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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煮的腊八粥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李 新

  记得儿时,在山东老家,奶奶总是在腊月初七晚上拣豆子、剥花生,焙芝麻,预备好几样鲜果片和冰糖、青红丝,我看着她把干果、杂粮、干菜逐一淘洗发泡,然后捞出放在箩筐里风晾。腊八节这天,日头还没有冒红,奶奶就早早起身,抱柴点火,添水放料的忙活起来。
  奶奶熬粥很有耐性,她先把最耐火的几样干果、杂粮下锅,用小火不急不躁地熬煮,待它们胀裂了口儿,再加入比较易烂的其他几样干果、杂粮,一直熬到张口开花,才把发泡好的干菜加进去,用文火慢悠悠地细煮。这时候,浓浓的香味儿飘散开来,一缕缕钻入还没起床的我和妹妹的鼻孔,我俩不用妈妈喊,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匆匆的用水抹一把脸,来不及擦干就馋得走到大锅前,一遍遍催问。最后,奶奶放入梨片、山楂片、橘子瓣儿和少许冰糖、青红丝,赶紧熄了灶火,用那暗红的余火再焖上一会儿。这样,一锅热气腾腾、醇香诱人的腊八粥才算熬透。
  奶奶揭开了锅,我看到那锅里,红中透白,白里带黄,黄中润绿,浓稠稠、亮晶晶。小小院落弥漫着那股子甜丝丝、香喷喷的味儿,性急的我们手捧着蓝花海碗,踮起脚尖,你叫我嚷地催促奶奶赶紧盛粥。奶奶直了直酸痛的腰,笑嘻嘻地说:“别猴急呀,佛神、祖宗还没敬拜,吃不得!”于是奶奶便拿起勺子盛上一碗香气扑鼻的腊八粥,摆在院子里那张供桌上,敬奉过佛祖神位,跪拜过祖宗先人,才给早已唾液潜溢的我们盛起一碗,我们姊妹俩才美滋滋地品食起来。
  腊八粥香醇热切、甜柔美气的风味诱引着我们顾不上烫嘴,稀溜儿稀溜儿抿上两小口,那滋味甭提多享受了。太奶奶拄着拐棍儿走过来,瘪着嘴儿念叨开了:“孩儿们,光顾自己吃,怎么忘了那些不说话的生灵呢?”太奶奶说的“哑巴生灵”,我们心中知道,爷爷会端起粥,先到栏里圈里,给那些鸡、鸭、牛、羊、猪、狗们喂上一些腊八粥,再到不远处的麦田、果园、菜地,给果树、麦苗、青菜抹上一些粥汁儿,口里还念念有词:“牛羊鸡鸭吃腊八,膘肥体壮顶呱呱;果树庄稼吃腊八,来年多结大疙瘩……”其实煮腊八,吃腊八,图的就是个吉祥,祈盼新的一年里,五谷丰登,六畜兴旺。
  后来离开家,我已不可能回家和亲人一起过腊八。而当年奶奶煮的腊八粥,集四野之精华,赐万物以祥瑞,它那清灵甘爽、香甜润腑的美味,总在我的梦中萦绕,让我久久回味。 在许多冬春交替之际,我复制着我熟悉了大半辈子的老家腊八的风俗,特别自己有了家后,总是在腊七的晚上,学着当年奶奶的样子,准备大枣、花生、红小豆、江米、桂圆、莲子、百合等原料,亲手熬制一锅“腊八粥”,尽管锅里也飘出一阵阵香气,但总不是奶奶煮的腊八粥的味道。
  熬好腊八粥,我会先给去世的奶奶爷爷盛一碗,愿她们在天有灵,能接到我的祝福;然后再打电话给父母,问他们熬腊八粥没有?祝他们身体健康长寿;最后给孩子老公和自己盛上,但求在新的一年里能够全家和美平安。
  看着儿子老公幸福地喝着腊八粥,当年我与妹妹围着锅台催奶奶盛粥的情景就会重现。腊八有多样不同的版本诠释:有的说是古人年终祭祀八神的庆典,又有说是佛祖受奉饮粥,成道菩提树下的日子,再有一说就是该日为孔子敬奉祖先之仪;林林总总的传说,不论故事真假如何,总是一念之善,传承了华夏民族善生追远的虔敬之心,此时我会强忍着对亲人锥心的思念,尽情地丰富我童年时代美好的回忆。
  现在大街上早餐点熬制的也有类似腊八粥的稀饭,粥中星星点点的红小豆、花生、红枣、芋头、杏仁、瓜子、桂园以及大米、小米等等,也已不拘泥于八样之数了,其实所有的心思,只在延续一种多样、多式、多怀念的迎春辞旧的传统。
  多少年来,我们已丰食美味不缺,但却始终有一份心底的无奈缺憾,牵系着我年年岁岁地回望北方天边流浪的那片云。在日趋文明的生活里,在饮食文化的多样繁复中,“腊八粥”已是一种铭刻在心头中的记忆,现在的腊八粥对于我有实质的陌生感,曾让我有过小小的犹豫,但我却另有一种渴念在强烈地呼唤――我不能忘怀的是太奶奶、奶奶、是母亲,是她们存活过的历史,而我,是她们血脉的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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