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暴打我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薛小战

　　在我十三岁那年夏天一个酷热的傍晚，我从城里的学校回家刚进门，母亲一脚把我踢翻，抓起身边的一个笤帚疙瘩，没头没脑好一顿暴打。这工作一向是父亲做的，父亲下手狠，让我小时候，看见他就溜墙根走。不过，再怎么下手狠，也不过是用巴掌在我屁股上噼里啪啦揍几下，解解恨就完事，可现在，一向对我宠爱备至的母亲，突然，对我痛下杀手，这叫我接受不了；没有防备的我，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儿来。
　　母亲抡起了笤帚疙瘩雨点般落在我身上，我在她的暴力下杀猪般嚎叫。母亲说你越嚎，我就越打，你嚎吧!我一听吓得赶紧憋住嚎，希望她手下留情。母亲边打边问，知道为什么打你吗?我哼哼唧唧说不知道。母亲又添怒气，呵曰：“我叫你顽固不化!”深吸一口气又打。最后，还是站在旁边欣赏恃强凌弱场景的父亲沉不住气，一把夺过母亲手里的笤帚疙瘩，对母亲说，别打了，快打死了!
　　母亲横父亲一眼说，打死就打死了，连自己老子也不认的东西，要他干什么，将来出息越大，祸害越大!
　　听母亲这一说，我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了。
　　星期三，父亲照例去给我送馍和菜。我家离学校远，是住校生。家里条件差，不能一天三顿吃学生食堂，父亲就定时给我送吃的。父亲不修边幅，皱巴巴的衣服破了洞，露出大拇指的鞋。还有，父亲是个瘸子，上山修水库的时候被石头砸伤了腿，走路时候，一高一低地晃肩头，很难看的样子。我告诉他，把东西放门卫，我自己会去拿的。谁知这个星期三父亲又送东西给我的时候，一定要等到下课把包包交到我手里。父亲对我说，他在街上买了一块烤红薯，还热乎着，怕我不及时到门卫取东西，红薯凉了。我却不领他的情，接过东西扭身就走，躲之唯恐不及的样子。不巧这时候，有两个同学找我玩，就趴在我耳朵上问，这瘸子是谁?我的脸一下子火热滚烫，不假思索说，家里的熟人，进城来办事，顺便带东西给我的。
　　我说话的声音很低，但是父亲却听到了，愣在那里。我大声对他说：“你走吧，到家就告诉我爸爸妈妈，说你把东西送到了!”说完，不看父亲一眼，拉着两个同学的手跑远去。
　　跑出好远后，我偷偷回头，看见父亲还站在原地发愣。那两个同学笑嘻嘻地，一跛一拐学父亲走路，我一脚跺在一个同学的脚上，疼得他哭爹叫娘。看我很凶的样子，两个同学丢下我走去。
　　我偷偷回头，看见父亲还站在原地发愣，心里好一阵不是滋味。父亲是为了养家，才不顾母亲劝阻上山打石头的，因为可以得到除工分外的一天一毛钱补助，却干不到一个月就伤了腿。伤了腿后的父亲，在家里再也没有了以前那样凌人的气势，觉得自己欠了这个家一样。伤了腿的父亲之后，再也没有打过我，看我的眼神都是弱弱的。
　　我想走过去对父亲说点什么，因为我知道我伤了他的心。但是，当我转身想向他走去的时候，父亲却一瘸一拐地慢慢走出校门，摇摇晃晃的背影在我的视线里渐渐消失……
　　打累了后，母亲开始教训我，说家里穷，为什么要害羞?你父亲为了这个家为了你上学，才伤了腿，却让你看不起了，不敢认他当爹了?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你还像我的儿子吗?没有我和你爹，这世界上就没有你，忘记了根本的孩子，读再多的书有什么用?这样的孩子，我宁愿不要!
　　那顿教训让我刻骨铭心，再也难忘!
　　那以后，母亲和父亲一起到学校给我送吃的，并当着同学们的面大声宣布我是他们的儿子，并当众再次告诫我：“你爹是为了这个家过得好一点，能让你好好读书才成了瘸子，这个家再穷，也是你的家!要不是为了改变这穷，还送你来城里读书干什么?记着，人穷心不能穷!”
　　母亲训诫我的时候，班主任老师就站在旁边听。班主任老师走上前对母亲说，你这个母亲不寻常!多少父母都是无原则迁就孩子，送馍馍来学校不敢露面，怕自己的孩子在同学们面前出乖露丑，从小就培养着孩子的虚荣心，其实是害了他们!连自己的父母都不敢认的孩子，长大了会是什么样?你行，不但提醒了自己的孩子，这一番话，也教育了别的很多孩子!
　　这个母亲不寻常!老师的这句话，一时间传遍了学校。
　　母亲那顿暴打，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母亲训诫的话，也一直响在我的耳边。一直到长大以后，我才知道，母亲给我上的那一课有多么重要。我才知道，母爱、父爱不仅可以如水一样绵柔，也可以如山一般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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