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狄浦斯：人和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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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徐葆耕
法国启蒙学者说，人是生而自由的。其实恰恰相反，人是生而不自由的。由于生产力低下，远古时代的人类处处受到自然的制约。当人处于自在状态时不会感觉到，但一旦进入自为状态，也就是说人类从必然王国开始向自由王国进发时，他们就发现自己实际上处于无所不在的罗网之中。这种使他们无法解释的支配着自己的神秘力量，是一个比任何神祗都更令人敬畏的神，她的名字叫“命运女神”。
古希腊探索人与命运的神话中。最震撼心灵的莫过于俄狄浦斯的故事。著名的古希腊悲剧家索福克勒斯(约公元前496―前406)据此写了《俄狄浦斯王》等多部悲剧。
俄狄浦斯原为忒拜王拉伊俄斯之子，出生前，日神阿波罗就向忒拜王预言说：“你的儿子将要杀父娶母。”为了逃避这一厄运，拉伊俄斯在俄狄浦斯刚一出生就命手下人将他放逐到喀泰戎山上，供野兽撕食。执行这一任务的牧人出于怜悯，把婴儿交给了另一国王波吕波斯的牧人，俄狄浦斯因此被波吕波斯收养，成长为科任托斯国的青年王子。当他得知自己将“杀父娶母”时，便毅然离开了波吕波斯及王后，因为他把这两位善良的老人视为自己的生身父母。就在出外远游时，他在一个十字路口上与一群人发生冲突，暴怒中打死了一个不知名的老人。
这个老人便是他的生身父亲。
来到忒拜城时，时值狮身人面兽斯芬克斯为祸作乱，代理国王克瑞翁张榜招贤：谁能制服女妖，便可做忒拜王并娶前王后为妻。
狮身人面兽斯芬克斯在古希腊神话中是个既凶残又聪明的女妖，与作为埃及民族精神象征的神话中的狮身人面兽同名同姓，但多了一对翅膀。它雄踞于忒拜城外一座悬崖之上，凭借智慧女神雅典娜教给它的各种谜语拦考路人，猜不中者就会成为它的口中物。这个绿林女妖最为得意的一个谜语是：“在早晨用四只脚走路，当午用两只脚走路，晚间用三只脚走路，在一切生物中这是唯一的用不同数目的脚走路的生物。脚最多的时候，正是速度和力量最小的时候。”杰出的英雄俄狄浦斯为这个谜语找到了答案，那就是：人。“在生命的早晨，人是软弱无助的孩子，他用两脚两手爬行。在生命的中午，他成为壮年，用两脚走路。但到了老年，临到生命的迟暮，他需要扶持，因此拄着拐杖，作为第三只脚。”俄狄浦斯胜利了。斯芬克斯因失败而羞愧，它气极了，从悬岩上跳下，摔死了。
俄狄浦斯由于猜中了斯芬克斯之谜而成为忒拜王，并与前王后伊俄卡斯――他的母亲结了婚。
此后，忒拜城瘟疫流行，神谕：祸因在于有人杀父娶母。正直善良的俄狄浦斯决心捕捉元凶，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但严酷的事实是：坚决追查凶犯的人正是凶犯自己，拯救忒拜城的恩主正是毁灭忒拜城的祸主，高尚的正是卑鄙的，正义的就是邪恶的，聪明的就是愚蠢的，天使同时又是魔鬼。
俄狄浦斯的悲剧揭示出这样一个深刻的命题：一个追求纯洁的人，可能变成一个污浊的人。命运是如此地捉弄着人，把人变成一种不能掌握自己的莫名其妙的东西。俄狄浦斯看来是猜中斯芬克斯之谜的胜利者，实际上，他是一个失败者。他对于谜底“人”这个字，并不理解。如果在俄狄浦斯回答了“谜底是人”之后，斯芬克斯继续提问“人是什么”，那么跌入深渊的将不是斯芬克斯，而是俄狄浦斯了。
究竟是谁主宰着俄狄浦斯的命运，使他难逃这一悲剧性结局?神话中说是“命运女神”。她象征着某种外在的神秘力量，在远古时代就是初民们尚无法控制的自然与社会。关于俄狄浦斯的神话及同一题材的著名悲剧，杰出地表现了俄狄浦斯对命运的反抗，这是人类试图摆脱支配自己的异己力量走向自由王国的最初的努力。俄狄浦斯的悲剧性结局又向人们揭示了人类从必然走向自由是一个艰险多难的历程。
美国现代学者费格生(FrancisFergusson)认为，俄狄浦斯的故事源于古代“替罪羊”仪式。古犹太人为了宣泄天神的愤怒，赎去人间的罪恶，常在“赎罪日”向旷野放逐大批的羊，这些羊被称为“罪羊”。这种仪式流传开来，有些地方或部族在自然运行或社会生活发生反常并危及人的生活时，往往将国王或首领作为替罪羊杀死或放逐，以求天神宽恕，祈求恢复正常的自然与社会秩序。中国的“河伯娶妇”传说与此类似，被抛入河中的妇女实际上也是“替罪羊”，人们希图用她的牺牲换取“河伯”不再兴波作浪。费格生认为，索福克勒斯将传说改写为剧本时，有意强化了这一点。他不是从俄狄浦斯出生时写起，而差不多是从故事的结束时写起：神的震怒把忒拜城置于生死攸关的险境――瘟疫突发，庄稼毁灭，牲畜夭亡，妇女神秘地失去生育能力――解救的唯一办法就是寻找一个“替罪羊”。
俄狄浦斯就其内心来说是清白无辜的。他的杀父娶母完全是神明捉弄的结果，罪责在神；但受到惩罚――刺瞎双目、四处行乞――的却是俄狄浦斯。
在当代社会里，放逐“替罪羊”的古老仪式已成为历史的陈迹，但是，险象环生的社会斗争漩涡依然时时需要“替罪羊”充当缓解社会矛盾的“牺牲”。“替罪羊”这一名词依然在世界各个角落里活跃着。像俄狄浦斯这种内心清白、纯洁无辜却被某种莫名的力量捉去充当“替罪羊”的人依旧是有的。
这也许是《俄狄浦斯王》至今仍然具有震撼心灵力量的奥秘所在吧!
(编辑 蓝 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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