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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都江堰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孙英哲

  自从余秋雨写了那篇有名的《都江堰》后,在中国,唯一能与长城相提并论的似乎也就只有都江堰了。所以早就想去拜访一下这个神奇的地方,找寻书上一幅又一幅精彩插图和无休止的赞美篇章的根本出处。
  但是去了以后我才觉得都江堰其实没有什么好看的,站在堰上看到分水堤、宝瓶口,倒还不如在沙盘模型上看得有意思,起码能让我们想起小时侯自己玩沙堆过的“世界第一大奇迹”,触动心灵的深处。
  正在想的时候,背对堰景、面向我们的导游已经面带微笑地把都江堰的来由、原理和当地的传说故事叙述完了,“好,不走回头路,咱们下堰吧!”
  回望一眼,只能隐约又看到导游一再强调的“宝瓶”的“口”、鱼的“嘴”,想起小时候老师组织去看芭蕾舞,“一会儿小天鹅出来时都好好看,数她转了几圈,记住啊,7圈,7圈。”
  四川人真会挣钱,景点的名字叫都江堰,他们就把景区的名字也叫都江堰。于是以都江堰为实点,然后圈了个圈,圈儿上的点都被作为“都江堰景区”的一部分。于是,不绕这个圈儿,就让我们看不到魂牵梦萦的那个点,还美其名曰“不走回头路”,让游客自以为实惠。整个在景区的游览时间有2个小时,在堰上却只待了15分钟,其它全泡到了二王庙、观海楼、景区公园、长长的滨河大道和它上面的小摊和商贩上。
  有个穿着老式蓝色衬衫的老头见到我们一帮学生,便上来和我们搭腔,“你们是学生吧?”他鼻音很重,说得有点不清楚。“噢”,我含混地回答着,他是过来推销什么的啊?“你们是从哪来的呀?”“山西”、“太原”,“刚才你们听导游讲了没有?讲得怎么样?……她讲不清楚,我再给你们讲讲吧。”原来是个老导游,我又何必再过去听第二遍呢?于是我故意走得慢点,与老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同行的肖岩便成了他最近的对象,肖岩是个老实孩子,朝我瞟了一眼,赶紧回头听老人激越的讲解,看着老头儿手舞足蹈,唾沫横飞,而肖岩时不时地抹一把脸,我则时不时给他们来几张特写,在后头悠哉悠哉,拍拍照、赏赏景。老人穿得很凉快,蓝色都被洗淡了的衬衫敞着襟,纵然太阳很毒辣,但老人的眼睛依旧瞪大着,似乎睁大眼球就能加快蒸发。“肖岩被摊上了!”我心想,然而肖岩的眉梢却越来越凝重,时不时还回应几句。真听上了?我有点诧异,放下手里的相机向前凑了凑。
  鼻音纵然有些浓重,口齿纵然有些不清,但确实不一样,他并不像我们的导游一样以时间为顺序,从秦皇一直讲到清末,再从民国讲到新中国,而是以历史哲学为出发点从原因结果到整体部分,从事物联系又讲到万象矛盾,像掰橘子一样,沿着逻辑的纹路,剥掉表层历史的皮,一瓣一瓣地把都江堰的内质剥给我们看,并且让我们闻到了果肉里面汁液的清香,那种我们不曾细细品味便急不可待地咬破橘子而错过的清香,那种平时我们不曾注意却忽然间显现在和煦的阳光下让我们诧异的清香,当然,这清香便是后话了。
  走过长长的滨河大道上绿树翩跹起的层层影摆,我们美美地听着老人灵巧地剥着“都江堰的橘子”,“生活在现在四川的人们是幸福的呢!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秦以前这里并不是这样。古时候人民生活在这儿最大的麻烦是岷江,逢夏必洪,洪退田芜,这就得想办法呀,于是开始有了李冰。要解决水患就得解决两个问题,一要治水,二要治沙,而在古时候生产力不发达,与自然搏斗不仅要靠勇气,还得拼时间,这就决定了治理水患必定是一个千秋万代、继往开来的工程,所以注定历史上不会仅仅有一个李冰,而会有千千万万个李冰。汉朝蜀郡守文翁治过水,他也是李冰;元朝吉当普治过水,他也是李冰;明朝胡光、清朝丁宝桢、民国官兴文都治过水,他们都是李冰。所以说李冰他是个开创性的人物,他为都江堰的历史凿了第一斧头,但他治水后受益的灌区只占今天1000万亩的1/5。”“今天已经有一千万亩啦?”真是不敢相信啊。“对呀,李冰那时只修了2条干渠,今天却有了55条了。当然,大多数都是解放后对灌区的3次扩建过程中做的,所以我们这些解放后的水利建设者也能算作是李冰了。”嗨!原来人家老人是水务局的,我说呢。
  终于走完了长长的滨河大道,也不知什么时候,周围竟围了这么多同学,还有随行夏令营的地质学会的工程师和电视台的记者不断地在点头。
  跨过一座桥,基本上就把“景区”这个围绕了3/4了,转眼。低矮灌木、花盆紧凑,进入了景区公园。老人很熟悉地带我们穿过了渐欲迷人眼的乱花丛中,直奔主题一展览馆。馆前的那口大青铜缸倒让我想起了老家晋祠难老泉的瓮,传说难老泉原先也是水患频繁,因为它的泉眼是一口不断往外冒水的大瓮,只因水母娘娘一屁股坐在了它的上边,堵住了大口,留出了小缝,才成就了后世晋源万亩良田。想想这岷江水,自然要比南老泉大出很多,千秋万代,多少个像李冰一样甘于奉献的“屁股”才镇住了岷江,成就了天府之国啊!玩笑之语。
  展览馆绝好地运用了灯光与玻璃,一幅幅资料,一件件文物被牛眼灯照得亮亮。再经玻璃橱窗的折射、散射、衍射更是熠熠生辉,而厅廊里却“吝啬”到不用一只灯的地步,让人顿生一种对人类文明的无限崇敬,不禁想起了伊斯坦布尔万神殿里圆顶苍穹下的信徒对宗教的虔诚。
  老人紧靠着玻璃窗站着,太挤了,几乎我们所有的同学都把他围住了。
  “刚才在桥那边给大家讲述得不直观,大家可以看看这幅灌区变迁图。红色的是解放前的,而其他一层一层都是解放后一次一次扩建的,这就体现了它始终是处在更新发展之中的,但我们也决不能因为这种面积的差异而小视了李冰的功绩,因为他具有首刨性,为了建堰,他没有火药也敢凿山开宝瓶口,奠定了都江堰的什么呢?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蓝图’。在李冰以后。解放前的千百年的治水过程中,在一没系统科学理论的基础,二没重型机械的辅助下形成了朴素的科学经验,使都江堰维系了千年,难得啊!你比如,修堤时需‘长、弯、高、浅、宽、乱’,还有‘遵归制,毋擅变’,以及后来的‘乘势利导’,‘因地制宜’等等,等等。所以在2000年第二十几届呢,好像是24届世界遗产委员会大会吧,是不是呢?那位地质学会的同志?你也不大清楚,噢,反正是在2000年,他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
  “但是我个人觉得不合适”,老人看了看我们,接着说,“你们想想,难道都江堰仅仅是人类文化的成就?哎!大自然厉害着呢!”这就是我所说的都江堰这个橘子难以让人察觉的清香。“往大了,没有岷江,需要修这个都江堰吗?往小点,宝瓶口那座山要不是刚好薄,李冰他再厉害,他就再敢去掘山,如果那儿是座泰山他怎么办?所以嘛,是大自然赋予了都江堰一个雄浑的基础,没有这个基础,怎敢奢谈什么什么人的智慧、人类文化?所以这个工程就算不被李冰上马,也要被张冰上马。导游是不是给你们强调:这是中华民族人民辛勤劳动的结果,是中国古代文明的象征,是炎黄子孙的骄傲?告诉大家,这是片面的,别听她说,他们就是背的导游词,没有亲身感受过。我认为,不仅是我认为,它事实就是这个样子,都江堰被评为世界文化遗产是不恰当的,应当找联合国申请“世界文化与自然遗产”,这才是对大自然的尊重。可是啊,当官的申请这个那个遗产仅仅是赚个门票的来由,游客的兴旺,谁又会在乎这么个细节呢?”
  完了以后,我们都争着与老人合影,老人目光炯炯有神,一点都不浑浊,很上镜。他还给我们留了一首诗,大家争相抄阅:
  黄帝子孙应学谁?
  鹰蚕鸡蛆任你需。
  人们应学鹰与蚕,
  千万不要学鸡蛆。
  学鹰搏击长空志,
  无限攀登技科巅。
  学蚕吐丝织绸缎,
  一心为民无止端。
  没有什么精到的押韵、深刻的禅味,甚至直自得有点让人哭笑不得,只是矫健的钢笔字里包裹着一颗质朴的心,读来精神抖擞,让人感到老骥怀志的蓬勃,受到深深的感动。
  一同走出景区,绕完了这个大圈子,我最后要求拍一张老人的近身照作为留念,老人拭了拭脸上的汗,又系住了敞开的衣襟,为我留下了最后一张珍贵的照片。想起beyond为南非总统曼德拉所作的《光荣岁月》,倘若送给老人,倒也合适。
  老人告别了我们,朝着入口的方向,估计是要再回去为其他人讲解,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在喧闹的人声之中,坚挺、淡蓝……眨眼我便看不到了,心中感觉像丢失了什么一样。有点落寞。
  其实热情的老人甚至为我们留下了姓名、单位、详细地址、邮编、电话(分固话和小灵通),方便我们联系,我至今保留着。但我至今没有联系过一次,现在想想,觉得有愧于老人。
  我不是四川人,不会去动“母亲堰”的真情,而且我也不常吃米饭,就算吃米饭也不知吃的是不是川稻,自然无法生出与都江堰的共鸣。因此对于我一个“外人”,本来是很难去真正理解、感受都江堰的,但是有缘认识了老人,让我真正寻找到了都江堰,感觉很幸福。
  (责任编辑/纪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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