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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与晚明广东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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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立必先大破
  与现在作为海运通衢的独特地位不同,明代的广东地居偏远,瘴气横行,一直是朝廷流放重犯的首选之地。天高皇帝远,朝廷的管理又鞭长莫及,发生民乱似乎成了必然。
  广东动荡自正统年间的黄萧养叛乱开始,其后的若干年里,这片土地就没有片刻安宁。隆庆、万历年间,动乱更是达到极点,惠州有蓝一清、赖元爵等群盗乱舞,潮州林道乾、林凤、诸良宝,琼州李茂等海贼处处屯结,倭寇之患为害数年。山贼、海贼、狼贼与番贼、倭贼四起,本国强盗与异国侵略者作乱,叛贼遍地。当地人民朝不保夕,愈穷愈乱,愈乱愈穷,可怕光景循环不已。
  朝廷为了平息叛乱,设立两广总督,统筹广东、广西军政,负责安抚百姓、维持秩序等地方事务,巩固南疆边陲。威武庄严的总督府屹立在肇庆城,两广官员每月都要来拜见总督。
  时势造英雄,明代杰出的内阁首辅张居正此刻登上历史舞台。他以长驾远驭之才治理帝国的每一个角落,广东作为华南重镇进入他的视野。
  张居正曾说:“一方之本在抚按,天下之本在政府。”他主政后,对两广总督的选择慎之又慎,精心挑选殷正茂、凌云翼、刘尧诲三位心腹能臣,先后出任两广总督。殷正茂、凌云翼是张居正的同科进士,刘尧诲是首辅门人兼湖广同乡,都是首辅的挚友密僚。三人个性鲜明:殷正茂英勇善战,却较为贪婪;凌云翼才华横溢,却失诸滥杀;刘尧诲耿介清廉,武功不及两位前任。
  像这样优点、缺点都十分明显的“刺头”官员,在以往的首辅眼中,除了刘尧诲勉强过关,其他两位恐怕为当权者避之不及。张居正不以为然,他十分注意保护人才,取长补短,恰到好处地交替使用他们。
  张居正的可贵之处在于用人不疑,他授予历任两广总督相机行事的权力。有了首辅的鼎力支持,短短几年内,殷正茂俘获岭东惠州蓝一清诸贼,潮州、琼州的海盗头目也先后被殷正茂和刘尧诲调兵遣将,一一荡平,岭南政局重露稳定曦光。
  粤治粤安宁
  张居正在史上以“铁腕宰相”著称,无论是对抗政敌,还是平叛乱贼,都推行较为激进的铁血政策。经过一连串的军事活动,他深刻明白,简单粗暴的镇压绝非长久之计,一时的征战只是手段,想要广东长治久安,最终还是要发展经济,保障民生。
  广东位于大陆最南端,南海之滨,临近南洋诸国,优越的地理位置使其很自然地发展成为汇通东西、对外交流的重镇。晚明以前,这里已呈现一派“船水马龙”、商贾船只往来频繁的繁华景象。
  在当时的广东,海运核心正是今日的珠江三角洲地区,这一带经济发达,财货积聚,不亚于当时的全国经济中心——江南。但与江南不同的是,广东省城一舍之外,粤省东西两翼及粤北山区一带瘟疫丛生,人民尚且不能温饱。
  正因为交通不便,人民穷苦,明朝政府对于山区的统治力量更显薄弱,尤其在粤西两广交界的漫长山区,政令难达,此地成为中央统治的空白地带。
  穷则思变,广东政局动荡,究其原因在于交通闭塞,经济发展不及他省。为此,张居正开出的药方是:开路;招募流民、垦殖荒地;轻徭薄赋,发展农业生产;开放海禁,开展对外贸易。
  为了有效控制边远山区,张居正提出的第一个办法就是修路。大乱之后,辟除草莱,开通径路,急在除贼救民”,在首辅指示下,两广总督凌云翼精心策划,开辟了一条沿两广交界山区的驿道。开辟驿道的工程艰险,耗资巨大,南粤山区根本无力支持,因此新驿站的大部分经费由沿海发达州县承担。随着新驿道的开通,广东经济开发扩展到与广西相邻的粤西山区,昔日蛮荒之地变成了教化之城,大大加强了明政府对边远地区的控制能力。时人感慨“豺狼荆棘之区,可化而为荡荡平平之城”。
  那些因战乱而背井离乡的流民,也是影响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的重要因素。開通道路后,张居正指示两广总督要因势利导,招募流民,开垦荒地,给他们以喘息之机。招募流民能弥补因征讨叛乱造成的人口伤亡损失,也促使民众有序流动,消除动荡根源,所以,张居正极其关注此项工作,告诫两广督抚要有十足耐心,切不可急于求成。
  殷商时代,京畿附近的顽民亦属衣冠旧族,历经三代帝王后,民风才渐渐有了变化。如今面对的是草木丛生、荒蛮之地的民众,全无教化礼数,怎能期待他们一朝一夕就能发生改变?张居正考虑到远县民众有不少来历不明、流浪无根的人,他们或许就是叛贼改名换姓隐匿于此,假若不加甄别一概招抚,无异于引狼入室,埋下动乱祸根。有鉴于此,他主张尽量“就近移民”,优先招抚四府附近、百里之内且登记在册的良民,地方政府对其轻徭薄赋,法令不宜苛烦,数年之后,必能建设为安乐之地。
  凌云翼首先在地势偏僻处开疆辟壤,新建罗定州,州内立东安、西宁二县,鼓励农垦。继任总督刘尧诲带领当地民众,一次便“度田五万八千四百七十亩,招徕流移二千四百二十四人”。新开垦的良田,政府准予三年免税,罗定州吸引了众多八方民众,大批汉人进入瑶区,带去先进的生产技术。从前势不两立的汉人和土著,如今互市通商。短短十多年,两广地区由乱到治,呈现出一派生机盎然之景。
  开放海禁
  明太祖朱元璋开国后,严禁民间海外贸易,“片板不许下海”,海禁政策作为祖训载入《大明律》,成为帝国的一项基本国策,被后世子孙长期遵循。嘉靖年间,英国的都铎王朝正极力推行拓海政策,中国的海禁却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嘉靖曾下令“一切违禁大船,尽数毁之”,“沿海军民,私与贼市,其邻舍不举者连坐”。
  “海禁愈严,贼伙愈盛”,因商道不通,无以为生,奸商滑民在严苛法律与巨大利益的共同刺激下,走上了海上走私乃至武装走私之路。沿海的农民、渔民“资衣食于海”,也因“海禁太严,渔樵不通”,迫于生计,竟投向倭寇,形成了三分真倭,七分假倭,且假倭的骚扰规模和次数,远高于真倭的奇景,为先前历史所罕见。
  嘉靖年间,最大的海贼头目王直、徐海,都是从事海外贸易的徽州商人。王直拥众数十万,先称“靖海王”,后称“徽王”,“南面称孤”,与大明王朝分庭抗礼。倭寇之乱,屡打不绝,王直之后,吴平继之;吴平死后,曾一本兴起。   中国海盗勾结日本人为害沿海百姓,固然可恶,但罪恶的根源在于禁海政策。东南沿海一带山多地少,民以商为生,中外贸易,双方商人有利可图,民亦有生路。有识之士逐渐认识到倭乱的根本原因在于商业问题,连年倭患皆因私通贸易而起,“市通则寇转而为商,市禁则商转而为寇”。张居正等内阁辅臣也意识到,旷日持久的“倭寇之乱”令朝廷消耗了大量财力物力,四处围剿终究只是应急之策。隆庆皇帝听取朝臣意见,起草诏书宣布“除贩夷之律”,选择帝国东南隅的福建月港作为中外贸易的窗口,厉行二百年之久的海禁政策终于被打破,为海上贸易活动开启绿灯。
  从隆庆元年“准贩东西二洋”,到万历年间,月港对外贸易长达半个世纪,形成独具特色的月港体制。福建商民利用这个通道,大规模出海经商贸易,进而移居南洋、日本,不仅在华商中一枝独秀,而且成为南海贸易中强劲的海上势力。
  然而,月港体制也有相当的局限,它只准福建商人出海贸易,而不许外国商人入境通商,这无疑限制了外贸的受惠面。相对于福建的“有往无来”,广东则采取“互通有无”的模式,不仅允许外商前来贸易,而且允许中国商人出境做生意。
  广东拥有漫长的海岸线,港口众多,素有对外贸易传统。随着福建中外贸易的开展,广东当局也逐渐调整商人出海贸易政策。万历六年,两广总督凌云翼提请妥善处置海禁,准许商人出海贸易。张居正认为,在平定了山贼海寇后,广东亦可仿效福建发展对外贸易,增加国库收入,朝廷遂放宽对中国商人出洋贸易的限制。广东继福建之后,成为明朝对外交流的又一个窗口。广东商人只要领取海道发放的证照,不夹带违禁货物,就能置貨出洋;外商同样可以到广州、澳门等地经商。
  两年后,朝廷选择在省城广州举办春夏两季交易会,展销世界各地的商品。根据著名来华传教士利玛窦的记载,广州“一年两次集市”即“交易会”,春季在一月举办,主要展销销往马尼拉、印度和欧洲等地的商品,夏季在六月举办,主要销售运往日本的商品。各国商人怀着对东方大国的心驰神往,趁着季风起航来到中国,云集在广州这个华南重镇,在交易会上不仅可以买到好货,而且可以根据海外市场需求定制适销商货。交易会规模空前,周期较长,外贸远及南洋、印度和欧洲,这时的海外贸易无论形式还是内容,都开始和世界接轨。
  中国的市场上,充斥着来自西班牙的“本洋”、墨西哥的“鹰洋”和日本的“龙洋”。中国由于开放海禁,允许对外贸易,成了“白银帝国”,促进了商品经济的繁荣,也带来了社会生活、风俗文化诸方面的深刻变化,这也让晚明时代社会各领域的变革成为可能。
  (作者系文史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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