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母亲最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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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唐文金
母亲匆匆地走了，她老人家离开我们一年了。
一年中，我仿佛觉得母亲没有离开我们，她的音容笑貌依然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每当想起母亲最后的日子，我总禁不住百感交集，怀念、悲伤和痛苦的情感充满心头。随着母亲忌日的临近，这种情愫与日俱增、愈益强烈。可整天与文字打交道的我，却无法用这拙笔表达心中的母子深情、骨肉柔情和悼唁哀情。
一年前的农历十月二十三日，我一早离开母亲的病房照常去上班，根本没想到她老人家会在上午永远地离开我们。头一天，我奉命随领导下乡调研。尽管有一百个不情愿，还是照样下乡了。但愿母亲能够理解。一路上，想到病危中的母亲，心里总有一丝不祥的感觉。现在想来，这一天是母亲最痛苦最需要儿子陪伴的日子。她已多日吃不下饭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身上插的输液管、氧气管、流质导管并没有让母亲的病情有所减轻。监护仪不停地闪烁，仿佛在呼唤出差中的儿子，而我只能通过电话了解情况。我身在外头，心早已飞到母亲身旁。这又有什么用呢?晚上我回到住地房间，一阵心慌掠过，一股眼泪涌来，内心难受极了。母亲病得这么重，病得这么久，而我无力缓解她的病痛，无法替代她去承受这份折磨。我夜不能寐，坐卧不安，含着眼泪打开电脑，一键一键地敲打出自己的心情：
妈妈的病是我的痛
妈妈啊，您的病是我的痛!近来您的病情急剧严重。您不能正常呼吸了，只能靠输氧维持；您不能吃饭了，只能用导管；不能说话了，只能吃力地望亲人一眼；久坐病榻不能翻身，身体多处溃烂……您一生艰辛，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累，可这个时候，我竟不能把您从病魔中快快拉回来。当儿的宁愿自己病倒，也不愿您受此折磨，如果我能用我的十年换您多活一年，我也愿意。您没享什么福，还没坐过火车，没去过成都，您说还要回一次老家看看。您近年来开心多了，却又年迈多病了。如今病成这样，我还在下乡，不能陪伴在您身旁。母子俩还没交流过，您就不能说话了……我不敢想象您这样下去的结果。您挺过了一生中的重重难关，这回您可要挺过来呀!我时时盼着您快快好起来，好起来，好起来……呜呜……
写下这段文字，已是第二天凌晨。我按捺不住心中的忧虑和焦急，仿佛听到母亲的呻吟声，又觉得母亲在呼唤我。顿时，我决定必须马上回到母亲身边，陪她度过这个难熬的夜晚。我叫了当地的车，请了假，一路疾驶，赶到医院已是凌晨两点半了。
回到母亲的病床前，心里总算踏实多了。看到母亲病恹恹的样子，我心里一阵酸楚。母亲的身体机能明显衰弱了，她蜷缩着坐在床上，头始终低垂着，时而呻吟，时而吃力地挪动着。她患的是肺气肿、肺心病，平躺就出不得气，只好整天整夜地坐着，累了就斜靠一下。这种姿势自入院以来已维持了两月。母亲被病魔折磨得筋疲力尽了，但仍坚强地与命运之神抗争着。知道我回来了，母亲望了我一眼，好像还低声说了什么，我都没听见。我现在后悔极了，我没有为母亲擦擦身子、握握她的手，也没有向着母亲说说话，让她知道我们以后的日子会怎么过，让她放心。我哪知道几小时后母亲就要离开?!我同夜班医生交流过，准备上午送母亲到重症监护室。但我后悔自己随后倒在陪伴床上睡了，而把陪伴、照料的事交给了儿子和两个侄儿。在场的还有一位女同志，她是我专门从老家请来的母亲的昔日好友。说来也怪，我的儿子当晚始终不肯离开婆婆。他本来放学后已看了婆婆，大家考虑到他在读书，都劝他像以往一样回家休息，但他回家后一个人又折返回到病房，整夜没有合眼地陪伴在婆婆身边。是不是婆孙之间的心灵感应，让他陪婆婆这最后一夜?
早上八点，我准备去上班，儿子准备去上学，其余人也准备去休息，病房里只留了来替换的一个侄儿。我本想去一趟办公室就马上返回来，所以没有给母亲打招呼就走了。谁知我这一走竟与母亲成永诀!上午九点过，母亲突然紧紧拉住我那侄儿的手不放。监护仪上反映出脉搏陡降，医生闻讯赓即抢救。而此时我还在办公室接待客人，不知道母亲正处于阴阳两界的边缘，死神正一步步向母亲逼近。过了一刻钟，我的电话才被打通。我急切而不安地向医院飞奔，心里默默地为母亲祈祷。我赶到母亲病床前时，妻子和妹妹已早一刻钟赶到。她俩在哭泣。我摸摸妈妈的额头，摸摸妈妈的手，还是热的。我眼泪滚滚地连声叫出“妈、妈”来。这时妈妈的眼睛闭上了，永远地闭上了……
直到现在，我也不忍想象母亲临终盼望爱子到来的情景。一想到此，我就会眼泪盈眶。今生今世，我最后悔的，是在母亲最后的日子，我不该离开她，一步都不该离开，我后悔，我真后悔。正如季羡林先生所说，“世界上无论什么名誉，什么地位，什么幸福，什么尊荣，都比不上呆在母亲身边。”母亲一辈子等我，等我出生，等我长大，等我放学回家，等我下班回家吃饭，等我加夜班早点回来……但是，我现在才明白，母亲老了，她有多少时间等我呢?母亲不会一直在原地等我。
人生一世，哀莫大于“子欲养而亲不待”。母亲从小成为孤儿，后来我的父亲早逝，从此她老人家寡居三十余年，含辛茹苦，饱受艰辛，未来得及享受天伦之乐就离我而去了。曾几何时，为了追求自己的梦想，追求事业有成，追求前途无量，我总是想着等到自己条件好了一定好好孝敬母亲，想着买了大房子一定把母亲的房间安顿好，想着忙过了这一阵子一定陪母亲说说话……然而，那一天，母亲没有等我把事情做完：那一刻，她匆匆地走了……
一年来，我每每回忆至此，常常陷入深深的悔恨、歉疚和自责之中。
愿母亲在天之灵安息!
亲爱的母亲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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