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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不得的“年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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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春节前,依稀记得爹代课的小学发了一点年终奖,他骑车到集市大采购,回来时,车把手上破例挂了一条尺把长的青鱼和一刀上好的精瘦肉,很是招眼。
  爹刚把自行车在小院门口支好,隔壁二婶挎着菜篮正好路过,眼露羡慕。娘赶过来,把她拉到一边,悄声说:“娃儿们馋嘴,嚷嚷着要吃鱼。还是按老规矩,我做成‘看鱼’,摆在桌子上撑面子。到初五没有来客了,再让娃儿们放开吃。”二婶一阵苦笑,会意地点着头。
  娘提着肉鱼进小院后,我们姐弟仨发出欢呼,其中小弟叫得最响:“今年有鱼吃啰!”爹点着他的小脑袋,眉开眼笑:“这馋猫,‘彩头’抛得好。我家有鱼,但愿年年有余哇!”
  一眨眼,就到了年三十,外面还飘着雪花,整个小山村一派喜庆。那时,山里人连冰箱是啥模样都没见过,好在气温超低,各种难得的过年食材看上去还挺“新鲜”。按照爹的嘱咐,娘和姐在灶房里忙碌着,要弄出一桌相对于以往更丰盛些的年饭。
  天刚擦黑,我们拉开堂屋的电灯,生起了火盆。姐姐把生病的奶奶搀扶出来,让她坐主位。娘开始上菜,爹去外面放接年的鞭炮。当娘把那盘炸得金黄灿烂的青鱼端上来,刚放在中间,小弟眼疾手快,迫不及待地用筷子从鱼背上戳下一块肉,丢进嘴里。进屋的爹见状,抽了他一筷子,打得小弟哇哇叫。奶奶瘪着嘴,擦着泪,抱怨道:“孙子不懂事,你要跟他讲道理。看这大过年的,搞得人都不快活。媳妇,你把这盘鱼收起来,免得再惹祸。”
  挨了打,小弟却“轻伤不下火线”,一边嘀咕爹心狠,一边筷子动得更勤,夹着其他的好菜往嘴里送。幸亏姐姐及时转移话题,给辛劳的爹敬了碗米酒,还代表我们表了要努力学习的决心。一家人带着对新年的期许,也隐隐地有着些许遗憾,心情复杂地吃完了年饭。
  第二天是初一,天刚放晴,太阳把山村照得明晃晃的。人们开始踏着雪路,走村串户,四处拜年。临近中午,隔壁的二婶穿着围裙,挎着个装着糍粑、绿豆丸子的篮子来拜年。她跟我娘在灶房里悄声嘀咕了一阵,出来时,篮子里好像没空着,上面用毛巾盖得严严实实。
  到下午,二婶在院墙那头喊话,叫爹带着我们姐弟仨过去吃“跨年饭”。爱面子的二婶穷尽家有,弄了一桌好菜招待几位近亲,她让我们去助兴,以感谢对她家多年来的关照。尽管桌子上摆得满满当当,但几乎都是些点綴了薄薄肉片的土菜,其中最打眼的是摆在中间的一条炸得金黄灿烂的青鱼。
  爹紧挨着小弟坐,可能担心他乱说乱动,一边有一茬没一茬地和邻座说着吉利话。爹喝了几碗米酒,对那条鱼一筷未动,其他人也像约定俗成,即便将其他的菜夹光盘,也丝毫未动过那盘鱼。小弟一直盯着炸鱼在看,但不敢贸然下筷子。他可能担心爹像昨日一样当众发火,让二婶当场尴尬。这顿跨年饭吃得很拘谨,大家貌似心照不宣。
  散了席,回到家里,小弟这才怯怯地吐开了心事:“爹,二婶的那条鱼肯定是从我家‘借’的吧?我看见,鱼背上被我挖掉的那块肉,二婶翻了个面,下面用黄花菜和黑木耳垫着。我咽着口水,忍住没吃。昨晚,姐跟我说了,这叫‘看鱼’。二婶家用完,还会还回来的。到正月初五,就变味了,我们再把它吃掉,行吗?”
  爹爱抚地摸着他的脑袋瓜,表扬道:“娃,新年里,终于开窍,懂规矩了。爹打心眼里高兴。看来教育孩子,不能光靠筷子头,更要心平气和地讲人情和习俗啊!”
  如今的年夜饭桌上,有一条鱼不再是让全家人魂牵梦绕的事了。再次想起那条“年鱼”,那时年味,不禁感慨万千:日子越来越好,阖家团圆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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