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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妈妈的情书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谢 然

  其实这个题目我早就拟好了,却一直苦于不知如何提笔。先抒情抑或以一个俗而不滥的故事开头,我一直在斟酌。可当我真正拿起笔写下第一个“给”字的时候,一段回忆闪到了我的脑海里。“如果我患重病,需要你换器官给我,你会不会给?”你问我,我迟疑了,没有回答。你继续说:“如果你身患重病,要换器官,我一定给。”我看着你,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你一定爱我很深。对“妈妈”这个词背后的更深层涵义的认知,仿佛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而我,却没有给出同等量的答案,我的迟疑,在那一刻,一定伤透了你的心。那时,我在想,原来我们之间还会有那样的如果。当时年纪太小,那个场面是不是真实存在过,那两句话是不是真的被你说过,我已经记不清了,也许那只是我的一场虚梦。当时我以为母女只不过是一辈子在一起吃饭,生病了会彼此照顾,你生养我,便构成了我和你在一起生活的全部。而现在已经不同了,你若再问起我,我会说,会。
  儿时。你带我去报刊亭,我指着要买一本貌似叫做《儿童画报》的刊物,你总是会买给我。回家之后,我就赖到床上去翻看,在床上看书的坏习惯就是在那时养成的吧。我记得那种画报是适合四五岁的孩子看的,纸张是白色的,上面总有一些淡淡的水粉画,还有几行简单的字儿。现在那些成摞的画报哪儿去了?我不记得了,也许都风吹云散了吧?但我依然记得,我说要买《儿童画报》时,你那盈盈的笑脸,跟现在的笑容一样,云淡风轻。
  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在文字上有什么作为,别人夸我文笔好,文字老练,我都笑笑然后一概否认:别人又说我谦虚,我也只是一笑而过。我知道我并不比其他孩子特别,我唯一拥有的是特别的你。每次一有新的作文题。我都会急匆匆地跑到你身边请教你,你会以各种形式启发我,或不断地以提问的方式激发我的思考,或针对这个题目谈一点你的感受,或给我几个相关的素材。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给予的,要么就是流经你的手辗转交给我的。至今仍是如此,在你面前,我好像从未长大过。
  记得以前我跟你之间像是有一座活火山,时不时就要爆发一次。后来渐渐变了,但又好像有那么一个转折点。那个转折点影影绰绰,我虽看不真切,但却能够猜到。以前我跟你之间,有架钢琴。买钢琴的过程我已经不记得了,也许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就买下了吧。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学琴的过程,也是我在那堆黑白键里浑水摸鱼的过程。你屡次从钢琴老师那里得知我的不认真,知道了我在练琴时根本不自觉。你叫我定时定量地去练指法,我却恶劣地把计时器的数字显示调快,把中间上洗手间的时间也算进里面去。你本来就敏感,对我的行径忍无可忍,越来越不相信我。我知道我不值得你信任,但我还是会觉得难过。在钢琴上对我的不信任会扩散,波及到各个方面,我从难过变成恼火,但只能自己生闷气,毕竟这是自己亲手种下的苦果。可是这并没有影响到我练琴的一贯“不良作风”。我继续着自己的阳奉阴违。是的,我讨厌练琴,小时候只敢背着你时抱怨,长大以后开始和你顶嘴,你很气愤。我却没有收敛。每到寒暑假我总要求回老家,原因你是知道的,老家没有钢琴。终于有一天,你向我妥协。再后来,你告诉我要把钢琴卖掉,我戏称之为“辛亥革命”。我远离了钢琴,远离得那么彻底。现在想起来,当初我没有明白你的良苦用心。你在钢琴上为我付出那么多,却换来这种结果。我却有如释重负之感。偶尔想起确实会怅然若失,毕竟这是我童年的组成部分,虽然是比较讨厌的那部分:偶尔在其他地方看见钢琴的盖子没有盖上。凳子没有放好,或是幕布没有遮好,我都会把这些处理好才肯离开。这算是钢琴在我的生命里留下的痕迹吧。钢琴不在了,我跟你之间的雷区也就少了很多很多。
  初三时有一篇作文要写。要求内容要很温馨,我在房间里冥思苦想良久都没有结果,出来想倒杯水喝却发现你在灯下写东西。灯光是黄的,不亮。我要你换上白光的台灯,你说不必。但我执意帮你换上。那台灯有点接触不良,我告诉你顶一顶灯管就好了。你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我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你有关“温馨”的片断要怎么写,你说刚刚就很温馨,我没听明白,你说:“刚刚你帮我换台灯就很温馨。”我咧开嘴,笑了。但是我并没有描写那个片断,因为我写不出来,这其中的温馨实在是我无法渲染的底色。
  有次文学社的老师叫我写书评,我写不出来,你给我讲文学评论和比较文学,你把刘亮程的《寒风吹彻》读给我听。“雪落在那些年落过的地方,我已经不注意它们了。比落雪更重要的事情开始降临到生活中。三十岁的我,似乎对这个冬天的来临漠不关心,却又好像一直在倾听落雪的声音,期待着又一场雪悄无声息地覆盖村庄和田野……”我静静地听,你轻轻地念。你还念了好多,我听了好久,听到后来我都犯困了,我还觉得没有听够。想起去年的中秋节,你念韩少功的《马桥词典》,我还记得你念罢向我谈起作者行文的思辨性,你脸上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的笑容。那一刻,我许愿花常好月常圆人长久。后来我向你抱怨你很少给我读文章,你当下承诺以后常读。我满足地笑了。再后来你突然间告诉我,说我小时候放假回老家时,你总每天晚上给我打电话,在电话那头念故事给我听,我拿着话筒,牢牢地贴在耳朵上,很久很久不说一句话。一旁的姨妈不知其中缘故,只是很奇怪我为什么拿着话筒不说话也不放手。我笑了,我不记得有这么回事了,但是我却可以想象当年那个还是小女孩的我,紧紧地攥着电话,不肯漏听一个字的模样。
  高中住宿之后,只有周末可以回家。你会把一些报纸上很不错的文章指给我,让我去读。《美丽的风世界》,让我了解台湾作家张晓风:《暴风雪袭击了我们的乡愁》,你说这个题目起得真棒……我看着这些文章,才了解到,原来你连看报纸都会想起我。
  昨晚我俩窝在沙发里看《返老还童》,看到Benjamin最后以婴儿的姿态死在Daisy怀里,我们很默契地同时流泪。今天上网看这部电影的影评,有一篇的标题是《陪你到最后,即使不能共老》,我把这话偷为己用。当作一个承诺送给你。妈妈,我要陪你到最后,即使不能和你共老。
  其实我一点都不想把这封情书写完,有好多话想说。却不知道怎么写比较好,还是留给未来的自己吧,现在只好以告一段落的名义结束,因为,这份情,永远,未完待续。
  2010年2月7日
  谢然妈妈注:此文开头第一段的情节,应该是然然的思考、记忆与梦境发生了某种错位导致的,我从来没有问过然然这个问题,更不会去追问这种换器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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