀死爱德华大夫的凶手。他藏在烟囱后面和蒙面，都证明了布兰特并不知道此人是谁，他一直藏在暗处。
6.梦境的最后是一片弥漫在天地间的雾气。这正是目前布兰特的处境，他看不清自己的真正面目。随后，他出现在一个象征着山坡或山谷的倾斜墙壁上，他奋力在阳光强烈的场景里奔跑，与此同时，天空中有一对巨大的翅膀在追逐着布兰特。倾斜的墙壁和强烈的阳光都在暗示布兰特忘不掉自己曾和爱德华大夫在山坡上滑雪的景象，这是他的心灵创伤。电影之后的剧情揭示了它还代表了最初的童年创伤，布兰特小时候曾因滑梯意外导致弟弟死亡。而那在天上飞舞的翅膀有两个指代，一是治疗布兰特并和布兰特相爱的彼得森，另一是指布兰特想要急切地逃离任何可能引起自己回忆创伤的矛盾心理（化身为长翅膀天使的彼得森追逐他是为了拯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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