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成两棵采油树（短篇小说）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赵春花

　　他和她都是采油工。同在一个采油队。一个是技师，一个是站长。
　　作为队上的形象大使，他们的名字常常被排在一起。
　　单位已经十几年没进新人，当年的姑娘小伙都年至不惑。
　　大家每天看着同样的面孔，干着同样的活计，感叹着快速逝去的光阴。
　　或许生活太平淡了，平淡得让人窒息，所以，人们无时不在寻找快乐的作料。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和她成为人们隐秘传播的故事主角。
　　“看见了吗？只要有她的地方，他的眼睛就挪不动窝了。”
　　“她做了好吃的，也常常给他一份。”
　　“其实他们俩跟单身差不多，好上了也正常。”
　　越来越多的细枝末节拐弯抹角地传进了他和她的耳朵。
　　最初，他们只是相互一笑。因为他们俩之间什么都没有。
　　可是关于他俩的感人细节还是源源不断。
　　有几次，他偷偷地审视着她：高高的身材，秀气的面孔，满身的书卷气，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女人。
　　有几次，她偷偷打量着他：健康的体魄，睿智的目光，雷厉风行的干劲，真是一个可以称道的男人。
　　其实，她和他真有着特殊的渊源。刚上班那会儿，同事给她介绍对象，她一听大她6岁，立刻全力否决，连面也没见。后来才知道是他。
　　在她面前，他从来没提起过什么，但她想他一定早就知道了。
　　时过境迁。现在的他有了一个在外地上中学的女儿，身为家属的妻子勇担了陪读的重任。
　　现在的她有了一个上小学的儿子，几年前老公辞职后音信皆无，孩子跟着姥姥一起生活。
　　本来他们都过得很平静，从来没有过后悔。
　　可是，当顽固地成为故事的主角，他们的心无法再波澜不惊。
　　“当初真是年幼无知，如果现在选择老公，年龄根本不是问题。”她总这么想。
　　“当初真是年轻气盛，如果放下架子，争取主动，没准是另一个结果。”他总这么想。
　　自然而然地，爱的火苗在两人心中悄悄点燃。
　　他们的站离得很近。有几次，他主动过去向她请教技术练习题。因为她是技师。有几次，她也曾邀请他帮忙加皮带，因为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有限。
　　但别无其他。
　　很多次，她走入他的梦中，和他相拥入怀。
　　很多次，她想着他的音容进入梦乡。
　　他们强烈地渴望见到彼此，诉说衷肠。
　　但向以往过去的许多年一样，他们什么也没说。
　　情人节，他悄悄地给她发了短信：“祝你快乐。”
　　她静静地给他回了短信：“祝你快乐。”
　　只一次，同伴家里有事，她晚上独自值班。天大黑的时候，他赶了过来，手里拎着热腾腾的饭菜。
　　好像很意外，好像也很正常，她什么也没问，只说：“大救星来了。”他只说：“快趁热吃饭。”
　　本来很恐惧的夜晚因为他的到来变得格外温馨。
　　例行巡查后要度过的是漫漫长夜。这样的夜，这样的人，很容易发生故事。
　　有一刻，他真想紧紧握住她的手，和她说我曾经梦见你无数次。可他强忍住了冲动，只平静地说：“如果困了，你就睡一会儿。”因为他想那样做也许会伤害她。
　　有一刻，她真想在他坚实的背上靠一会儿，或者在他的怀里静静地趴一会儿，感受一下一个真实男人的温暖。但她没有挪动脚步，只是平静地说：“你早点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因为她想那个背或者胸怀不是她的，如果她在那里歇息，一定会有人滴下伤心的眼泪。
　　
　　岁月匆匆，每天，他和她忙并快乐着。在内心深处，他们任凭自己的爱肆意地疯长。但相互表现出来的只是淡淡的关注与问候。这个时候，他疯狂地爱上了冬天。因为生活区和工作区之间还有很远的路，他和她每天上班都要坐一个小时的班车。一到冬天，因为天亮得晚，黑得早，他们两头不见太阳。这样的冬天无法不令人生厌。但今年的冬天不同，每天他会给她占好座位，静等她的到来。两个身穿大棉袄的身体挨在一起的时刻令他陶醉。常常，在黑夜中穿行的班车上鼾声一片，他却从来不睡。他盼着那个熟睡的脑袋歪过来，靠上他的肩头，让他显示一下男人的力量，然而，他总不能如愿。她熟睡的头颅总是骄傲地倒向窗边，只留给他一头柔顺的乌发。
　　但他已经满足。虽然没有过多的言语，但他能感受她的心跳。听到她内心的呼唤。
　　
　　在新年的前一天，他盼望了许久的时刻终于到来。他接到了她的邀请，去她家吃饭。
　　那一刻，他欣喜若狂。
　　那一天，她无比美丽。
　　她给他斟上一杯酒，第一次大胆地热辣辣地凝视着他。
　　这让他有些慌乱。
　　“新年就要到了，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可以喝酒了。”她妩媚地说。
　　“有问必答。”他干脆地答应。
　　“我们相爱，对吗？”
　　“对。”
　　“我们的爱很神圣，很纯洁，对吗？”
　　“对。”
　　“那就让我们永远保持这种爱，像站前那两棵采油树，彼此永远默默地相互守望。”
　　“这……”
　　沉吟半晌，他端起了酒杯，却止不住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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