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木马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陆婷仪

　　无论时光如何地旋转，前前后后，恍惚不定，可我还是步履蹒跚地走下去，那些与世隔绝的舞蹈，魂牵梦绕的绝望，互相厮杀，年年岁岁，地老天荒，斗转星移……
　　我是一匹木马，在城市惟一的游乐场里，很多很多的孩子曾经骑在我的背上，我可以听到他们银铃般的笑声。他们会张开双臂，然后大声地对着天空喊：“我会飞了!”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很高兴，真的，虽然所有的美丽都是暂时的，但是他们曾经幻想过和我一起飞翔，在这个荒芜的现实中。
　　有时候我又感到非常惭愧，因为我不能真正地飞起来。有一次，一个孩子的妈妈把她从木马上抱下来的时候，她哭喊着问她妈妈：“我为什么飞不起来，为什么?”那时候，我的心好痛，曾经我看到无数的飞鸟从我头上飞驰而过，画出美丽的弧线，我真的想知道那时的天空是怎样的一种蓝，恍惚或者是苍凉?有时候我甚至怀疑过音乐响起时所有人的快乐是否是一个华丽的梦境，美丽但一碰就碎。
　　如果说美丽的一生是需要挫折的，那么心灵的独白谁愿意倾听?夜幕降临，一片漆黑，是是非非，一笑带过……
　　我同伴的一条腿摔断了，游乐场赶紧打电话让工厂再做一只送过来，那只木马就在我的面前，日日夜夜我跟着它随着音乐不停地上下晃动。我想它大概是太老了，它身上的吊杆明显有了一些松动，结果那天我们在旋转的时候，它就忽然掉了下来，所有的孩子都放声大哭，音乐声嘎然而止。家长们急忙带着孩子落荒而逃，有的甚至声称要去告游乐场。
　　就这样，游乐场的负责人气急败坏地叫人把那只木马焊接好，然后把它摔断的那只腿顺手丢进了垃圾筒，尽管那只木马又可以和我们一起旋转了，但是它只剩下了三条腿，而且以后再也没有人坐在它的背上了。
　　因此，它成为了游乐场最孤独的一只木马。有一次，一个孩子不经意地爬到了它的背上，结果她的妈妈急忙喊她下来，然后把她抱到了最漂亮的一只木马上。音乐响起时，每个孩子都坐在了自己的木马上，惟独那匹缺了腿的木马背上没有人。我依旧跟在它的身后，虽然我看不见它的脸，但是我分明感觉到它哭了。我不知道这样的伤痛何时才能停止，我记得原来有许多孩子争先恐后地骑到它的背上，但现在，它被所有人都遗忘了，因为少了一条腿，竟没有一个人记得它了。
　　那只新木马很快就运来了，它身上有很大一股刺鼻的油漆味，但是它所有的东西都是新的。它有很漂亮的迷彩灯，有精致的坐垫，有金黄的铜铃。旧木马被取了下来，也许它会被送到工厂改装成其他的东西，我知道它会从这个城市中彻底蒸发掉，只是我希望它的忧伤能够和它一起消失得不露痕迹。
　　醉生梦死，前世今生，落，沉沦，悬浮于半空的孤寂，弥漫整个青春。
　　最近夜晚的游乐场总是会出现几个身影，他们穿宽大的衣服，把头发!成不同的颜色。而且总是在漆黑的夜间露出红色的烟头。这些落魄的男孩子也许永远都不知道哪里是他们的归宿。他们混迹于这个城市的很多地方，我知道他们平时的张扬和不羁，但是夜晚他们从来不高谈阔论，不愤世嫉俗，他们只是不断地沉默、沉默地坐在那里，让空气中弥漫着烟草的味道，然后坐到天亮，再起身离去。
　　我从来没有清楚地看过他们的样子，只知道他们很寂寞，是潜伏在青春中的一种虚无。他们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来这里，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回家，只是看到他们躺在草坪上数星星的样子会感到很快乐。当这个城市中所有忙碌的人都在熟睡的时候，这些男孩子有数不完的寂寞和忧伤。在晚上我看到月光映衬着他们的身影。有时候他们躺在草坪上一句话也不说，用手臂挡住脸，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哭了，谁也不会看到，因为眼泪很快就会被蒸发掉，也许这个燥热的夏天，很多东西都会消失得很快。
　　后来，在一个闷得令人窒息的夜晚他们忽然就消失了。前一天还没有被清洁工扫掉的烟头还在，可是现在夜晚的草坪却空了。我不知道这预示什么，有些人注定是会突然消失的。这个浮躁的夏天即将过去，所有的孩子都将会结束他们短暂的假期，我看着他们的笑容，看着他们背着的双肩背包，看着他们眯起眼睛望天，看着他们青春的放纵和亢奋，那一张张落寞的脸，带走了我无穷的牵挂。我想我应该永远记住，有一群孩子来过，笑过，哭过，沉默过，离开过。在这个城市来往的人群中，我看不见他们，却会永远地记住。
　　所有的臆想、诀别。执著、感动、偏离、寂寞交织成一首白色骊歌。虽庞大却平凡，虽单薄却绝望。时间的指针永不停息，尘封的记忆随风飘逝，岁月的声音渐次微弱。流年已成过往，花瓣纷乱下坠，城市终将安静。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习惯所有的平凡和喧嚣。现在依旧有人带着自己的孩子来到游乐场，依旧有孩子兴高采烈地爬到我背上，再意犹未尽地跟着我反复旋转。孩子们依旧吵着要吃老婆婆泡沫箱里卖的冰淇淋，或者是小摊上的棉花糖。只是周末的游乐场不再人声鼎沸，取而代之的是很多家长牵着自己的孩子去不同的第二课堂。有时候我看到一些五六岁的小孩牵着他们父母的手，背着一块和自己身子差不多长的画板时，我的心就非常难过。他们不再有自己的快乐时光，甚至有时他们会为了来一次游乐场而拼命地读书。
　　最近我无意中听到有人说这个游乐场即将改建成一栋高层商业楼，我的心有着说不出的悲伤，这个城市中惟一能给孩子们带来欢乐的地方都即将被这个商业化的城市所毁灭。我在想当那些孩子拼命学习后兴奋不已地牵着他们父母的手来到这里却发现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后的心情，他们是不是会放声大哭或是沉默不语?
　　拥有华丽的外表和绚烂的灯光／我是匹旋转木马身在这天堂／只为了满足孩子的梦想／爬到我背上就带你去翱翔／我忘了我只能原地奔跑的忧伤／我也忘了自己是永远被锁上／不管我能陪你到多长／至少能让你幻想与我飞翔／奔驰的木马／让你忘了伤／在这个供应欢笑的天堂／看着他们羡慕的眼光／不需要放我在心上／旋转的木马／没有翅膀／但却能够带着你到处飞翔／音乐停下来／你将离场／我也只能这样
　　――《旋木》
　　
　　时文品读
　　
　　像小鸟一样在天空中自由的飞翔，是我们儿时最美丽的梦想，可是当我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像旋转木马一样单调，机械的生活在这个充满了商业化的城市中时，想飞的梦想却离我们越来越遥远。
　　(比　格)
　　选自《天空之城》
　　责任编辑／心　欣

转载注明来源:https://www.xzbu.com/9/view-840891.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