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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资本理论视角下瑶族语言文字的传承与发展研究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刘继文 良警宇

  【摘 要】瑶族语言文字是瑶族文化资本的核心表现。瑶族语言和瑶族文字的发展分别呈现分化与式微、传承与新创的特点,以身体化、物质化和制度化三种形式存在,并与使用者保有的惯习和所处的场域发生联动。本文在文化资本理论视角下分析瑶族语言文字的发展境况、存在样态,并进一步提出瑶族语言文字传承与发展的三条路径:双语教育的发展、民族语言人才的培养和瑶族聚居区语言生态环境建设的身体化资本累积路径;语言文字符号资源与文化产业的联结和充分利用现代技术设备的物质化资本转化路径;强化瑶族内部认同和完善相关法律法规的制度化建设路径。
  【关键词】文化资本;瑶族语言;瑶族文字;传承发展
  【作 者】刘继文,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硕士研究生;良警宇,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北京,100081。
  【中图分类号】G122  【文献识别码】A  【文章编号】1004-454X(2019)05-0166-008
  一、问题的提出
  (一)文化资本理论
  文化资本是由布迪厄在论述实践经济学中提出的重要概念,他主张放弃马克思资本理论中经济与非经济之间的二元对立,转而从一切社会实践活动所遵循的经济逻辑和实践中不同资本的运行规则入手,全面深入地认识社会现象。布迪厄并未对文化资本进行边界明晰的定义,意图避免曲解文化资本的本质和限定文化资本的解释力。但他对文化资本的存在形式进行了分类:一是身体化的形式,是嵌入在个体内部的认知体系或性情倾向;二是客观化的形态,体现为物质化的文化产品;三是制度化形态,体现为集体层面的认同和特定的制度安排。[1]6-14
  文化资本理论也应当置于布迪厄实践理论的整体框架中去理解,一方面实践活动中文化资本的参与必然受到所处特定场域以及实践者保有惯习的影响。另一方面,在一定条件下文化资本可以转化为经济资本。当文化资本在现实生活中由实践者通过各种感知范畴而认可和接受,文化资本也可以转化为符号资本。
  (二)文化资本与民族语言文字
  “多语言、多文字”是由我国“多民族”结构所决定的基本的语言生态样貌。[2]6文化资本植根于一定的社会结构和制度环境,会影响社会认同和社会规范,并导向特定的个体行为和社会效应。[3]民族语言是最好的约定俗成的文化象征体系,它不仅被用来交流思想,也被用来交流感情。民族人格、族群价值、个人与群体和社会结构的互助,都体现在民族语言中。[4]380特有的语言文字作为少数民族思维和交际的工具,是其民族文化资本的核心表现,对民族文化的传承和发展、民族成员的自我认同等都具有重要作用。
  少数民族语言文字也是少数民族独有的符号资源和文化资本,但随着汉语言文字在全国范围内的普遍使用,各少数民族语言相对成为弱势符号,也仅能作为潜在的文化资本。表面上看,少数民族语言文字这套符号系统难以直接转化为客观化资本,因而显得不那么“有用”。但从长远来看,少数民族语言文字是其所承载的民族文化得以传承的载体和基石,民族语言文字的传承和保护无论对于本民族文化的存续还是民族成员自身的发展都具有深远意义,这类潜在的文化资本最终有可能转化为现实的文化资本,进而充分体现其经济价值和社会价值。少数民族语言文字本身就作为一种潜在的文化资本而存在,而且文化资本理论中对于资本类型的划分、文化资本与惯习和场域的关系等具体内容都可以为讨论少数民族语言文字发展问题提供相契合的理论视角和分析框架。
  (三)研究状况
  现代意义的瑶语研究始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末三十年代初,先后经历了拓荒期、普查期、繁盛期和延展期,在一代代学者的努力下取得了较为丰硕的成果。[5]4-12但总体来看,现有瑶族语言文字方面的研究议题主要围绕两个方面:一是针对瑶语瑶文使用情况的调查和描述[6][7][8],二是集中于从语言学角度讨论瑶语和瑶文土俗字的具体句团符号意义[9]、创制背景[10]、称谓问题[11]、方言系属[12]等,鲜有对瑶族语言文字传承与保护的研究。所使用的理论视角也主要是语言学中的语言生态学[10]和认知语言学[13]等,缺少从社会学理论角度对瑶族语言文字的分析。文化资本的理论视角已经被引入我国少数民族文化的分析,分析对象包括少数民族的文化旅游[14][15]、文化產业[16]、民间艺术[17]等,但运用文化资本理论探讨少数民族语言文字的研究极少,仅有的个别研究也仅针对羌族和土族语言[18],无法适用于具有独特发展境况的瑶族语言文字。由于文化资本理论在分析民族语言文字问题上具有适用性,且瑶族语言文字传承与发展研究存在空白,故本研究尝试在文化资本理论视角下分析瑶族语言文字的发展境况、存在样态,并进一步探讨瑶族语言文字的传承与发展路径。
  二、文化资本与瑶族语言文字
  (一)瑶族语言文字概况
  1.分化与式微:瑶族语言概况。瑶族人民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了自己本民族的语言—瑶语。由于历史原因,瑶族在形成过程中并没有形成统一的民族语言。最早盘承乾先生将瑶语分为勉方言和金门方言,学者毛宗武在此基础上又细分出标敏方言和藻敏方言。[19]10瑶族学者玉时阶则认为瑶语内部又分为“勉语”“布努语”“拉珈语”三大方言,虽都具有汉藏语系的特征,但又分属于不同的语族和语支,具有自己的语言文化特点。[20]154不同方言差异较大,以至于各方言成员聚集在一起时,使用各自方言交流有困难,还需借助汉语作媒介。瑶族原始共同语(母语)的分化源于瑶族历史上的分散和迁移,不同居住区的瑶族将越来越多的其他语言借用和吸收进瑶语当中,且不同地域的瑶族间长期缺乏接触,原本的共同语就产生了地方性的方言差异。[21]110-112
  一般而言,瑶族绝大多数居于山区,瑶民在瑶寨和日常生活中都使用瑶语交流当无问题,但事实情况却并不乐观。据《中国少数民族语言使用情况》记载:居住在广西中部自称“布努”的瑶族有12.8万人已转用了壮语;居住在广西东北部地区和湖南江永、江华等县的瑶族有24万人,很久以来使用一种不同于当地汉语的汉语土话;广东各地有1800人转用当地汉语;云南景东彝族自治县和景谷傣族彝族自治县的瑶族共有3800余人转用傣语。除上述地区瑶族失去自己的母语而转用汉语或其他民族语言外,盘承乾先生观察发现瑶族特有的“歌谣语”和“宗教语”等非物质文化也已逐渐处于濒危状态。[21]113-115   2.传承与新创:瑶族文字概况。历史上,瑶族人民为了更好地贮存和交流信息、传承文化,在学习和使用汉文的基础上,效仿汉字创造了瑶族土俗字,并在部分瑶族中使用。瑶族土俗字发明于何时尚无定论,但明代已有用瑶族土俗字抄写的民间历史文献《评皇券牒》,故有学者根据《评皇券牒》(《过山榜》)的落款时间等,推论瑶族土俗字可能发明于唐宋时期。[22]168虽然土俗字未能在整个瑶族中流行使用,但其保存和传承是新创文字的重要基础和参照,对于理解瑶族历史文化具有重要意义。
  由于土俗字以表意为主,难写难认而不易推广。新中国成立后,中央政府开始帮助瑶族人民创造拼音瑶文,并在部分瑶族聚居区试行使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中央政府派遣调查组深入瑶族聚居区普查瑶族语言,为拼音瑶文创制奠定了基础。1958年罗季光先生等语言学专家研究制定出《瑶文方案》,但直至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才修订试行。同时移居美国的瑶族也创制了以拉丁文为基础的瑶文,1984年美国瑶人代表团访华期间与中国瑶族代表和语言专家协商,实现了中美瑶文的统一。但拼音瑶文在创制和推行过程中遇到诸多困难,1994年后官方的拼音瑶文试行已基本中止。[20]165-169迄今为止,中国和美国仍有一批瑶族精英坚持瑶文的传承与推行,并为之不懈努力。
  如果说过去瑶族人民曾把学习和掌握瑶族语言文字作为族群的识别标志之一的话,那么在如今现代化浪潮的冲击下,这种传统的观念已经在瑶族内部受到越来越多的挑战。[20]170如何对民族语言文字这种符号资源和文化资本进行传承和保护,应当得到包括瑶族人民在内的各民族人民的共同关注。
  (二)瑶族语言文字的三种存在样态
  1.身体化形式。身体化形式即内化于个体、长期贮存于精神或肉体当中的存在形式。布迪厄在《区分:鉴赏判断的社会批判》一书中将文化资本的获取方式主要分为体验传承和系统学习,即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两种。[23]135-140具体到语言文字的传承,我国少数民族语言传承模式大致可分为家庭传承、社区传承和补充模式(包括双语教育和宗教传习)。[24]所以,民族语言文字的身体化形式通常是指通过家庭传承、社区传承、学校教育等方式内化为民族成员精神和肉体一部分的那些语言文字文化资本。
  身体化文化资本需要个体不断学习来获取和累积,但它也会随着个体的衰老和死亡而发生退化,进而可能出现传承的断裂。由于瑶族在历史上未能在整个民族内部形成流行通用的文字,瑶语的传承大多通过口口相传、民间故事、盘王歌谣等非文本形式,在代代相传中这类文化资本就可能出现丢失。同时这类文化资本由于身体化所需的时间精力较多,且短期可视现实化收益较少,而可能被新生代瑶族成员放弃。学校教育对于身体化文化资本的获取具有重要作用,例如贵州省民族州县的学校在基础教育或高等教育的合适阶段开展民族语言和优秀传统文化知识课程教学,几十年来包括瑶汉教学在内的双语教学取得了很大成绩,培养出了一批掌握少数民族语言文字的优秀人才。[25]
  2.物质化形式。物质化资本又称客观化资本,即由那些以非物质状态存在的符号资源转化而成的客观化文化资本。瑶族语言虽多由口口相传等方式来实现代际传承,但也留存着一些由瑶族土俗字记录的民间文学文献(如《过山榜》《评皇券牒》《盘古圣皇牒》《瑶人榜文》等),以及一些以汉文形式记载但内容为瑶族语言相关的文本。以文学艺术作品为例,由于瑶族的社会历史未能以自己通用的民族文字记录,瑶族文学中的民间文学占有较大比重。那些以瑶族语言文字形式留存下来的神话故事、诗歌、散文、小说等,都是物质化文化资本的典型代表。例如李少梅所编撰的《中国广东乳源瑶族与瑶语》一书就整理和收录了多篇以瑶文记录的乳源瑶族民间故事。[26]175-271除文学作品外,那些融入瑶族歌曲、绘画作品、雕刻作品等艺术形式当中并最终实现“物化”的瑶族语言文字,也都是文化资本的客观化形态。总体而言,瑶族语言文字多以身体化形式留存,实体化形式比较有限,这与新创瑶族通用文字出现较晚有关,如何向实体化转化也是瑶族语言文字传承与发展中需要注意的要点。
  3.制度化形式。制度化的文化资本是指得到某种社会制度承认的文化资本,制度化的文化资本是由那些个人层面的身体化文化资本和物质化文化资本经由制度化而转为集体层面的文化资本,这种转化过程也就是布迪厄所称的社会炼金术。也就是说,集体层面的制度化文化资本是对个体层面的身体化文化资本和物质化文化资本的进一步承认,这其中包含着正向的社会评价和社会认同。个体层面的文化资本能否得到社会集体层面的认可进而实现合法化,不仅具有象征层面的意义而且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一定程度上也决定着这种文化资本能否成功向经济资本转化。
  在我国当代社会中,汉语言已经成为普遍性的通用语言,这其中就隐藏着一种制度化的权力关系,通过在教育系统中掌握好汉语言文字,可以使我们获得更先进的知识和各类证书,进而实现向上的社会流动。相较于汉语言文字,掌握瑶族语言文字这套符号系统似乎就无法导向这种短期可视的客观化收益。虽然如此,国家针对少数民族语言的传承和保护政策,还是在致力于明确各民族語言文字的合法和重要地位。通过对个体授予资格证书的正式制度化方式已经在瑶族语言文字的传承与发展中得以运用,近年来湖南、广东、云南和贵州等地区政府已多次组织瑶语专家开展瑶语瑶文师资培训班,并对培训合格人员授予结业证书,资格证书也逐渐成为各地瑶汉双语学校聘任教师的准入凭证,但瑶族语言文字专业人才培训常态化、系统化、专业化仍有待进一步提升。从长远来看,瑶族语言文字对于学习和掌握地方性知识、传承民族文化等方面具有重要意义,而且这套符号系统也正在由潜在的文化资本向现实的文化资本转化,由文化资本向经济资本转化。
  (三)瑶族语言文字与惯习、场域的联动
  1.瑶族语言文字与惯习的关系。布迪厄实践理论中的“惯习”概念旨在说明行动者在实践过程中会受到实践活动之前就形成了的持久而潜在的行为倾向系统的影响。惯习是历史、现实和未来的联系脉络,以感知、思维和行为图式的形式储存于每个人身上。那些掌握瑶族语言文字的瑶族成员具有了身体化的文化资本,在生活中会受到语言惯习的影响而倾向于持续使用和传承瑶族语言文字。但需要注意的是,惯习兼具个体身体化的属性与社会化的属性,这种倾向系统不仅是持续的,也是可转换的。惯习的概念包括两个核心要素:结构与性格倾向。[27]20也就是说,语言文字倾向系统并非加诸于个体后就会具有持续作用力,它还会受到多种社会结构因素的影响。当瑶族成员保有的语言文字惯习与所处的社会结构要求相一致时,他们就会倾向于持续学习、使用和传承瑶族语言文字。而当瑶族成员内化的惯习与某些社会结构性因素不相一致时,他们往往会将新的社会结构因素内化进而改造和形成新的行为倾向系统。这种行为倾向系统的转变表现最明显的往往就在那些受到以汉语言文字为代表的主流文化影响较大的地区,汉语言文字作为一种导向可视的客观化和制度化收益的现实文化资本,往往会吸引那些原本掌握瑶族语言文字的瑶族成员选择放弃或引导下一代放弃瑶族语言文字这套仅具有潜在经济资本转化可能的符号系统,进而导致瑶族语言文字的传承发生断裂。所以,如何在与以汉语言文字为代表的主流文化的接触下,保有瑶族成员学习和使用瑶族语言文字的行为倾向系统,就成为值得思考的问题。这就需要惯习概念当中的两个核心概念同时发生作用,既要求瑶族成员在文化接触中积极对话、合理调适,找到惯习与结构的合理契合点,也要求社会制度化结构性因素的合理引导和调控,例如双语教育的进一步发展和创造瑶族语言文字文化资本向经济资本转化的可能等。   2.瑶族语言文字与场域的关系。对布迪厄“场域”概念的理解应坚持关系主义的方法论,在上述讨论瑶族语言文字与惯习的关系时所提到的行为倾向系统受到的结构性制约,实际上就可以理解为场域的影响。场域被定义为在各种位置之间存在的客观关系的一个网络,是一种建构主义的结构主义观点。[27]133-134瑶族语言文字在发展过程中,受到场域内结构性因素的影响集中表现于迁居各地的瑶族将瑶语与当地方言的融合。语言本身不会变,只有通过人的使用,语言才可能变。语言本身对其命运是无能为力的,是人维护或改变着语言。[28]从瑶语的属性及其发展来看,最初的瑶语应是勉语。但随着瑶族历史上大规模远距离的迁徙,瑶族散居于不同区域并形成了新的聚居区。定居下来的瑶族逐渐与周边民族互动交往,在更为先进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影响下,不断将其他民族的语言成分吸收进瑶族语言当中。在瑶族与周边其他民族的接触中,部分瑶族选择学习和使用他族语言作为交际语言,甚至最后放弃了本民族语言。这种场域内的文化接触所导致的语言变异,最终导致瑶语从单一语言结构演变为多个语族共同组成民族语的复杂语言结构。[20]158-165除了场域内部结构性因素会影响瑶族语言文字的使用之外,外部场域的推拉作用也对瑶族语言文字的发展产生着影响。那些经济文化更为发达的外部场域会吸引着新生代瑶族逐渐脱离所生活的原始场域,为了更好地适应所要进入的外部场域的要求,新生代瑶族往往需要内化以汉语言文字为代表的主流文化而调适自己的语言文字惯习。当然,进入新场域的瑶族所保有的语言文字惯习仍可以在共同进入新场域的同族间运用,甚至得到新场域内其他成员的关注,这些惯习也在融入和构建着新的场域。所以新生代瑶族携带着原有语言文字惯习进入新场域,一方面可能会导致原有惯习的瓦解,另一方面也创造了瑶族语言文字在新场域内传播和发展的可能。
  三、文化资本理论视角下瑶族语言文字的传承与发展路径
  瑶族语言因历史原因存在分化特征且發展日渐式微,瑶文土俗字难写难认而不易推广,新创拼音瑶文的推行程度也比较有限。在文化资本理论视角下,瑶族语言文字能否内化为瑶族人民的身体化文化资本并形成其语言文字使用惯习,受到自身能动性和场域结构性双向影响。从历史发展状况来看,瑶族语言文字实现物质化文化资本转化的成果数量和形式多样性均有待提高,制度化文化资本的建设需要以族群认同和正式制度两种方式处理好与以汉语言文字为主的其他民族语言文字的关系。因此,当下瑶族语言文字的传承与发展应以身体化文化资本的累积、物质化文化资本的转化和制度化文化资本的建设为主要路径,且在瑶族语言文字的传承与发展中注意充分调动和发挥瑶族内部能动性与社会结构化因素的共同作用。
  (一)身体化文化资本的累积路径
  1.双语教育的发展和民族语言人才的培养。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次全国民族教育会议(1951)规定凡是拥有文字体系的民族,基础教育环节必须使用民族语文来教学,“双语教育”开始在蒙古语、朝鲜语、维吾尔语等地区全面发展。但由于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勉语为基础的拉丁字母拼音瑶文才被创制出来,所以瑶族双语教育的发展也相对较晚。而且由于学者在拼音瑶文试行过程中有不同看法,1994年以后拼音瑶文的官方试行基本终止,瑶族双语教育的发展也因此举步维艰。进入二十一世纪后,国务院颁布了《关于深化改革加快民族教育发展的决定》《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等政策性文件,又重新明确要求大力推行双语教育,瑶族双语教育才在此基础上缓慢发展起来。但总体而言,瑶族双语教育仍然存在政策资金不足、教学模式定位不清、教师培养机制缺失、教材研发力度不够等多种问题。因而在新时期瑶族语言文字的发展中,必须重视在瑶族聚居区推行瑶汉双语教育,根据当地具体情况,着力构建适合瑶族学生的双语教育模式,进一步推行拼音瑶文,提高新创拼音瑶文在瑶族社会文化生活中的使用功能。此外,还需要注意通过建立瑶族双语教育地方性法规、完善双语教师培养机制、加强瑶汉双语教育的理论研究、加快双语教育教材的编写等方式,在学校教育中为瑶族人民提供更多学习和使用本民族语言文字的机会,培养大批精通瑶汉双语的民族语言人才,促进传承和保护瑶族传统文化,并最终实现瑶族文化的再生产。
  2.瑶族聚居区语言生态环境建设。布迪厄的实践语言观认为语言的使用不能脱离既定的场域,这与生态语言学所强调的语言嵌入使用者生存环境的观点相一致。生态语言学将语言及其生态环境看作一个开放式的生态体系,强调系统内语言的多元和谐和交互共生。在瑶族聚居区内部建设良好的语言生态环境,处理好瑶族语言文字与以汉语言文字为主的其他民族语言文字间的交互关系,对于瑶族语言文字的传承与发展具有重要意义。瑶族聚居区语言生态环境的建设首先需要瑶族内部的自我建构,即增强对于本民族语言文字的认同和明确本民族语言文字的定位。瑶族人民本身是其民族语言文字由符号资源转化为身体化文化资本的载体,他们对于本民族语言文字的认同和定位,直接决定着瑶族语言文字的发展方向。因此,瑶族人民可以通过强化对本民族语言文字的认同,增强对本民族语言文字的自信,建立科学的语言态度和认知,在对其他民族语言进行选择性学习和使用的同时,积极掌握和使用本民族语言文字,实现语言生态环境的自我建构。在瑶族聚居区语言生态环境的建设中,尤其要注重瑶族语言文字与其他民族语言文字的多元共生,迁居各地的瑶族已与汉语、客家话、侗语等多种语言产生交互,这种合理程度的交融和共生有助于瑶族语言文字吸收新语料,丰富词汇和表达,进而扩大使用范围和使用功能。但同时也要注意保持本民族语言文字的主体要素,避免过度同化而失去原有特征。
  其次,语言文字与文化之间存在共生关系,少数民族语言文字是民族文化的载体,同时也是民族文化的一部分。瑶族语言文字产生于瑶族内部的生产生活实践,是瑶族文化成果的表征。所以瑶族语言文字的传承与发展和瑶族聚居区语言生态环境的建设,也离不开瑶族整体文化的传承与发展。因此在制定瑶族语言文字传承相关政策时,不能仅将瑶族语言文字作为互动交往的工具,还应将其置于文化的视角下来探讨,从而避免影响政策制定者对于语言平等性的判断,要从文化传承的角度考虑瑶族语言文字传承的重要性,结合瑶族实际情况制定合理的瑶族语言文字传承政策和方案。   (二)物质化文化资本的转化路径
  1.语言文字符号资源与文化产业的联结。瑶族语言文字的传承与发展需要得到瑶族人民的重视,重点在于调动瑶族人民掌握和使用本民族语言文字的积极性。充分利用瑶族地区的文化资源,结合实际情况,发展瑶族文化旅游是一种有效的发展方式。因为瑶族文化旅游有助于将瑶族文化资本转化为可视的经济资本,为瑶族人民带来经济收益。这就使得瑶族语言文化的传承不再仅仅具有文化意义上的保护和传承功能,同时具有了经济生产功能。瑶族文化旅游需要依托以语言文字为基础的瑶族文化,瑶族语言文字自然成为文化旅游中的重点开发资源。瑶族人民从文化旅游中获得收益的前提是积极学习和掌握本民族语言文字,这就促进瑶族对本民族语言文字的认同,进而有效促进瑶族语言文字在现实中的使用。在瑶族文化旅游中,应充分开发盘王歌谣、曲艺、土俗字抄本等以瑶语瑶文形式展现的文化产品,推动瑶族语言文字向可视、可感的方向发展,扩大瑶族语言文字的影响力。在培育瑶族文化旅游产业链的同时,也应积极开发和培育内含瑶族语言文字的瑶族文化文艺、工艺产品产业链,以市场化机制吸引社会各界力量为搜集、整理、传承和保护瑶族语言文字做出努力。例如可以通过加快发展瑶族文艺演出和工艺美术品项目,对瑶族文化资源进行系统开发,推出瑶族音乐、曲艺、戏剧等多种形式的文化产品,同时出版发行瑶族语言文字相关的书籍、光碟等,推动以瑶族语言文字为基础的瑶族文化走向全国、走向世界。
  2.充分利用现代技术设备。现代科学技术手段和设备能够对少数民族语言文字进行数字化处理,这对于瑶族语言文字的传承与保护无疑具有重要意义。国家语委于2008年启动了“中国语言资源有声数据库建设”,中央民族大学李少梅老师曾多次承接国家语委瑶族语言调查专门项目,为整理、记录和保存瑶族语言文字做出了不懈努力。现阶段,政府仍应鼓励和支持高校、研究所、地方政府等充分利用現代科学技术手段和设备来搜集、整理、出版和传播瑶族语言和文字,并建立瑶语资源有声数据库和瑶文资料库,以数据化的形式对瑶族语言文字进行更好的保存。现代科学技术手段和设备对于瑶族语言文字除了具有更高效和持久的保存功能以外,也提供了瑶族语言文字传播的重要渠道。尤其是互联网的发展,打破了瑶族间以及瑶族与其他民族互动交流的时空界限,对于瑶族语言文字的学习和交流也可以通过互联网实现。基于互联网,现已可以实现瑶语语音的传递,也已经开发出了专门的瑶语输入法,文字版、音频版、影视版的瑶语瑶文也为其学习和传播提供了多种形式。因此,在新的技术条件下,瑶族人民应更加合理和充分地利用现代科技手段,实现本民族语言文字的传承与发展。
  (三)制度化文化资本的建设路径
  1.强化瑶族内部认同的非正式制度化路径。制度化的文化资本涉及集体层面对个体层面身体化文化资本和物质化文化资本的承认,这种承认可以通过对合格个体授予资格证书的方式来实现,也可以通过更为灵活的观念上认同的方式,这种方式主要体现为正向的社会评价、公众认可等非正式的价值观和集体意识。很显然,瑶族人民对于本民族语言文字的认同并非来源于国家层面对于少数民族语言合法地位的承认,更多的是来自于瑶族内部的社会评价、公众认可、族群规约等形式。但随着与汉族语言文字为代表的主流文化的接触,学习和掌握汉语言文字由于导向更直接的客观化收益而在部分瑶族内部具有了更高的社会评价,在这种环境中学习和掌握瑶族语言文字的制度化转化就会出现问题。这就同样要求通过瑶族内部成员的自我建构、合理调适瑶族语言文字与其他民族语言文字的关系、依托民族文化实现语言文字传承、为瑶语人才颁发资格证书、为瑶汉双语人才提供工作岗位等多种方式在瑶族聚居区营造良好的语言生态环境。在此基础上形成的瑶族内部对于本民族语言文字的强烈认同感,是瑶族语言文字向制度化文化资本转化的核心要素。
  2.完善相关法律法规的正式制度化路径。我国已经在国家层面颁布了多项保护和发展少数民族语言文字的法律制度,但具体到瑶族语言文字的区域性、地方性法规仍有待细化和完善。此后,应进一步制定和完善针对瑶汉双语教育和瑶族语言文字传承与保护的政策法规,实现实施步骤具体化和条款内容清晰化,增强政策方案的操作性和可行性,并在立法、执法、监督等多环节提高落实力度。这种正式制度的制定和完善,也将进一步促进瑶族内部对本民族语言文字的认同,进而促进瑶族内部价值观和集体意识的非正式形式的制度化。但是单纯的强制化制度本身也难以起到保护民族语言的效果,国家应针对瑶族语言文字的使用给予政策上的鼓励和支持的同时,辅以语言文字符号资源向经济资本转化的渠道,如扶持民族文化产业的发展等,才能真正调动瑶族人民使用本民族语言文字的积极性,提高瑶族语言文字的使用频率。
  四、结 语
  瑶族语言文字是瑶族文化的结晶,是其民族文化资本的核心表现。在与以汉语言文字为代表的其他民族语言文字的接触中,瑶族语言文字的传承和发展总体式微,需要以瑶族人民为主体的社会各方力量共同努力,实现瑶族语言文字更好地传承与发展。
  (诚挚感谢中央民族大学瑶语专家李少梅老师对本文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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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SEARCH ON THE INHERITANCE AND DEVELOPMENT
  OF YAO LANGUAGE AND CHARACTER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ULTURAL CAPITAL THEARY
  Liu Jiwen,Liang Jingyu
  Absrtact:Yao language is the core expression of Yao cultural capital. The development of Yao language and characters is characterized by differentiation and decline,inheritance and innovation. It exists in three forms: somatization,materialization and institutionalization,and interacts with the habits and fields of user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ultural capital theory,this paper analyses the development and existing patterns of Yao language and characters,and further puts forward three ways of inheritance and development. They are the physical capital accumulation path referring to the development of bilingual education,the training of national language talents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language ecological environment in Yao nationality settlements;the materialized capital conversion path that is to link language and character symbol resources with cultural industry and making full use of modern technological equipment;and the system construction pathaiming at strengthening Yao's internal identity and perfecting relevant laws and regulations.
  Key Words:cultural capital;Yao language;Yao characters;inheritance and development
  〔责任编辑:黄润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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