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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醉”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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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亭送别》【正宫】 【端正好】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端正好】一曲,点染了一幅空间广阔,色彩斑斓的图画:蓝天白云,黄花满地,西风凄紧,北雁南飞,霜林染红。前四句,一句一景,以具有深秋时节特征的景物,衬托出莺莺为离别所烦恼的痛苦压抑的心情。后两句是莺莺自问自答,在为离别的痛苦而流了一夜眼泪的莺莺心目中,经霜的树林是被她的离情感动而变红的。一个‘染’字,沟通了景与情的联系,使得大自然的景物融入凝重的离愁,蒙上一层沉郁忧伤的感情色彩,萧瑟的秋景与悲凄的心境化而为一,无法分开,造了委婉深沉、令人感伤的悲凉意境。”
  笔者不揣浅陋,想就此赏析谈谈本人的粗浅看法,以求教大方之家。
  首先,笔者认为以上这段曲词赏析在用词方面有不妥之处,如果按照以上鉴赏“经霜的树林是被她的离情感动而变红的”,并未体现出“染”字的魅力。不妨换成“经霜的树林是被她的离情感染而变红的。这样既能体现出离情感染了经霜的树林,又能体现出经霜树林被离情所感动。
  其次,笔者认为“醉”字的传情效果远远超过“染”字的传情效果。如果说动词“染”字沟通了景与情的联系,那么多词性的“醉”字不仅能传情更能摹状,且体现了“王词如花间美人。铺叙委婉,深得骚人之趣。极有佳句,若玉环之出浴华清,绿珠之采莲洛浦”。
  醉是一种苦楚与矛盾心理状态的折射。古人常用醉来表现自己的愁苦,如 “醉不成欢惨将别”“欲将沉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愁肠已断无由醉”“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长亭送别》中,老夫人执意在“拷红”后第二日即打发张生上京赴考,“驳落呵体来见我”,表现出一种毫无回旋余地的顽固立场。张生原来就是一个打算上朝取应的举子,由于邂逅莺莺才滞留蒲东,现在爱情已获得,上京应考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因此,在求取功名这一点上,他和老夫人是一致的。只有莺莺“但得一个并头莲,煞强如状元及第”,历经多少辛酸痛苦才获取的爱情,刚刚得到承认,马上又要分开。而且莺莺此时最担心的是分别后无缘再见“你休忧‘文齐福不齐’,我只怕你‘停妻再娶妻’”,她和张生的爱情正达到一个危险地带,张生得中与否都是对他们爱情的巨大考验。张生得中的话,他将成为高门大族的择婿对象;如果落地,老夫人又不承认这个白衣女婿。巨大的阴影笼罩着莺莺,“醉”字尽显莺莺内心的矛盾与苦楚。
  醉含蓄地传达了一种动作。“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是把酒畅饮的豪放之举,“醉来信手两三行,醒后却书书不得”是挥毫泼墨的洒脱之行,“并马三河年少客,粗豪,皂栎林中醉射雕”是英雄挽弓的劲放之为,“狮子摇光毛彩竖,胡腾醉舞筋骨柔”是即兴起舞的飘逸之姿。而此时,醉则是莺莺即将离别,悲情深重时娇弱无力,难以自持的瘫软之态。
  醉生动地再现了莺莺的神情。“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是易安陶醉于美景的酣态,“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醉笑陪公三万场”是苏轼与友人分别的不舍之态,“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是偏安南方达官显贵的恣情之态,“天子梦,说尽又扬花,醉别美人犹笑我”是李煜与美人的缱绻之态。而这里的醉是莺莺双眉微蹙,双眼噙泪,面颊湿润,呆滞苦楚之神态。莺莺那种如泣如诉、呜呜咽咽的声气口吻,宛然在侧。
  醉是暗含了淡红色或水红的色彩。“红杏已香残,唯有海棠堪惜。天气著花如酒,醉娇红无力”写出了海棠红艳欲滴。启功先生也曾从生活的角度分析“晓来谁染霜林醉”,他说那个“霜林”应该是红色的,作者怎么不说“总是离人血”,而说“离人泪”呢?启老认为过分渲染反而不好。离别的时候,人总免不了要流泪,“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在一个秋天,这样就可以了,你不必再说,“霜林红泪”应该是“离人血”,这个就太夸张了。我在此基础上做一个补充,莺莺得知张生非走不可的消息后,不可能理性地思考,更多的是感性的哭泣,那么半时辰的哭泣足以让她泪眼腥红,更何况她的哭泣时间远远要大于半个时辰。所以醉是她因长久哭泣眼中充满血丝噙满泪水的真实写照。
  醉营造了一种浓浓的意境。“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一个“醉”字,点染出一个银河星光灿烂,船在天上,天在水中;人在船里,梦在心头的清新绮丽而又含蓄丰富奇妙的意境。王实甫是一个描摹环境的圣手,创设了“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那诗意的迷惘与浓浓的哀愁。而“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中的“醉”更于“碧云天,黄花地”所展现出一派长空湛碧,大地澄黄的高远境界中,滴入了忧怨之气。与 “西风紧,北雁南飞”天然浑成渲染了一个凄迷、哀婉的意境,更加形象地烘托出莺莺此时此刻悲情之重,悲情之深,悲情之浓。
  这一“醉”与“【耍孩儿】未饮心先醉,眼中流血,心内成灰”映衬,共同刻画了莺莺离别时的痛苦心情和怨恨情绪,表现了张生和莺莺之间的真挚爱情,还将批判的矛头直指干涉青年男女自由婚恋的封建家长和建立在门第出身基础上的封建婚恋观。
  所以笔者认为,正是这一“醉”传神,既有力地证实了“王实甫才情富丽,真辞家之雄”,有文采又不废本色的艺术风格;又给人以美感享受与想象空间,生动地刻画了女主人公的情状,营造了浓浓的离境,拔起了一曲撩人心弦的离歌。
  
  (朱建炜 山西省阳泉市荫营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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