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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大地和阳光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陈中新

  我不习惯说母亲是大地,但她哺育、支撑着我生命的每一次脉动,每一点成长;我不习惯说母亲是阳光,但她温暖了我一生,照亮了我每一段前行的路;我也不习惯说母亲伟大,但她一生的勤苦、一生的善良,对子女的大爱、对他人的大爱,的确是我整个生命所感受到的世界中最美好、最动人的力量。
   儿子都已成人的我,在母亲心里仿佛总是长不大,就连自己的生日也总是得到母亲的提醒:“我们在家里为你们过生日了啊!”母亲一生吃苦太多,我总想把母亲晚年的生活安排得更好些。母亲与我一起在城市里生活了八年,由于工作忙碌只能请保姆照顾,但遇到每个保姆,母亲总会把“工作范围”搞乱,总是把保姆当成自己的闺女,总是忙这忙那,以至于保姆经常无事可做。我问母亲:“在城市生活好不好?”母亲说:“让我说实话不?”“说实话呗。”“那我还是觉着在农村老家生活好。”我无语了。至今,每逢双休日,如果工作上没有特殊情况,我必会选一天,回一趟几十公里外的老家,为老人洗洗脚,这样我的心才一直没有空落落的。这段时间工作忙没有回去,不知母亲的哮喘好些了没有?让三姐熬些梨水喝了么?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最近总是做梦,梦见儿时的情景,特别是忆起母亲艰难、勤苦走过的大半生,酸肠百结,不能释怀。
   母亲1929年农历八月出生于赞皇县槐河北岸坛山村一个贫苦家庭。母亲的降生,既给外祖父母带来了无尽的欢乐和幸福,也给他们增加了几多维持生计的担忧和困苦!外祖父给母亲取名叫“本子”,大概是希望母亲在平淡的生活中本本分分地做人,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吧。母亲好像天生就懂得父母的苦衷和不易,自幼就十分善解人意,善良、听话、懂事,无怨无悔地铺展了自己平凡、艰辛却又光彩、伟大的人生历程。
   母亲是多么的贤惠、勤劳!十二三岁就在粉坊帮着大人漏粉、晒粉条,整捆、装包干得像模像样。十四岁时就跟着外祖母学会了织布,成了她做营生的得力帮手。在十七岁那年,经老姨介绍,嫁给了年长一岁的我们的父亲,做了陈家的长媳。听村里的长辈们讲,母亲出嫁的那天,大雪纷纷扬扬下个不停,由于雪深路滑,父亲请的清河村的迎亲队下午才把母亲娶到家,创了全村下午娶亲的纪录,为此外祖母颇为自己的女儿抱委屈,差些阻止了这门亲事!即便如此,也丝毫没有减少村人们观亲的热情,当母亲走出轿子时,母亲的相貌和装束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那时的母亲有一副白皙的面庞,头发两侧盘着圆圆的发髻,上穿一件麻质红棉袄,下穿一件棕色宽体彩裤,在当时称得上长得好看、扮得洋气。可是,她十七岁走进陈家大门,未及享受新婚的幸福,就先感受到了生活的严酷:我们的大姑虽年长两岁,却长期有病不能下地劳动;二姑十四岁,叔叔十岁,三姑才六岁。爷爷奶奶也多病在身,一家八口上有老下有小,生活的重担就这样压在父亲和母亲稚嫩的肩上。母亲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先给上学的叔叔和姑姑做饭,然后再服侍两位老人。为了让爷爷吃得可口,母亲单独给爷爷开小灶,端上可口的饭菜。奶奶时常身体不好,晚年卧病在床,母亲定期给奶奶翻身、擦洗身子、端屎端尿。大冬天,母亲提着奶奶换下来的粘着屎尿的衣物冒着严寒到村北的槐河边,先砸开河面上的冰凌,再细细捶洗。棒槌捶砸衣服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河边是那样的清晰刺耳!母亲每次回到家,红肿的双手哆嗦得连筷子都拿不住。人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可母亲侍奉了爷爷,又侍候奶奶,从未抱怨过一声。奶奶临终前还老泪纵横地对前来探望的村人们夸赞说,有这样贤惠的儿媳妇是她一生最大的福气。
   1948年秋天,21岁的父亲怀着一腔报国热情,去参加支援解放太原的战役,家里留给母亲的是未满周岁的大姐和一家老小!可母亲没讲过什么豪言壮语,却用实际行动支持父亲远赴山西支前、参战,一人苦苦维持一家生计。父亲当了三十年的生产队长,母亲为了不耽误他的工作,一人全部承担了家务,成了这个大家庭名副其实的总管家和最苦的“奴隶”。在我们儿时的记忆里,母亲白天操劳一天,晚上总要到窨子里织布。夜深人静,母亲织布的身影是那样的专注,专注得似乎不是在辛苦地劳作,更像是在生活的经纬间勾画着希望和未来。而不谙世事的我们,却总是伴着那噼噼啪啪的穿梭声进入甜美的梦乡!为了养活一家老小,做豆腐、卖豆腐就成了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父亲在生产队里忙,做豆腐卖豆腐就全压在母亲一个人肩上。每天天不亮母亲就起床磨豆子、泡豆子、推磨子、淘豆腐。那时不像现在,做豆腐的整个过程完全都靠人工,而推磨子磨豆腐又是整个工作中最苦最累的一个环节。我们那时年龄小,又都在上小学,几乎帮不上什么忙,每天母亲都是匆匆给我们做好午饭,就自己一个人推磨子,常常是一手拿着个豆渣饼子吃,一手推着磨子飞快地转,连一口汤都顾不上喝。这个场景至今定格在我们的记忆里不能忘怀!我们用当时正学的算术知识计算过,磨一个豆腐下来至少要走十里路!母亲忙碌一天,到晚上把豆腐做好,第二天还要起早和同村的年龄相仿的一个妇女合抬上到外村沿街叫卖。那时老百姓的日子都不富裕,能吃得起豆腐的人少,有时卖掉一个豆腐要走上几十里路串上几个村子,可一个豆腐多的赚上四五块钱,一般才赚一两块钱。听母亲的同伴讲,卖豆腐最东边到过距村三十华里的白家窑煤矿、郭家庄,最南边到过距村二十多华里的郭万井,往北到过元氏县的濮洪和苏阳村,最近的村也要走上七八里路。因为每次都要起早出发,在黑夜里走路母亲几次都身处险境:一次是走到悬崖边差些掉下去,一次是阴天黑夜中找不到路,附近传来狼的叫声。还有一次,母亲走在路上实在饥饿难忍,摘了人家一个柿子充饥遭到责骂。通往这些村的都是崎岖不平的山路或是荒郊野路,当年我们还在母亲铺好的温暖的被窝里熟睡时,在北风呼啸中、在皑皑白雪中留下了母亲怎样单薄、凄苦的身影?当我们知道这些经历以后,我们子女曾经对天发誓:这辈子我们决不再让母亲挨一次饿、受一次冻!
   母亲的爱是多么博大无私!母亲一生经历了多少艰辛和苦难,可我们从未听到过她抱怨,看到的感受到的都是她的隐忍、坚韧和大爱。母亲在跟父亲结婚的第二年,生下了第一个孩子――我们的大姐,自那以后母亲又先后生了包括我们在内九个孩子,其中哥哥和两个姐姐都先后夭折,母亲是怎样含辛茹苦把我们七人养育成人!听大姐讲,哥哥和两个姐姐相差不到四五岁,一个姐姐死时七岁,另一个姐姐和哥哥死时也已经分别四岁和三岁。大姐说,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让她心痛一生的场景:大概是1956年的农历八月,两个姐姐和哥哥几乎同时生了病,母亲先带三岁的哥哥去相距十几里的村子看病,可天黑才到家的母亲听到的却是七岁的姐姐已经病亡的噩耗,不到一个月里,三岁的哥哥也不治而亡,二十多天后四岁的姐姐也离亲人而去!四十多天竟接连失去三个骨肉,那是怎样的晴天霹雳般的打击!当时父亲正在油坊做工,只有大姐亲眼目睹了母亲抱着已经死去的孩子撕心裂肺般嚎啕痛哭的惨烈一幕。当然,这主要还是因为当时家境的贫穷和医疗水平的低下,但是即使如此,四十多年后,每每听到大姐的讲述,人到中年的我心灵仍然战栗不已,久久不能平静,常常不忍卒听!母亲您能否告诉我,您是靠怎样的力量承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怎样从万念俱灰中重新站立起来?怎样擦干眼泪坚强地面对生活的折磨和苦难?怎样造就了如天地如海洋般博大的胸怀,又怎样把全部的爱给了我们,含辛茹苦地把我们子女七个养育成人!
   母亲爱我们胜过爱自己的生命!记忆中,母亲先后两次住院,都是因为惦记我们未等痊愈就匆匆出院回家。我小时候,身上长一个疙瘩,化了脓,母亲心急如焚,彻夜不眠,四处求医问药。那年调皮的我从家里的柿子树上摔下来,母亲一面默默为我换洗包扎在头上的纱布,一面偷偷抹去担心的泪水。至今还记得大妹妹做游戏掉进山药窖时母亲疯了一样的找寻、找到以后嗔怪又欣慰的目光以及淘气的小妹妹从梯子上掉下来手术时母亲在一旁急促的呼吸!改革开放后,日子一天天好起来,本该安享晚年的母亲却在1989年被检查出患了严重的食管病,我们子女都难以接受这个结果,母亲一生历尽艰难困苦,才过上好日子该享享清福时竟又遭此不幸,老天为何这样不公!可进手术室之前母亲惦记的是未结婚的两个妹妹,当母亲经历五个小时手术被推出手术室时,深度昏迷中的母亲声声呼唤的却是我的乳名!母亲,在生命垂危的时候留恋和牵挂的竟不是自己而是我们!母亲喃喃的呼唤让我们听懂了人世间最伟大的爱――母爱的真谛!

   母亲非常爱父亲。小时候家里生活困难,维持一日三餐都是母亲每天都要面对的严峻挑战。做好一顿饭,母亲总是盛一碗最满的端给劳累一天的父亲,其次就是让我们吃,最后才是自己,常常是父亲和我们吃饱了,剩下的是锅底,或是没了主食,或是没了菜码,可母亲总是不在意地笑一笑,说,“我没事”,或是“我饱了”、“我不喜欢吃”。母亲为我们操碎了心。大妹妹刚结婚在县城没有房子住,母亲让住在家里,在生活上给予照顾。母亲对晚辈也关心备至,孙子和外孙没有一个不是穿母亲巧手缝制的棉袄棉裤长大的。母亲把无私的爱洒向亲人邻里乡亲甚至那些素昧平生的人。我们家里生活本来不富裕,可母亲却屡屡周济帮助邻里乡亲,这家病了给送去白面,那家病了给送去香油。家里因招待客人或来了下乡干部偶尔做一次好饭,母亲自己舍不得吃,让我们端一碗送给街坊邻居。最让我们感慨的是那年东大街的一位母亲生下孩子没有奶水,母亲竟抱来给他喂奶三四个月!母亲用博大的情怀、融融的母爱感动了这位母亲,也感动了全村的乡亲!
  母亲聪明能干,总是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让生活充满情趣。前几年跟我们一起住,母亲走到哪里就收拾到哪里。我们要当作垃圾扔掉的东西在母亲手里竟然变废为宝。输液瓶的瓶盖母亲一个一个攒在一起,让工匠融化制成精致的铝盆。把旧挂历搓捻做成彩色门帘。不用的瓶瓶罐罐,母亲加上水、土,插上一个绿枝,或用细铁丝穿上蒜瓣,竟让腐朽变成了神奇,幻化成葱葱绿意。母亲会做饭、做饭快在全村是有名的,那时候,年少的叔叔正在上学,母亲几年如一日给叔叔做饭,他在同学面前总是得意地夸耀母亲做饭像机器一样。母亲是全村做豆腐的能手,最多时母亲一人一天能做五六个豆腐。在大办食堂的年代,在食堂给全生产队做饭,母亲由于利索和风风火火被村民们称为“杨排风”。七十年代,生活还比较苦,母亲为了让我们吃好饭费尽了心机。高粱面吃起来又干又粗难以下咽,母亲就把高粱面和少量的白面掺在一起,粗粮细做,做成红白相间的花面条,吃起来光润可口。那时候,红薯成了一日三餐的主食,为了让我们吃起来感到好吃,母亲就把红薯磨成面,蒸成饼子,再到碾子上压成薄饼,蘸上醋蒜,吃起来十分可口,竟成了我们最爱吃的一道美食。母亲还是做衣服的好手,很快就可以给孙子外孙做一套棉衣服,时至今日年已八旬的母亲还能给晚辈做衣裤,最快一次做一条棉裤只用了二十分钟!
   母亲一生勤劳朴实,本分做人,与人为善,以德为邻,用自己的一言一行给我们和孙辈做出了最好的榜样。我们深记教诲,诚诚恳恳做人,老老实实做事,在各自的工作岗位都为国家做出了贡献、取得了进步。孙辈们也没有辜负母亲的期望,积极上进,努力学习,取得了好成绩。母亲今年已经八十三岁了,一生历尽艰难困苦,现在该少操些心,安度晚年了。有一生贤德修下的福分,有老天的眷顾,母亲一定健康长寿!我们已经与母亲一起约定好:在九十大寿时一起好好庆贺!
  
  责任编辑 洛 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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