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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生活审美化”的隐含语言与历史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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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 “日常生活审美化”这一现象,是艺术精神乃至人的精神的下降过程,它使艺术被套上审美价值的枷锁而成为一种可量化、可衡量之物,在日常生活和艺术的同一性较量中改变着人们的自我认识方式、生活方式和审美方式,从而成为人类社会全面进入现代性的最后一个重要标志,也因而携带着现代性的各种弊端,它消解着生活和艺术的界限的同时,也架空了人在其中的主体性地位。
  【关键词】 日常生活审美化;费瑟斯通;艺术语言;个体性
  [中图分类号]J01  [文献标识码]A
  一、“日常生活审美化”的三种意涵
  “日常生活审美化”(The aestheti-cization of everyday life)这一概念的最早提出者——迈克·费瑟斯通(Mike Featherstone),指出了他所发现的这一美学现象所包含的三个义项。
  第一,是以20世纪初叶两战之间出现的达达主义和超现实主义运动为核心的美学精神,其创作的关注点从艺术领域向日常生活转移,甚至作品本身即取材于日常生活,费瑟斯通认为这是一种消解艺术同日常生活之间界限的表现。他的这种看法固然不错,但事实上,这只是这些美学运动在其创作过程中呈现出来的一种美学现象,而其本质上,是一次对传统艺术主体的规范性、权威性的消解的革命,是一次艺术语言向生活降落回归——即“艺术-宗庙”到“审美-人”——的“启蒙运动”,是艺术从板结一块降解到人普遍地可融入、可参与、可发现的探索过程。而这一系列艺术运动的努力,却存在三个方面的问题,使其在艺术革新上缺乏彻底的动力:其一,这些艺术流派所力求的艺术乃至人生的真实性,向下走向了大众化的日常生活,引向了艺术的坠落与沉沦;其二,这些美学运动将日常生活当成了一种降解主体语言的范式,但却忽略了日常生活本身也是主体语言的一种样式,是以主体语言为其背景的;其三,这些流派的追求最终只是从一种主体的共性到一种大众化的共性,而没有将艺术引向个体/个人层面,因此,弥漫于两战之间的艺术解构氛围,实质上并没有出离西方自笛卡尔以降的主体哲学思想对艺术创作的根本影响。所以,这一系列的艺术革新运动,成了西方美学领域一场长达数十年的精神宣泄。在此期间,艺术的神圣性与独立性被消解,艺术的功能从庙堂之内的祭祀功能下降为日常生活的审美功能(以至于再后来进一步下降为消费功能)。两者的关键区别在于:前者是属神的;而后者是属人的。这一消解、下降的过程,使艺术从“人-神-人”的结构中瓦解、破碎,从原本独立完整的“虔敬-精神”对象,沦为“人-物-人”结构中的“消费-欲望”对象。这一过程背后隐含着:艺术本身“召唤-启示”的崇高意蕴,沦为“占有-磨损”的亲昵趣味。
  这是通过达达主义和超现实主义运动对传统艺术形式的疯狂解构而实现的,这种解构首先来源于对传统艺术理念的破坏和颠覆,既而才在艺术行为、以及艺术行为与生活行为难分难解的纠葛中表现出来。可以说,以这些流派为先锋的现代艺术对传统艺术乃至整个西方思想传统进行了一次渗透精神与现实的自我报复,它是现代艺术堕落为消费对象的前兆,而其对立的根源是埋藏在西方思想传统之内的。
  第二,“日常生活审美化”试图消弭艺术和生活之间的距离,在艺术生活化的同时,生活也越发地艺术化了。这种艺术与生活领域的互相渗透的表现,其本质上,是艺术与生活同一化的过程。艺术与日常生活之间的绝对界限消失,两者从一种分裂的或区分的状态变成同一的,这就面临一个问题:是艺术同一生活,还是生活同一艺术。但无论谁同一谁,结果要么使艺术、要么使日常生活失去自身的独立性和原生性,使两者在混淆的糾缠中互为对方的规定。其中蕴含着一种本体化倾向,而这种倾向实际上是同达达主义和超现实主义等美学运动的艺术自主、原生精神相悖的。究其原因,艺术向大众的公共性转化乃是症结,因艺术作品和文学作品类似,实际上都面临一个公共语言的个体表达问题(1),因而,在艺术向生活转化的同一过程中,就已经失去了本身的艺术性,而向审美价值或价值审美过渡。
  而审美消费的需求也正在此意义上产生的。个体对自我价值在现实中的转化要求,换言之,个体在货币市场内获得自我认同的要求,在日常生活的审美化,乃至最终在商品市场的消费化过程中获得一种微妙的心理认同;此外,资本过剩与消费欲望之间的相互鼓动,则为生活向艺术作品,从而最终向价值—货币转化提供了现实层面的动力。因此,日常生活审美化的要求在其实践过程中就形成了一套连续、稳定的心理-现实运作机制,正是这套机制的形成,强固了大众生活的审美化,从而是人在资本世界中的价值化转变,加强了这种审美化、价值化对人的不意识的规定。
  日常生活审美在心理-现实机制内部的角色是微妙的。表面上,审美环节是生活同艺术作品之间联系的纽带,对生活的审美或生活的审美化是通向艺术作品的一个重要通道,生活通由审美环节确立自身在艺术中的地位并向艺术作品转化;然而,在艺术的普遍市场化之后,艺术作品面临被模式化制造和规模化生产的命运,艺术作品在审日常生活之美的逻辑下,同时规定了人们对生活与艺术的双向接受模式;实际上,艺术作品根据市场(货币资本)风向而被工业化地制造生产,从而规定了日常生活的审美导向。
  第三,艺术向生活的转化是在一种结构性的符号化过程中实现的。日常生活的大众化特征,要求一种易于模仿和操作的审美方法,符号化因其记忆性、识别性而成为这一需求下的审美手段。日常生活审美的符号化将日常生活纳入一整套符号体系,将日常生活中原本生动复杂的形象、语言以及思维等转化为一种符号语言,即把原本直观、具体、丰富的东西用最简单、平面、抽象的文字或图像的载体表现出来。这种转化把实在的东西提炼为易于捕捉、掌握和记忆的信息,目的是提高传达的效率,从而在有效时间内实现商业价值的最大化。这已经成为日常生活审美化在商业时代实现自身变现的重要途径。
  这种信息化了的图像世界一方面将现实生活审美化与梦境化,另一方面又使经过审美化处理的日常生活成为了物质欲望的输送通道。符号化的物质生活自身作为推翻工具理性对日常生活控制的一种根本诉求,其宗旨是要解决启蒙现代性以来人类社会真实存在的生存困境,然而其在打破工具理性主义对日常生活钳制的同一过程中,反而形成了一种新的枷锁,即商品拜物教对人们日常生活的权力渗透。所以,在现代社会消费结构中充斥的符号与影像之流,其内部隐含着一套隐秘的权力话语体系,这一体系以“消费(物质)-欲望(权力)”的公式为基本运作模式,它不但没能成为工具理性主义的有力对抗,实际上,恰恰对工具理性主义进行了一次全新的巩固。   二、“日常生活审美化”对艺术和主体性的双重消解
  日常生活审美化对艺术的消解和对人的消解在同一过程中。这种消解在艺术向日常生活转化和日常生活向艺术转化这两种向度中都有所表现。在前一种向度里,艺术的场所从原始的祭祀场所下降到日常生活中,艺术原本在人抵达神即抵达自身的界限这一神秘而古老的关系中作为神圣媒介出现,但在艺术向日常生活下降的过程中,沦为在人无意识的自我确证与自我满足乃至自我消费的需求中作为审美对象而被提供出来。
  在审美化的现代日常生活场景中,人们日常的文化活动、审美活动、商业活动、社交活动之间不再存在严格的界限,审美活动因而不仅失去其原初的神圣性,也越来越失去其原有的精神价值的独特性和唯一性,而成为大众生活的直接存在形式,成为构成大众的主体结构中的一个环节。
  在艺术作品的视角中,从“原作”中解放出来,是艺术作品投入工业化的批量复制生产的前提,这种艺术作品表面上根据生活原则被制造出来,而实际上,或许更多地是,生活原则根据艺术产品而被改造,换言之,艺术产品构成了大众的主体性及其生活原则——主体在生活同艺术作品之间相互转化的结构中同构了自身客体化的过程。
  艺术-审美活动在丧失了祭祀功能及其神圣性的同时,人类也因其丧失了通由艺术媒介而认识自身的重要通道,从此唯有在审美世界中倒映于符号的表象,这种没有限度的自我抽象化可能将人自身引向虚无的深谷。因此实质上,日常生活审美化对艺术的消解,也是对人自身的消解,它打破了人的丰富的可拓展的空间性,而将人规定在时间坐标系那永不回头的线性之流上。
  在第二种向度中,伴随西方资本主义革命与工业革命同时诞生并沿泽至今的,是启蒙精神与浪漫精神相互渗透下行而形成的宏阔的现代文明图景。日常生活中的一切、特别是大工业批量生产中的产品以及环境首先被浪漫化了,而启蒙精神作为这种浪漫化得以持续的前提,为浪漫化向普遍审美化演进的诉求提供了精神上的合法性,从而保证了日常生活的审美化成为现代人主体证成的主流手段。
  然而,日常生活审美化导向的主体认同并非是本质上的、或最終的认同,因为并不存在一种所谓的本质上的自我认同,所以,其本质是迫使原本混杂的、漂移的、暧昧的、不确定的主体性着落在确定的一点上,这种主体认同将原本仅仅作为主体结构中某种可能性的审美-消费(欲望)主体,固置为绝对主体,即,将原本丰富的主体结构性地架空了,因而实际上恰恰是去主体性的表现。这种去主体性导致了一个恶果,就是将开放性的主体结构封锁在审美-消费(欲望)的平面线性结构之内。(2)
  显然,日常生活审美化对主体的消解是隐蔽的,它隐藏在机械复制生产与欲望消费正义循环自证的合法性背后。“日常生活审美化”的一种超出学理之外的表达,其实就是“日常生活美好化”,“美好”的东西所带给人们的浪漫色彩是光明炫目的,它引导着“希望”,如同“和平”,仿佛人类世界如永恒真理般存在着,不容置疑,也无需置疑,它为人类长途跋涉的精神世界设计制造了可供休憩的精致家园,它试图敉平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不公正,却也在相同的意义上加大了这种不平等、不公正。因为这种“美好”,乃是一种“美化”。而“日常生活美好化”的诡谲之处在于:它用最真实、最严肃的东西,为现代人制造了一个无比虚假、荒诞的迷梦。
  注释:
  (1)参见萌萌《情绪与语式》,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版。
  (2)这里的主体实际上是个体,即单个主体,或人的主体性地位,而非共性的主体。
  参考文献:
  [1]萌萌.情绪与语式[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
  [2]麦克·费瑟斯通.消费文化与后现代主义[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0.
  作者简介:郑一萌,同济大学人文学院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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