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小说《科学怪人》的叙述结构及其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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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黎旋
摘 要:玛丽・雪莱的《科学怪人》被誉为世界文学史上第一部科幻小说。它不但因为科幻主题的先见性而令今人惊叹,更因其独特的叙事技巧而引世人瞩目。在叙事形式上,小说打破了传统的全知者叙事结构,采用了框架故事结构;叙述中还采取了第一人称的叙事方法,小说中三个“我”的叙述之间过渡自然,以复杂的叙述角度构建了一个立体的叙事空间。
关键词:《科学怪人》;框架故事;叙述者;生存困境;道德评判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4)05-0168-02
玛丽・雪莱(1797-1851)是英国19世纪浪漫主义诗人珀西・雪莱的第二位妻子,“她的父母双亲都是文坛名流”[1]自小受到家庭文化熏陶的她博览群书,对当时的浪漫派诗歌及哥特式小说颇有研究。其传世名著《科学怪人》(1818)被西方文学界公认为世界上第一部科幻小说,玛丽・雪莱也因此在英国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
小说《科学怪人》讲述了主人公弗兰肯斯坦的神奇而又悲惨的经历。小时候一本科尼厄斯・阿格里帕的著作开启了弗兰肯斯坦对大自然无限的追求和神秘的向往,他力图用人工创造出生命。经过无数个日夜,创造了一个面目可憎、奇丑无比的怪物。科学怪人一开始秉性善良,善良且具感恩之情,后来他要求创造者和人们给予他人生的种种权利,甚至要求为他创造一个配偶。但他受到的却是众人的嫌恶和歧视,深刻的痛苦使他憎恨一切,想毁灭一切,于是他杀害了弗兰肯斯坦的弟弟威廉,又企图谋害弗兰肯斯坦的未婚妻伊丽莎白。最后,在搏斗中,弗兰肯斯坦和怪物同归于尽。
西方学界对《科学怪人》的研究取得了一定成就,研究的视角和方法也在不断地变换和深化。最先对《科学怪人》进行系统整理研究的是乔治・里维恩主编的《经久不衰的弗兰肯斯坦》,其中收集了多名学者关于《科学怪人》的研究论文,之后哈若德・布卢姆、安・梅勒等都从玛丽・雪莱的平生对其创作进行了研究。从研究内容来讲,乔治・里维恩的《弗兰肯斯坦意义不明的遗产》中考察了“弗兰肯斯坦”形象在小说和戏剧中的变化和曲解。朱迪丝・威尔特主要研究玛丽・雪莱对哥特文学传统的继承。Maurice Hindle研究理查逊的书信体小说对玛丽・雪莱创作《科学怪人》的影响[2]。另外科幻电影题材也是电影戏剧领域研究的重点。但国内学界的研究却显不够。本文试以多重叙事角度为基点,分析人物对于叙事的角度的贡献,探讨其价值和意义。
一、框架故事的构建及其特征
框架故事,即以一个大故事贯穿许多小故事的文学叙事方式。这些小故事往往以寓言或童话或书信的方式出现,使文本形式多样;如此框架中叙述的重点是穿插性故事,其中一部分直接附属于大框架,而其余的彼此之间构成一种多层次的从属体系。“框架故事”也称为“套盒结构”或“叙事结构”。就像我们熟悉的俄罗斯套娃,一个套着一个,具有神秘气质。框架故事的代表作,如寓言故事《一千零一夜》,乔叟的《坎特伯雷故事集》,薄伽丘的《十日谈》等,甚至是中国古代文言小说《拍案惊奇》都彰显了框架故事的叙事魅力。西方学界更喜欢用“拿来主义”来形容在叙事框架方面《坎特伯雷故事集》对《十日谈》的继承与发展[3]。《坎特伯雷故事集》承继了欧洲文学的这种故事套小故事的形式,同时也将框架故事的发展带到又一个高峰。
《科学怪人》中,玛丽・雪莱并没有简单地采取主人公叙事或者作者全知者叙事,而是构建了一个四层故事框架,小说不仅在内容和寓意上吸引读者,它独特的叙事方法也是一大特点,这主要表现在叙事结构的搭建和叙事人的巧妙转换上。作者利用三个不同的第一人称来叙述,形成了一个三重的立体结构:最外层是船长沃尔顿写给姐姐的书信,里面记录了以沃尔顿为中心的情节始末;中间一层是弗兰肯斯坦对船长诉说自己的离奇经历,弗兰肯斯坦是这部分的第一人称叙述者;最内一层是怪物的自叙,这时怪物获得了话语权,进而讲述自己的经历。正是这种紧密而完整的三重立体结构给作品增添了叙事的力量,从而作品形成一个完整而丰富的叙述整体。“如果只是弗兰肯斯坦中玛丽・雪莱讲述他的故事,小说的可信度一定不及有一个相信他的并且确实看到一些证据的人物来转述有力。”[4]
1.作者叙事的独特性:“我”中有“我”的层叠式的叙事结构
玛丽・雪莱抛弃传统的写作手法,将话语权交给了故事中的不同角色,由沃尔顿写信开始故事,引出弗兰肯斯坦讲述中心故事,再转移到怪物自述,每个人物都是以第一人称来讲述自己的那部分遭遇。作者把话语权交给故事中的人物不仅使得故事的可信度更高,也使得故事中人物的情感更加丰富,读者跟着不同角色的情感倾向而产生不同的情感共鸣。正如伊瑟尔提出的“作品本身既不等于本文,也不同于本文的实现,它必须被确定为两者之间的中途点上”[5]。第一人称的叙述使得故事更可信,情感更真切。但是正因为是“我”在说话,所以有许多“我”没有经历的事情是无法了解的,因此作家这种转换叙述人称的写作手法帮助读者对整部作品主题的理解。通过沃尔顿我们知道了弗兰肯斯坦和怪物的存在,并对怪物的行为产生厌恶,但是同样通过怪物的自述我们也明白了它一切行为的原因是希望得到关爱和行使人类一样的权利。玛丽・雪莱通过这种立体的故事框架使作品鲜明地呈现在读者面前,故事客观地发生发展,读者主观的情感定位变得更加清晰。作者选择小说这种“我”中有“我”的层叠式的叙事结构不仅使叙述层次分明,且给小说蒙上了一层神秘离奇、如真似幻的色彩。
2.故事知情者罗伯特・沃尔顿船长的叙事:凸显故事的真实性和结构的多层性
“对于我这次外出探险,你曾认为凶多吉少,但从出发至今,我并未遇到任何不测。”[1]文本是以一封沃尔顿船长“致英格兰的维萨尔夫人的第一封信”开头,在他洋洋洒洒的前三封信件中我们看到了沃尔顿对于大自然探险的追求,但是到第四封信时我们才知道沃尔顿并非著作的中心主人公“一个怪物在雪橇上赶着那几条狗,他体型像人,但身形巨大。”“他那圆润洪亮的嗓音已在我耳畔萦绕……他的故事一定离奇而催人泪下,它就像一场令人恐惧的风暴,将正在航行中的巨轮卷起并击个粉碎――的确如此!”于此我们才明白沃尔顿船长只是一个引子。作为故事框架的第一层,沃尔顿船长的出现极为重要,首先他的几封家书拉近了与读者的距离,是这部具有哥特式风格作品的温暖开头,使作品的基调首先形成暖色,与后文弗兰肯斯坦的惊心动魄的遭遇形成对比,增加作品的张力。其次,同样对大自然探索有着追求的沃尔顿在认识弗兰肯斯坦后对他有着朋友般的照顾,“在我看来,他那种气质是来自直觉的辨识力,是一种敏锐而绝对准确的判断力。一种对事物成因无比清晰、无比精确的洞察力,此外还与具有雄辩口才和妙如音乐般的动人嗓音。”沃尔顿对于弗兰肯斯坦的怜悯和欣赏使得读者心里的天平向弗兰肯斯坦倾斜,由此对后来弗兰肯斯坦创造的怪物产生厌恶。第三,由沃尔顿船长引出弗兰肯斯坦来讲述他的离奇经历,不仅设置悬念,使得哥特式风格更浓烈,吸引读者,在故事框架上来说,也使整个结构层次更丰富。最后,也是以沃尔顿船长的五封书信结尾,在这里有怪物的自述,我们也了解到了事情的始末,以及怪物杀人的真正原因。总之,建立罗伯特・沃尔顿这层结构,沃尔顿船长“我”的叙述分别是弗兰肯斯坦的故事和怪人结局故事的见证人视角叙事,由他来引出弗兰肯斯坦的故事,增加了故事的可信度,也使故事更具完整性。 3.弗兰肯斯坦的第二叙事结构:“偏袒”式叙述与哥特式氛围
沃尔顿不是小说的唯一叙事者,作者之外还构建了第二层叙述结构――弗兰肯斯坦对自己经历的叙述。弗兰肯斯坦从小对自然与科学充满喜爱,长大求学后更是创造出特殊生物――怪物,但他对怪物的感情却由狂热慢慢转变成厌恶并将它抛弃,即使再次在冰川遇见怪物也没有帮其制作配偶,弗兰肯斯坦的一系列举动激怒了怪物,导致家人的不幸遭遇,这也致使弗兰肯斯坦最终誓决与怪物拼个你死我活,因而追杀其到北极。整个事件的叙述展现在沃尔顿的书信叙述之中,构成其核心部分。在这一部分,作者仍采用第一人称叙事,使故事发展的过程更自然流畅,也使读者与真相更加接近。同样,作为事情的第一经历人,弗兰肯斯坦叙述弥补了沃尔顿的第一人称叙述给读者带来的细节空白,在情感上弗兰肯斯坦的“偏袒”式叙述也成功地赢得读者的怜悯之情,使得读者更进一步加深对神秘恐怖的怪物的厌恶和恐惧之感,进一步加深作品的哥特式氛围。
4.科学怪人的叙事:强化其悲剧性感受和悲剧性存在
作为作品中的神秘人物,科学怪物的出场稍微来得晚了些,虽然他的身影早早地出现在前两个人物的叙述中:“一个怪物在雪橇上赶着那几条狗,他体型像人,但身形巨大。”“我披星戴月,吃尽千辛万苦,却造出这么个丑巴巴的东西。”“哦!星啊,云啊,风啊,你们都要嘲笑我;如果你们真的同情我,就把我的感觉和记忆统统碾碎,让我化为乌有;否则,你们就走吧,走开吧,让我一个人留在黑暗里。”但是在多重第一人称的叙述作用下,科学怪物的形象是恐怖并带有阴暗色彩的,这第三层故事框架以怪物的身份来自叙为其正名就显得很有必要。作品第十一到第十六章都是科学怪物的自叙。在这一层,作者仍然选用第一人称叙事,站在怪物自身的角度讲述了科学怪物被创造出来后的一系列经历,从对爱和权力的渴望到对世界和弗兰肯斯坦的绝望,都在怪物的自述中娓娓道来。经过这一层的描写,读者对于科学怪物不被社会认同和接受的艰难处境有了明确的认识,明白了它所作所为的原因和内心的真正感受,强化了科学怪人的悲剧性存在,为读者进一步了解科学怪物搭建了一个很好的平台,也平衡了读者心中对于故事中的两个人物的客观评判,让读者站在一个更全面的角度来了解故事的始末。
作者运用多层叙事结构,构建三个“我”的叙事层面,对整个故事进行了有层次有技巧的叙述,给读者带来了强烈的吸引力和不同角色的震撼力。同时一如之前文坛巨作一样,《科学怪人》中精巧的叙事框架也为作品中的主题意义做了一定程度上的贡献,使得主题更为突出,意义层面更为丰富。
二、框架故事的叙述结构对主题阐释的意义
在众多对于《科学怪人》的研究中,关于人性和反叛的主题有着不少的精彩分析。而精湛的框架叙述对于《科学怪人》中的主题意义的贡献不可忽视。乔治・勒文认为想象力是结构性的力量,他还引用了诺斯洛普・弗莱的评价来支持自己的这一观点:作品的结构形式越正式严整,想象力越能驰骋纵横[6]。在《科学怪人》中搭建了巧妙的多层叙事结构,这种特殊的框架叙事形式使得叙事的明晰性由外向内在各叙事层次之间逐渐消退。读者一开始的迷惑也随着人物的出场而逐渐消退。评论界多使用了“伦理距离”一词来用以概括多层次叙事手法对于主题意义的深层次表达,作者玛丽・雪莱从故事中完全抽离,从更客观的角度来指引读者对于作品的解读。不同的“我”站出来讲话,让读者更加客观地把握事情的进展,对于故事中人物情感的倾斜也随着框架的逐渐完善而平衡。不同人物的出场对于上层叙述者的空白补缺有效地引导读者的阅读和情感价值的批判,读者对于科学怪人的全面理解和深切同情也正是在第三层的怪物自述中得以建立,由此也引发读者对于科技应用在社会中的变形的深层思考。三层叙事框架呈现出三方面的“各执一词”,从科技的使用者和压迫者两方面看待了人性的变形和压抑问题,更好地引导读者去思考人性,把握情感。特别是第三层次怪物叙事的完善,科学怪人的生存困境、孤独体验得以彰显,引起情感共鸣,同时也让读者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评判弗兰肯斯坦和科学怪物孰是孰非,深刻理解人性的反叛主题。
作者利用各叙述层面之间叙述者身份的转变,既有利于作者微妙控制与叙述者的距离,又有利于从故事与故事之间的错综联系和不同人物视角来补充和丰富故事中人物的性格,使作品更具张力,主题更加凸显。作者利用三层叙事结构搭建了一个开放式的价值评判空间,也许问题还在那里,但是正如哈林顿所指出的那样:“意义不在于问题而在于无法解决”阴冷的笔调和悲惨的故事描述充满哥特式的恐惧,但叙事视角的转换下展现的是作者对于科技发展下道德沦丧的思考,这种转换也引导着读者的道德关怀一步步得到定位,最终理顺自己对作品意义的认知。因此作家这种转换叙述人称的写作手法无形地帮助了读者对整部作品主题的理解。正是在叙述各层面关系的相互作用下,《科学怪人》的意义才变得如此开放。只有看到了这一点我们才能透过“科幻”和“哥特”标签式解读的表面框架,进而发现玛丽・雪莱在寓言式虚构叙事背后深沉的道德关怀。
参考文献:
[1][英]玛丽・雪莱.科学怪人[M].刘新民,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28.
[2]阮世勤.浅析《弗兰肯斯坦》的叙述形式[J].传记文学选刊:理论研究,2010(8).
[3]黄晓燕.文本展示的独特模型――《坎特伯雷故事集》的叙事框架探析[J].湖南大学学报,2003,17(4).
[4]Shelley,Mary.Frankenstein[M].New York:Pocket Books,2004.
[5]张陆.《弗兰肯斯坦》叙事人称特点探究[J].文学教育,2009(11).
[6]向冠华.《十日谈》叙事情节的总体分析[J].小说博览,2011(2).
[7]陈礼珍,程渊.情感认同的困惑――《弗兰肯斯坦》叙述距离变化对主题意义的影响分析[J].外国语言文学,2008(4):2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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