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纳雍的地域文化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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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路 曲
一个没有诗歌出现的地域,是一个悲哀的地域。因为一个地域最初的文学是诗歌,诗歌反映了一个地域的文化与文明程度。根据这个观点推断,不少的地域应该是非常悲哀的。而且有些地方,甚至对诗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敌意。写诗的人成为了“另类”。不知道这是地域的不幸,还是诗歌或者诗人的悲哀。被人们称为“贵州诗乡”的纳雍,并没因当下市场经济的冲击,而使诗歌淡出人们的文化生活视野。相反,诗作为一种文化因子,在这片土地上不断健康成长,长成了一个地域的文化象征。最近读到《2010纳雍跨世纪新诗大展》(见《当代教育》2010年第2期),让我对“贵州诗乡”的纳雍有了更深层次的文化了解。一个方面,《当代教育》以大篇幅推出一个地域17位诗人的诗歌,表现了一个刊物的勇气和人文精神;另一个方面表现了一个地域诗歌的繁荣。同时不难看出一个地域多元诗歌并存的创作势态。
纳雍,其实我并不熟悉,开始只是听我的学生说过。我所教的学生中有不少毕节纳雍的,他们常常向我推销其家乡如何的美好,那里的文化如何之深厚,是贵州的“诗歌之乡”,让我的思维开始滋生出纳雍地理概念。而真正了解纳雍,却是我读罢《2010纳雍跨世纪新诗大展》之后,我才有了真正认识。诗乡名副其实,诗歌羽化成为了纳雍的文化符号。在文化或者精神层面上,是否可以这样说,诗歌是这个地域的文化延续。吕进先生说,诗歌是文学的精华,是表现一个地方文化与文明的标尺。《2010纳雍跨世纪新诗大展》正是说明了这个问题。这个大展的前言里说:“纳雍的好诗人很多,纳雍的好诗歌很多,但版面有限,仅推出了17人的诗歌!”让我们只能从少量的海水中去看大海。从这次大展里,我们看到了纳雍50后、60后、70后和80后四个年龄段诗人的作品。每个年龄段的诗人都有自己的特色和创作倾向,以不同的书写方式反映特定年龄阶段的书写模式与文化认同,让人窥探到纳雍新诗歌的全貌:50后是基础,60后是主打,70后是中坚,80后是希望。不同年代的诗人共同经营着这片土地上的诗歌,彰显一个地域文学的繁荣。
在大展里,50后的诗人仅段扬1人。段扬的诗歌应该属于新格律诗的范畴,传统的诗歌美学贯穿在他的诗歌创作中,有些“现代诗经”的味道。如《你猜不到那是我》:“在你经过的路旁/我愿变成小花一朵/让你欣赏它的美丽/却猜不到那就是我//在你遐想的夜晚/我愿变成流星一颗/让你赞美它的璀璨//却猜不到那就是我……”从中看出一种古典的美。在他的《延续美丽》《想我的时候》等篇什里都体现着这一创作倾向。60后的诗人占了11人,分别是陈绍陟、居一、空空、田庆中、西篱、睁眠、姜方、罗俊荣、王家洋、平镛、龚红梅,形成了强势的诗人阵容。可见,60后,是纳雍诗人的主体,是纳雍最有实力的诗人群体。吕进先生曾经在近年的一次华文诗歌论坛上断言:中国诗坛已经进入了60后的时代,因为这些诗人已经成为了中国诗坛的中坚力量。从展出的纳雍诗人和诗歌文本中可以看出,纳雍也不例外。陈绍陟的诗歌有一种地域文化精神气韵,地域书写中带着强烈的现代符号。比如《西部大书》就是佐证:“荒漠。季风。狼。是否一只大鹰/高悬于天?灼热自翼而退,如海潮/凉风吟成蛇体/漫如晚雪,行人归宿……”新奇的诗歌意象,表现出诗人的想象能力。组诗《还乡》表现了作者的家园意识。该组诗里的《就是这条山路》触动了诗人的创作神经:“这条山路,父亲已经陌生了/尽管山上仍然吹着三十年前的南风/――那么/父亲,我们就顺着杜鹃花林走/一路倾听山泉的声音吧。”山路作为诗歌的具象同时又是诗歌的意象。很多从山路走出来的人,当他们离开山路的时候,山路已经从他们的视野中逐渐的淡去。而陈绍陟却没有忘记自己走过的山路,从中展示出一种浓浓的怀乡情结。还有书写贵州土著民族的《穿青人》表现出一种民族的关怀意识,给读者传达了《土人》刀耕火种的生命历程,描绘了一个民族的不屈的历史进程,有一定民族史诗的创作倾向。居一是一位具有地域创作理念的诗人,他的诗歌包含了两个创作层面的题材,一部分是乡土的诗歌,另一部分是写自己远离故土的生存状态的。一个是过去时,一个是现在时。或者统称为过去现在时。前者包括《水西的忧伤》《向一粒苦荞跪拜》《致父亲》等,特别是他的《致父亲》:“写了一辈子诗词才发现/你是一首不讲究格律的古韵/只剩下尾联两句。垂垂老矣/就像瀑布摔到悬崖底下/才从梦中惊醒……”少年不知愁滋味,长大才知父母恩。这种传统的文化思想延续在他的诗歌里。后者包括《深圳情绪》(1―6号作品)《小小的肉体》《听雪》等,优秀的诗歌往往是和生存状态联系在一起的。空空的诗歌主要表现生命的情绪和思考的场景,比如《八月还乡》《一种精神》、《落日》《南方》《人之高原》《追忆死亡》等。《落日》里的情绪表达得淋漓尽致:“在一片小小的碎玻璃上/我看见英雄的眼睛/仿佛一块青春的琥珀/在时间中闪闪发光。”同时展示了诗人的英雄情结。田庆中的诗歌自然朴实,其中还不乏诗歌的空灵,如《重返贵阳》《在总溪河》《月夜》《冬夜》《空酒瓶》等。我们以《空酒瓶》为例证:“我手中有一只空酒瓶/空酒瓶里装满了眼泪/一种更加醉人的液体//燕儿/如果你把自己装进酒瓶/我便永生永世/只痛饮你。”空酒瓶里装的是人生的悲欢离合,装着很多人的无奈和秘密。西篱是比较熟悉的女诗人,早在中学时代,我就在《花溪》文学月刊读到过她的诗歌和散文。我只知道她是贵州人,并不知道她是纳雍人。她的诗歌清丽婉约,往往表现的是一细微的生命状态。如《梦歌》《我的心在秋季醒来》《暮色如同回忆》《父亲》《随水而来》等,小题材写出了大诗歌。小处着眼,表达出女性特有的思考,给人的心灵吹来了一阵清清的风。《梦歌》就是比较典型的:“头挨着头/肩暖着肩/呼吸平和/眼含光明/那是一个多么喧闹的雨季//望着我们想的地方/像两朵花一样/湿漉漉思想/在眼睫间/偶尔闪动……”在她的诗歌里可以听见一种心灵的低语,内心世界的流露。睁眠诗歌里的使命意识比较浓厚。比如《献诗》《怀乡诗篇》《端阳》《有关麦子》《纳雍》等等。我曾经在不少的文字里断言:故乡或者家乡是不少诗人写作的起点,也是不少诗人诗歌创作的高点,甚至是某些诗人或者作家终身的创作主题。睁眠的诗歌创作就存在着这种创作的状态。《献诗》之一就能阐释这一倾向:“现在,我必然以诗歌接近草本/让心深入民间/在穷门小户中也平静地驻扎下来/成为苦水一侧的食物和煤块/替他们的忧伤流泪……”在这几句诗里我们不难看出使命意识。姜方的诗歌比较清新,语言朴素,以小诗见长。像《秋天的路上》《春鸟》《盛满鸟声的脚窝》《当堂作文》《有诗袭来》等,都是从日常生活的瞬间采撷诗意,每首诗歌比较短小,很少超过20行的,但是每首诗歌比较精致,揭示了生活的哲理。比如《秋天的路上》中的几句:“秋天的路上/我将自己匆匆收割了/又匆匆挂在/另一棵树上。”写诗不容易,但是写好小诗更不容易。因为小诗中蕴涵了不少生命信息和作者的思想。罗俊荣的诗歌表现的是来自震动心灵的诗歌意向,总是在寻找一种心灵的出口,表达自己主观情感,在传统的诗歌语言中寻找自己现代意识的文本表达,比如《今夜》里的一节:“今夜/我不会再说话/任滴血的灵魂/为一支流泪的蜡烛/寻找安生的土地。”王家洋的诗歌题材比较广泛,朴实的诗风,有一种生活的历史穿透力,真诚中饱含了自己人生态度。在他的诗歌中,我比较推崇他的“新乡村歌”。比如《怀念村庄》《犁》《献给父亲》等。《怀念村庄》就是可以证明:“怀念村庄/怀念我年迈的父亲/他身子的张力/令我的诗句逊色/在花朵的后面/在灵魂的后面/有一双眼睛/倒映着天空、和我……怀念村庄/怀念烈日下的那片云朵。”诗里充满着灵气他的诗歌里,父亲这个形象多次的出现,表明作者的对父亲的感情与感恩。当然,他的爱情诗也写得不错,如《给阿丽》:“我不想回去/我不想让火焰重新回到/平静的内心/我要将一支深入民歌的花朵/移进屋内//阿丽,您弱小的身子/让我想起一支蜡烛/一支我小屋里尚未着火的蜡烛/洁白、高尚,而又楚楚动人……”像一支爱情的午夜插曲,飘荡在人的心里。平镛的诗歌有一种虚实相间的表现手法,容传统和现代为一炉,比如《果实》《认识黑夜》。《果实》里这几句诗歌比较精彩:“我羞涩于秋天/明月在家园的枝头且歌且舞/果实的声音四处飘逸/于风起处。”诗歌里的通感用得比较到位。龚红梅的诗像一支乡村的双簧管的演奏,揭示了一个女人的内心世界。《用心,注视你们》、《阿梅》、《公路那边站着我的爱人》。《公路那边站着我的爱人》里的几句诗就可以凸现诗人爱情追求:“我的爱人,站在公路那边/御风而至/以春天的温度/深入我的胸腔清点我的积蓄/还有一指之遥/就可触及心脏/为爱情跳动的节奏……”读这首诗的时候,我们会想起女诗人林子的著名情诗《给他》。
在大展里,70后的有2位,分别是吴艳林、陈炜。关于70后这种提法,诗歌界一直存在一种观念:游离60后和80后之间的过渡代,70后常常是被人忽视的群体。吴艳林的诗歌以女性的视角打量着生活,反映了一种不安于平庸生活的独语姿态。如《周末,我成了一条鱼》《逃离与亲近》《那些事情》等。听听《逃离与亲近》里倾诉吧:“如果愿意/允许拉上你的手/就让我们/在今夜出发吧/你看月光落在雪峰/该有多么好/漂浮的云朵/那是梦的天使……”不难看出,女性内心的个体流露,婉约里甚至几分的凄清。陈炜的诗歌关注现实,诗歌充满着现代的气息。如《儿子》《退房》《伤害》等。如《儿子》:“未来是一副没有翻开的底牌/选择比难产的分娩还要阵痛/没有选择/成了最容易的选择。”诗句里仿佛是在撕碎着传统的语言,给人耳目一新感觉,冲击读者的视觉神经。诗歌应该是永远的语言艺术,这在两位70后诗人里得到诠释。
80后在大展里有3位,闵云霄、周泓洁和徐源。虽然都是80后的小青年,但是他们的诗风也完全不同。闵云霄的诗歌具有80后的那种独特的思考,语体上有自己的个性。如《在你的怀里种植一个春天》《冬天从你的夜晚降临》《献词:灿烂的菊或歌唱》等,单是诗的标题就让人看到与众不同。试读《在你的怀里种植一个春天》的几句:“在你的怀里种植一个春天。是/多么容易的事呵!柔软的小山/和我们纠缠不清并疯狂蠕动/润如酥的小雨在认认真真/清洗我们的天街。亲爱的:/小河已经暴洪了,袭卷我们一春一夜的/疼痛与疲惫。布谷鸟一声声撕心咧叫后/春天已经在我们的怀里降临。”可见,闵云霄和大多数的80后一样,注重语体的革新。在周泓洁的《时光,时光》组诗里,写了1988,2008,2010这三个时间点。也许,这三个时间点,表现了一个人的成长过程。诗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后现代主义”诗风的影响。表现了80后对于外来因素的接受或者借鉴写作模式。在《1988,启蒙老师的粉笔灰》中写到:“掬一捧启蒙老师的粉笔灰/1998,顽皮成园丁的桃李/我说那些细腻的颗粒像一具具尸体/老师说像泥土中种子的养分。”有人认为,诗歌就是撕碎传统的语言或者对传统语言的彻底颠覆。80后的诗人也不例外。他们大多是这一观点的语体的探索者和实践者。徐源的诗歌是写实的,乡村意蕴在他的诗歌成为主格调。在80后诗人中这是比较少见的。如《村居有感》《童年洗澡的小河》《焊接竹子的人》《姐姐》等。《村居有感》里对乡村传统物事的书写:“我在乡村里,爱上了这些事物/老牛的哞叫,无限延长/直到黄昏漫过每一块开满油菜花的田地/月亮一挂在院子的篱笆上/就只剩下风从竹叶上,悄悄走过了……”可以看出作者对传统物事的现代书写。80后有80后的书写方式,作为评论者,不能完全肯定也不能全盘否定,但是我比较推崇他们的创新精神,应该进行客观的评价。
从大展里,可以窥见纳雍诗人群的创作全貌,这是一个强大的诗人群体,同时也是特殊、多元化的群体。老实说,我开始接触这期大展的时候,我真怕这片土地上的诗歌形成一种模式。或者一种套路,因为在一些地域,往往是一种强调一种表达方式的书写并不少见。读罢这17位诗人的作品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我明显地感受到纳雍是一块包容的地域,具有多种诗歌生存的气候和土壤,同时有很多优秀的诗人,能够形成多声部、多重奏的传统现代诗歌合奏。衷心祝愿在纳雍这块充满诗歌的土地上:诗歌不老,诗人青春,走出更多的诗人。我们期待着。
(路曲:原名向笔群,土家族,西南大学文学硕士。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研究方向是地域文化与地域文学的创作。在《理论与探索》《阅读与写作》《文艺报》《山花》《重庆评论》《中国民族》等发表文学评论近100篇。公开出版有诗集《武陵山,我的保姆》,公开发表有中篇小说《迷茫的远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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