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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藏》,昆曲新“家当”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张泓

  近年来,由于现代媒体的介入和参与,演员选秀、景观演出、话剧演绎……善于“混搭”的文化制造者们又为昆曲穿上了―层热闹的时尚外衣,它的公众影响力有了大幅度的提高。不可否认,其中一部分举措对于保护昆曲生态并维系、推动其发展是有良性作用的,但长远看来,其中一些貌似助长昆曲声势的行为恐怕是南辕北辙甚至饮鸩止渴。从这个意义上,秉持严肃审慎的态度、尊重和爱护昆曲本体、日积月累地在这片寂寞冷清、乏人问津的园地里辛勤耕耘者,就更值得我们关注和尊重。因此,上海戏剧学院教育高地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由上海戏剧学院附属戏曲学校耗时6年,从卷帙繁浩的剧目中编纂全部20卷《昆曲精编剧目典藏》(以下简称《典藏》)于近期完整推出时,很难让人不为之动容。
  
  一
  
  昆曲剧目繁多,南戏、传奇作品加上清代以来的“时剧”,体量惊人,有“词山曲海”之说。《典藏》将数量定在三百出。那么,怎样的三百出能达到“典藏”的层次?又如何在浩瀚的剧目中进行取舍?为了全面而准确地选择出最能体现昆曲美学特征,并在演出时颇具特色的作品,主编顾兆琳于2004年就向戏校昆曲班主教老师以及昆曲表演艺术家们蔡正仁、梁谷音、岳美缇、张洵澎、王芝泉、张铭荣、方洋等发放了详细的征询问卷,其中就包括请他们按照不同行当的表演要求,依低、中、高的顺序制定十几出必学传统剧目。在拟定三百出剧目目录之初稿后,又通过组织专家座谈、请兄弟院团论证、向硕果仅存的“传”宇辈名师倪传钺老师咨询等等途径,逐步修改、丰富、完善并于2006年最终落实了目录定稿。
  从目录设置来看,纵向上呈现出阶梯态渐进的面貌1至3卷为中专低年级启蒙的基础剧目,4至6卷为中高年级必学剧目,7至10卷为大学阶段常演剧目,11至15卷为面向昆曲演出团体的特色剧目,16至20卷为丰富传统折子戏舞台演出的开拓剧目。在横向上,则大致囊括了不同行当的特色剧目,如旦行的“一门九娘”、“衣西翡蝴”,正旦的“两件半红衣裳”,老旦的“三母”,刺杀旦的“三刺”、“三杀”,巾生的“风花雪月”、“琴棋书画”、“三访”,官生的“书见惊”、“三醉”,雉尾生的“三副野鸡毛”,鞋皮生的“三双拖鞋皮”,老生的“三赋”、“三法场”、“三扁担”、“三扫”,丑行的“五毒戏”,大面的“七红八黑”、“三判”、“三和尚”,二面的“油葫芦”等等。可以说,这是近年来昆曲界收录剧目最多、最能体现昆曲完整面貌的大成之作。有清一代,《缀白裘》的特殊地位当仁不让,而《典藏》可比作当代昆曲界的《缀白裘》了。
  通观目录,能发现一个引人注目的现象:一些剧目长久以来被其他剧种搬演,以至于人们已然淡忘了它们的昆曲身份并将其划归到梆子戏范畴,这方面武戏尤为突出,如《扈家庄》、《请神降妖》、《雅观楼》、《乾元山》、《安天会》、《大名府》等等。这么做的意义并非只是为了“正本清源”或者“认祖归宗”。
  清中期以来的花雅之争本来就是一个地方戏在市场份额上压倒昆曲,但在艺术上吸纳、学习昆曲的过程,昆曲的历史文化资源、美学艺术资源都已渗入到以京剧为代表的梆子戏中。可惜的是新时期以来,思想意识形态的厚今薄古、淡忘传统,影响了地方戏继续向昆曲学习的步履,以至于当代地方戏始终没能建立起扎实完善的表演体系,舞台语汇也越来越贫瘠苍白。联系到这部《典藏》,是不是可以说,它为地方戏演员接近和感受昆曲、学习昆曲提供了便利,为他们提高艺术水准提供了可能。这些信息与影像资料提供的直观表演不同,它看似微妙而难以捕捉,但却给予他们灵感和想象,有助于开启和激活演员的表演创造。
  昆曲一直在为地方戏提供着优质资源。过去是,现在和将来也应该是。在这个意义上,《典藏》所拉动的剧目创作,将远远超过三百出。
  
  二
  
  在明清时代有不少昆曲作品只是文人雅士玩味的案头文学,从未获得过舞台身份。但于当代昆曲艺术来说,如果仅仅流于文学性欣赏,它的审美功能最多只实现了~半。《典藏》尽管定位于“藏”,但它始终以实践性为准衡,强调剧目的可演性,从表演出发又回到表演,是《典藏》对昆曲剧目的清晰体认,对于新世纪以来昆曲的保护、发展,无疑是一种良性推进,让人们以更容易让人亲近和接受的方式展现昆曲文本。
  为了能反映当代昆曲演出的美学特点并凸现舞台面貌,在母本的选择上,编写者舍弃了年代太过久远的版本而主要以近世以来出版的《集威曲谱》、《六也曲谱》,《粟庐曲谱》、《振飞曲谱》、《兆琪曲谱》以及“传”字辈上世纪80年代中期在“文化部昆剧指导委员会第一期昆剧培训班”的油印本教材为依据,个别冷僻剧目则参考了张紫东的《昆剧手抄曲本一百册》(苏州昆曲博物馆2009年出版)。
  《典藏》以当代昆曲舞台实践为主体,涵盖了包括清末艺人、“传”字辈和戏校“昆大班”至少三代演员的艺术结晶。据实而论,由于历史和社会原因,当代昆曲还未形成有较大影响的流派,但这些优秀的表演艺术家们通过他们的舞台演绎,成就了一批具有个性色彩、充满个人魅力的特色剧目,《典藏》也充满敬意地保存了他们的艺术创造痕迹。如《长生殿・定情赐盒、迎像哭像》能觑到蔡正仁洒脱大气的身影,《牡丹亭叫画》、《玉簪记・琴挑》、《占花魁・湖楼》依稀有岳美缇蕴藉俊雅的气质,《孽海记・思凡》、《烂柯山・痴梦》、《水浒记・借茶》摇曳出梁谷音娇媚泼辣的英姿,《长生殿-弹词》、《绣襦记・打子》、《琵琶记・扫松》可感受计镇华雍容雄沉的风范,《雷峰塔・水斗》、《请神降妖》浮现出王芝泉矫健利索的身手……上昆之外,江苏昆剧院林继凡的《西厢记・游殿》、浙江昆剧院林为林的《试马》、北方昆曲剧院蔡瑶铣的《货郎旦・女弹》等等,也因其富于特色、能够体现各自行当的最高水准而被收录进来。
  
  三
  
  几百年来,昆曲的音乐载体是以工尺谱的形式出现的。《典藏》在每一文本之后,皆附相应曲谱,并以《振飞曲谱》为圭臬,统一将工尺谱转化为简谱。《典藏》主编、昆曲音乐家顾兆琳联合对昆曲音乐极有心得的浙昆名家张世铮对乐谱进行了大量修订,在昆曲乐谱的规范化、细腻化上进行了精心推敲和研究。
  比如,对于经常演出的折子戏如《玉簪记琴挑》、《牡丹亭・闹学》、《荆钗记・见娘》等,丰富的舞台实践使唱腔旋律已臻充实圆满,但现存的记谱仍显得粗疏囫囵,无法传达迁曲多姿、绵密悠长的演唱状态。于是,在《典藏》中,编者根据四声腔格和戏中人物的要求,在曲谱中作更详尽而准确的标示和记录:
  修改后的曲谱最大可能地体现了原来工尺谱的音乐面貌,且为演员按照四声腔格更为规范而淋漓尽致地发挥歌唱技术、拓宽表演空间提供了可能。
  再如,传统昆笛与现行曲笛不同,它身开六孔,半音与全音之间没有明显区分,可用同一支笛变换指法而成七个调门。而变换指法时形成的独特韵味和嗳昧模糊的特色,当代乐律是很难体现的。因此,附加了“↓”、“↑”记号,表示游移性的微升音和微降音,以提示演奏和演唱者对于传统韵味的重视和保留。
  在整理《典藏》曲谱过程中,主编顾兆琳又有了让人惊喜的发现――按照常规,一支昆曲曲牌一般由一位演员演唱到底,但《双红记青门》从[沽美酒]到[川拨棹]、[太平令]、[梅花酒]……昆仑奴和红线女竟然采取了轮唱的方式,两人接榫密实,呼应有力,体现了昆曲罕见的壮阔之美,具有强烈的剧场表现力。类似的例子还有《鸣凤记・辞阁》:一支[桂枝香]由两人轮唱,重章叠句,一唱三叹,似遗音远籁,余韵绕梁,烘托出浓郁的抒情氛围,这些都反映了当时代昆曲艺人能够灵巧进行变通创造,革新演出,殊为不易。
  论及此,一个现实问题进入我们的视野:在文化主管部门划拨大量经费扶持昆曲之后,这笔钱应该怎么花?固然,编演新剧是有必要的,但尽可能地挖掘历史财富、抢救传统、恢复演出则是当务之急。可幸,今有《典藏》,昆曲传承不用再担心口传心授的随机和脆弱,它为学生、演员、曲友、研究者提供了一份可广泛参阅的“家当”。而且,我们已经看到了它的应用前景:2005―2009年文化部昆剧指导委员会演员培训班,各个行当最有造诣的昆曲艺术家们为青年演员们授课时,就以《典藏》作为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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