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不再“扮演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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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马志国
第一次来访:是贪食,还是厌食?
就要到放暑假的日子了,一个读高二的女孩来到心理咨询室,交给我一篇作文,说里面有她心灵的影子,让我先看看,希望我能帮助她,然后就告辞了。
这是一篇小小说,题目叫做“烟”,讲的是一个男孩沾上了烟瘾之后艰难地戒烟的故事。故事的开头这样写道:
他的烟瘾又犯了,心里像有无数的小猫在搅扰,他想跑,想喊,想闹。他的手习惯地伸向衣兜,但立刻缩了回来。“不能抽,坚持,坚持……”他挣扎着,仿佛一个溺水的人寻找救命的稻草……
这似乎是个与女孩的生活不相干的故事,她为什么写这样一个故事呢?为了更好地帮助女孩,我们约定了咨询会话的时间。
这一天,女孩如约来访。刚一落座,女孩就急切地开始了倾诉,谈了好多好多。但是,她的诉说似乎给人一头雾水,难于理出头绪。
女孩说:“也许您看不懂我的作文。怎么说呢,我感到现在自己一片混乱,情绪波动得厉害。我知道我的问题不太严重,但我总是想让自己好一点,再好一点,因为我想上北大!我觉得自己是个有个性有才华的女孩,一个应该有所作为的女孩。但是,刚上高二的时候,一个外地女生和我走近,慢慢地我学会讲究吃喝起来。高三补课的时候我开始生病了,一场大病,总是呕吐。本来我是个很胖的女孩,大病之后变得非常瘦弱。因为一场大病,让我成熟了许多。但是,此后我感觉自己变得特别情绪化。由于胃口不好,很多东西不能吃,但有时候顶不住诱惑,就猛吃、狠吃。吃过之后,又觉得特别对不起父母。这样怎么行?有时候在人面前总想装得特别懂事,但是一个人的时候,却管不住自己,总像戴着面具生活。那时特别胖,就减肥,喝减肥茶,吃好多好多冰棍,加上学习紧张,胃病就犯了,后来就休学了。复学后,就读了高二,成绩也有所提高,但是,我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好。现在,有时候还是想猛吃东西……”
在似乎混乱的叙述中,我弄清了两点:一是女孩在去年高三就要开始的时候休学一年,现在高二是复读;二是女孩休学是因为总是呕吐,因而一面控制食欲,一面又总是贪食暴食,为此内心冲突很激烈,那篇戒烟的作文正反映了这一心态。
不论是贪食还是厌食,都是背后有一定心理压力的表现。至于压力如何,以及所谓的闹病究竟是躯体疾病还是心理问题,还需要进一步具体沟通。这次,由于早就超过了会话时间,我建议女孩回去先做一件事,开始写成功日记,为自己找优点,想想那些不如自己的人,记下自我心理调节的体会,主要是为了看清自我,接纳自我,减轻压力。
第二次来访:心病跑到了身体上
女孩第二次来访,带来成功日记,上面有这样的一个片段:“为何当回想自己的优点时,总会有一堆与之对立的缺点蹦出来,来阻挠对优点的寻找?唉,算了!把自己的优点写出来有什么丢人?大胆写吧!”但是,她的日记依然写得很勉强。
为了进一步诊断,我们进行了意象对话。意象对话就是双方用想象的形象来对话。女孩的意象中经常出现书,比如走进一个房间,看到桌上是书,床上是书,在另一个房间,又看到满书柜的书。这样的意象表明女孩的学业压力很重。
在随后的会话中,女孩说,贪吃的情况往往发生在受挫的时候。女孩再次提到休学的事,她说:“那是高二快结束的时候,听说暑假里要补课,自己就坚持不住了,结果刚开始补课就病倒了。现在想来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一定得休学,如果坚持下来……可是,当时就是经常吐,有时候似乎是喜欢那种吐的感觉……”
女孩已经比第一次对自己的心理问题有所领悟,我给予了肯定。为了进一步了解女孩的情况,我约女孩的父亲做了一次沟通。
女孩的父亲说:“孩子从小学习成绩就名列前茅,初中和高中,都是自己考入重点学校的。但是只有进了高中后,特别是进了高二后,才真正知道努力了。可是,大约从高二下学期开始出现症状,主要是吐。本地一家医院说得很厉害,要做手术。去了外地一家大医院,医生说没什么问题,吃点药就会好。果然,吃药不久症状明显减轻。这时候,孩子已经休学了。最初是从外地看病回来孩子自己先提出来的,我们觉得已经耽误两个多月了,就同意了休学。休学后,孩子慢慢症状越来越轻,就好了。”
至此可以看清,女孩的症状主要是心病,关键是心理压力。一直名列前茅的女孩,到了重点高中,强手林立,找不到优越的感觉了。而失去优越感对女孩来说是一个难以面对的压力,于是心病跑到了身体上,出现了呕吐的症状。休学暂时逃避了现实的压力,心病就化解了。这是女孩症状减轻的真实原因。而复读高二,本来基础不错,自然成绩又可以名列前茅,也就不再闹病了。但是,眼看又要进入高三,又要重复去年的生活,心理压力又来了,于是预感到心病又犯了:我会不会像去年一样,我能不能坚持住,我该怎么办?于是,心理陷入混乱,开始寻求心理咨询了。鉴于这种情况,我对女孩父亲提出建议:一是家长不要再拿孩子当病人,二是帮助孩子降低自我期望。
第三次来访:心病随风飘散
女孩第三次来访的时候,多了几分精神,多了几分光彩。她说,总的来说有一种真相大白的感觉。上次会话后,她就隐约感到自己似乎一直是在自欺欺人,感觉自己的病是自找的,是自己愿意这样的,好像自己很喜欢闹病。闹病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逃避了一年,绕开了一个难题。她感觉自己与其说是因病不能上学,不如说是想拿病来躲避上学……
“好啊,你领悟得很好,非常好!我们可以把你说的情况叫做‘扮演病人’。”我非常赞赏女孩的领悟能力。心理咨询的理想状态,就是引导求询者逐步自我领悟。有了女孩对自己心理情结的领悟,许多的解释和分析都是多余的了。此刻需要的就是引导女孩继续领悟:“那么,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就要放暑假的时候前来咨询吗?”
“因为又要升入高三了,也就是,就是,又要面对去年那样的压力了。”
“好,果然是悟性很好的女孩。”我表示了肯定后话锋一转,“但是你今年不同于去年的是,你选择了心理咨询。就是说,你已经意识到用闹病逃避压力不是办法,你在寻找更积极的办法。”
女孩睁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希望:“我应该怎么办呢?”
“现在,最重要的是换个角度看高三。”我引导说,“我们为什么说‘心理压力’?是因为人对压力的感觉很难有个统一的指标,同样50斤重,不同的人感觉压力不一样。就是说,压力是心理的一种主观感受,全在你怎样看了。所以,如果换个视角看高三,你就会有不同的心理感受。这是化解压力的最好的办法。至于应该怎样感受高三,不用现在说什么,回去自己慢慢领悟,写在成功日记上,这是一个作业。再有,你谈到要上北大,回去请你想一想:上不上北大,是不是就决定了一个人是否成功?”
女孩心理问题的根源,是过度完美主义和自我期望过高。所以,当女孩对“扮演病人”问题领悟之后,就需要从根本上破除完美主义,降低自我期望。这便是自我心理调整作业的意义所在。
心理咨询持续了几个月的时间。女孩领悟逐步深入,在成功日记中她这样写道:
我对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有信心了,最近决定狠下心来住校!事实是最好的证明,几天来,我的身体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觉。我不是“东亚病夫”!我是一个正常的人!我太高兴了,吹着不成调子的口哨,跳起不知名的“舞”,我真的好幸福,真想把自己的幸福告诉全世界的人!
过去,我背负的东西太多,北大的理想,父母的期望,亲戚的看法,尤其是想得到别人的赞美,还有太多太多的诱惑,背着这么多包袱上路,能不累吗?能轻装前进吗?怎么办?我现在彻底放下了包袱,上不上北大,管它呢!让它吓唬自己,不值。只要努力了,就是成功!
高三已经过去一半的时候,女孩又一次来访。她说,这次读高三,不再感到可怕,不再闹病,呕吐现象也没有了。女孩的成功日记写了好多,我从中看到,女孩对现实的自我越来越坦然接纳了。就是这样,看清了自我,接纳了自我,许多心病都会随风飘散的。
转眼高三结束了。高考之后的一天,女孩来到心理咨询室。她是来报喜的:自己被一所重点本科院校录取了。
女孩的故事再一次证明,不再“扮演病人”,往往就是人生成功的开始!
(作者系应用心理学研究员、知名心理咨询师)
(编辑 蓝 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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