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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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孙畅
忘了从何时起，不执笔便不能深刻地交谈。言语从口中说出都有加工过的意味，我便只有以笔为戈，斩断所有纠缠真性情的思绪，道出心中所想。真心话不比蓄意的交流，需要反复思考避开误解，它只是如不可自持冒泡般从心中道出，无掩饰，无纷杂的纹理。言者听者无论心情如何，都可体会到最本真的动容的温柔。
我意欲写予你我精神世界的风景，无论你相信与否，我所说都是对我个人生命忠贞不二的承诺。
眼下我时常谈起多年前的自己，多以自嘲的口吻，因我了解对酸涩过往的最好态度便是一笑了之，而笑的真实含义的确不重要。从前自己有些许木讷又极其腼腆，很少与人交流，仿佛自我世界便足以令我坦然地活，无须了解他人的生命姿态，只顾自己的路便足矣。而现今却和以往截然相反，我脱胎换骨般开始将自己与他人的世界融合，急迫且兴奋，抵不住旁人新奇感的诱惑。宛如过往少说的话今日一齐涌来，令我喋喋不休，我为此雀跃，为此激动，好像我拥有了某种新的能力，从此便不会被内向装饰成懦弱，便可令我成为人群中的控制者，我以为我可以踏上新的旅程。
如今，像是经历了轮回，我又回到原点，越发地讨厌交谈，体会过其中的快感便开始麻木甚至厌烦，这真是悲尽欢来，欢尽悲亦来。我只觉言语附带的缺陷如同滴于水中的墨慢慢显现得明显。开始有人厌恶我，鄙视我，对我失望，对我失去了耐心……
你知道我热爱文字，我为其痴狂，并不仅是因我厌烦面对面交谈带来的违和感及尴尬的气氛。我感觉自己游在海里，无时无刻不体验着水体柔软的质感。我看得见水中的世界，我听得见静谧时海水稳健的呼吸。我的躯体轻轻浮着，一切不自知的邪念都被溶解，如同受过洗礼后虔诚的圣徒。文字便是那片海，即便我需时时警惕以免自己溺于其中。
文字是空乏的，它客观地存在，我唯一能做的不过是用主观情感将其组合，借由它们展现我全部的喜怒哀乐。这过程需要勇气以及自信，因这世间本无绝对的理解，如此公示自己的灵魂于众人面前本就有危险，因为注定有人不屑你的悲喜甚至嘲讽你的种种思绪。写出的文字越多，人本身施予自己的压力便越大。文字唯一的缺陷便是它让书写者于不知不觉间对自己进行残酷的剥削。
你了解我的脆弱以及不自信，所以你需谅解我少与人交流我的文字，少将自己的思绪公之于众。因此，我便少给自己压力。我多么胆怯且强词夺理。
我多次想起我去过的边境城市绥芬河。自２００９年去过之后我便深深地记住了它。那里的街道一尘不染，天色碧蓝，日光澄澈，楼宇整饬，城市很小，却显出一种贵族气质。大量俄罗斯人在那里驻足，女人们美丽的卷发，男人们高大的身躯以及孩子们童真的大眼睛、柔软的睫毛都令人动容，有一种归家似的温暖。边境处天空空旷，将淳朴庇护，白色建筑群环绕，似欧洲古堡，人声喧嚣，却又无处不显宁静。
人的内心要是如同那座城市该有多好，纯粹、干净，有些许繁华，不失朴素、宁静。大多数烦扰之事都来自于时光的流逝，而当人心变得真实又虚幻时，便再也见不到时光，时光仅是钟表的摆动，于人事无碍。
我想告诉你，我坚信文字可令人心变得如此，因文字本身不受时光及世俗的限制，它可载着人前行。以此，人便变得“自由”。与其说人驾驭了文字不如说文字俘获了人。
我一直坚信有灵魂的存在，它凌驾于我们单薄的肉体之上。而文字可创造一个世界，它与人的灵魂并行，当二者完全契合，人便变得强大且无畏。因灵魂的孤寂被文字所抚慰，诸多不确定或是烦扰也便消散。
我将文字归于理想，从前我希望文字只要带给我恰当的慰藉便足矣，而今，我变得贪婪，我希望更多的人看到它，真实的它。犹记顾城所言：
“我想在大地上画满窗子，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习惯光明。”
你定要笑我不知天高地厚，不知现实与理想的差距，可我就是固执，自习课上我飞快地写字，看见思考跃于纸上便心安。夜间在宿舍我开着台灯听歌看书，随手记录，黑暗又如何？看到文学比赛我心绪不平，看到关于理想的豪言我的内心汹涌澎湃。即便从未有人承认过我什么，即便旁人冷眼相观恶语相向，我只觉一切都值得。
我以为只要是内心的选择便有无可厚非的地位，无论日后的自己多么成功或失败，对往昔多么鄙视或怀念，都没有资格对过往的选择进行贬低，既然当初选择了相信或坚持，日后的追悔也无意义而言。
我想告诉你，我并非为自己开脱或留后路，我只想告诉自己只要坚定地前行便足矣。
我想起《老人与海》，孤独的老人一辈子与海打交道，他爱海，他视海为伙伴，又视海为对手，他一生无法穷尽与海的牵扯。他从不听命于岁月，他渴望自己可以捕到一条大鱼，他在暗夜里自言自语，他唱起歌，他祈求神灵。他一次又一次用海水洗净手上的血，他拖着疲惫的身躯与大鱼搏斗而后又与鲨鱼抗争，即便他最后带回家的仅是鱼骨。疲倦的只是身体，而不是一颗不甘于失败的前进的心。
老人告诉自己：“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
老人最后又做起了年少的梦，沉沉地睡去了，多安详。
“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
我与文字，老人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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