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母亲(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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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产:柳制线箩
穷人家的日子多像是跟随母亲出嫁的柳制
线箩
一瞬间就是老线箩了
每年夏天,母亲会替它刷上一遍桐油
上面歪斜的毛笔字――“顾细银”
也已渐渐地隐深,看不清楚
那还是我七岁时号下的
五十岁的母亲,看着自己的名字
眼睛发亮,陌生得就像她少妇时的模样
碎布们退色的退色,回忆的回忆
而老线板的一头缠绕着
白线,一头还缠绕着黑线
上面有没有我用双手替母亲绷绕的线了?
线上插着的几根针都已经锈了
塑料鞋底没有流行的时候
它们总是那么雪亮,又那么温热
童年惟一的一本老《毛选》还在
它的腹中夹着一大叠报纸剪成的鞋样
报纸上的文字零乱,发黄的针眼零落
就像是我此刻的心
说不出哪里疼起,还在继续疼
这些年,母亲总坐在父亲的遗像下转着线陀
这些年,谁还会梦见老线陀上金草帽的光芒?
那些雪白的土线团,那些无法织成土布的线
团啊
多像是一堆母亲捏成的雪汤圆
没有母亲,就没有了老烟囱
就连上面的指纹也不会融化
遗 传
每年深秋,母亲的十根手指头上
和脚后跟上就会张开许多
血的小嘴巴,像是要替厚嘴唇的母亲说话
也像是要多咬几口面前的生活
到了冬天,寒风还会把血的小嘴巴
越吹越大。看见它们,我感到更冷
每一根手指都裹上了白色的胶布
每一道皲裂的血口中
都被我用黑膏药在油灯上烤化
然后滚烫的滴进裂口并且注满
我在用火柴棒拢好的时候
您表情平静,心满意足
而父亲训斥说,都是为你们“苦”的……
亲爱的母亲,当时我们是多么的内疚
现在,我们长着你一样的脚
夏天不出汗,冬天会皲裂
现在我们还长着和你一样的厚嘴唇
不善于说谎,也不善于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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