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时代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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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颜 夏
上世纪80年代的北京,有三类人的腰包最鼓:大街上跑出租的,秀水街卖服装的,还有就是外企当白领的。那时“白领”的称呼还没叫开,国人尚对外企心存狐疑;天之骄子们奔赴各大部委或国营机关,便宜了一大帮外事职高的毛孩子去了外企。80年代的“白领”去建国饭店的西餐厅吃饭,去友谊商店买化妆品, 上班来回打“的”,日子风光得很;接下来的90年代, 外企在中国已颇具规模,实力雄厚的公司在很多方面体现出了人情味:班车来回接送,职工住集体宿舍;下午有茶点时间,无限量供应点心和红茶。这些都是“老外企”们的幸福往事,在我听来有如神话里的“黄金时代”和“白银时代”,河里流着的是蜂蜜和牛奶。恨就恨自己生不逢时,出道之日时光之川已经一路奔泻到青铜时代,不但要自行负担每日通勤、商品房月供,还不能奢望下午三点,老板面露笑容提醒说:“茶点时间”。
除了恨自己生不逢时,我只能恨外企太精明。 80年代的外企在中国,像渔夫到了陌生的河流,先撩裤管,试试水的深浅;因为不知道河里的鱼胃口到底有多大,只能多放饵。90年代为了争夺中国市场,各大外企除了急剧地扩大规模、招兵买马外,更是提供了极具竞争力的薪资福利,引得国营单位的精英纷纷跳槽。90年代中后期,外企成了人才市场上的香饽饽,降低成本成了首要任务。每个公司都嚷嚷着要本土化,其中“薪金本土化”做得最好。现在的时髦杂志提到“白领”,必提房子和车子,这两个词几乎成了“白领“的后缀。房子还不能是一般的一居二居,必须是复式或“汤耗子”(Townhouse别墅), 车至少也得“别克”以上,好像这些东西不是钱堆出来的,而是当“白领”那天从天上掉下来的。不错,每个公司都有自己的杰克.・韦尔奇、郭士纳,这类人物发现地上有1000美元时,都不会去捡,因为在弯腰捡钱的时间里,他们早已创造出几百倍于1000美元的价值。问题是:坐在金字塔尖的人能有几个呢?靠近基座的人不都指望着每月的薪水给老妈家用、为老婆买化妆品、供孩子读书吗?工资没有涨,房价却一路飙升;公司的利润增长额没达到股东的预期值,奖金看来是没戏。与此对应的, 国营单位和民营企业的收入却节节攀升。 我在每张饭桌上都羞于谈自己的收入。在座的倒也有每个月只挣一两千的,问题是人家的工作时间一周才十几个小时,每晚当你苦熬在电脑旁加班的时候,人家早就吃完饭,舒舒服服地看电视了。
因为每天8小时都要面对电脑,有人提议要求增加“受辐射津贴”,类似与纺织女工和炼钢工人拿的“高温补贴”,如果这个提议接受了,其他类似于增加“呼吸复印机废气津贴”、“空调病津贴”的请求都应该被提出来,最应该被接受的就应该是“新人恐惧症津贴”。扩招后的第一批大学生于2003年毕业,从那以后,新人们就像是春天的韭菜一茬接一茬地出现在社会的每个角落。他们眼睛明亮,野心勃勃,更重要的是:在同样的职位上,他们比你便宜得多。于是每年公司招聘新人的时候,都有人恶作剧地吟颂“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让人不得不考虑到自己的前景,在朝九晚五的日常工作之外,额外学习新东西。
前些天看报纸,说是北京城里已经车满为患,不再增加新的出租车辆;今天又从电视里得知,因为存在安全隐患,火了十多年的秀水街将面临拆迁。原来这世界上真没有一世风光的东西。我身处外企的青铜时代,深知以前的好日子不会再来。现在大中型国有企业改革颇见成效, 我决定时机一旦成熟,就告别这青铜时代,去国有企业感受那儿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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