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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之都中的实体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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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京共有2768家书店,这些文化综合体不仅成为文化产业运营的典范,也是城市对外宣传的一部分,它们共同营造了南京这座城市的文化氛围。
  南京是一座怎样的城市?高校众多,文化气息浓厚,苏童、王安忆、毕飞宇在这里写作;六朝古都,既有历史的古朴又有年轻的活力。在2019年被评为“世界文学之都”后,对于南京城市文化的讨论多了起来,南京市近年来持续发展文化产业,争取在人文底蕴上打出自己的独特标志。据《2019-2020中国实体书店产业报告》统计,南京共有2768家书店,位列全国第二,类似先锋书店这样的文化综合体不仅成为文化产业运营的典范,也是城市对外宣传的一部分,它们共同营造了南京这座城市的文化氛围。
  二楼南书房的负责人陈烨,在秣陵路上开了南京第一家24小时书店。2014年考虑做公益性书店项目的时候,不少在业界有影响力的实体书店相继倒闭。陈烨考虑做一个“逆行者”,然而很少有人会仅凭一腔热血冒险尝试这样苟延残喘的领域,在筹备二楼南书房的时候,面谈的100个人里只有6个人愿意成为他的合伙人。如今书店后台记录中的会员数则达到了7万多人,发展为散布在南京各个社区中的公益性书店矩阵。
  开在民国建筑里的书房
  作为前法律工作者,陈烨之前和书店并没有多大关联,也没有做过生意,他过去的工作经验并不能很好地支撑书店的运营。但他认为,恰恰是因为和书店没有直接关联,机缘巧合之下,才會使他在几年来不断摸索和尝试书店的形式。对于陈烨来说,书店这种业态和其他商业目的不同,做书并不是一种“生意”,书店本身的盈利性很弱,但开书店对于陈烨来说还有社会层面和价值层面的内容,目前这两个层面的回报已经达到了他的预期,尽管在财务上没有实现盈利,但是陈烨创立的二楼南书房和众多社区书店一直得到读者的支持和厚爱,让他看到了在沙漠中创造更多绿洲的可能。
  陈烨将二楼南书房开在新街口闹市区秣陵路的一片老建筑民宅中,随着时间沉淀,这里的建筑破败不堪,但又呈现出一种历史独特的美感,如果不是因为书房开在这里,很难有社区之外的人到访这片历史遗迹,它的存在仿佛已经被新街口的商圈遗忘了。二楼南书房在2015年开业,经过一些媒体的宣传报道,大多都带有“老建筑”的标签。陈烨说这种考虑也有一定的现实因素,因当时资金条件所限,秣陵路上这座小房子的租金正好可以接受。陈烨在之前进行了大量的调查,发现南京存在不少老建筑都处在一个“放养”的状态,配套设施、人口结构等等都亟待重新规划。“我们作为南京人,能不能从这个角度出发,让文化项目跟老建筑结合,激发它的文化历史价值。”陈烨也承认,南京有一些老建筑存在商业气息浓厚的问题,原先的文化底蕴被资本吞噬,还有一些便是像书房所在的秣陵路21号老社区这样,年久失修也无人维护。但现在这种情况在慢慢好转,古建筑也开始注重文化属性。作为南京出生长大的本地人,陈烨这些人对老建筑有更深厚的感情,对于建筑的文化传承也有自己新的理解,让老建筑重生为公众服务,二楼南书房的尝试就是这样一种实践。
  盲目扎入商业区繁华的CBD并非意味着源源不断的客流量,在被人遗忘的老社区中另辟蹊径也不失为一种实现创业者内心理想的选择。南京的老建筑是城市宝贵的文物资源也是时间的文化遗产,但大多数情况下,这些老建筑要在现代社会实现它们的价值并不简单。一方面,南京的老建筑群散落在主城区当中,还未建立起系统完善的建筑保护方案,这也是大多数中国历史城市存在的共同问题。另一方面,那些民国时期被用作公共空间和行政场所的建筑如今延续使用着它过去的功能,一些保护完好的建筑无缘普通公众。如果把现代化中的阅读空间建立在历史遗产的载体上,那必然能让封闭式的建筑有了更多的公共性和共享性,并且赋予了读书空间更多的文化内涵。
  60平方米的书店,大概是现代家庭中小户型的面积,不大的空间可以容纳20多位读者。在这样的三个房间里塞下了5000多本书,按照出版社分类,是书房的特色,书店坚持不让烂书上架的原则,陈烨每次都会翻阅给读者挑选的书,如果没有可读价值,就不会让读者看到。数量方面,实体店是无法和网店抗衡的,二楼南书房以质取胜,它本身比电商多了一道人工筛选的品控环节。书房所选的书以人文社科类为主,一些近期出版的畅销书并不在他们所选范围之内,图书按照出版社分类后供读者免费阅读,借阅需要办理会员。开业第一年,会员数就上升到了1000人,这体现着读者对二楼南书房的认可和支持,也见证阅读在城市的传染力。从60平米出发到社区图书馆
  二楼南书房尽量避免了一些常规书店所面临的高额租金、库存积压等难题,但是在2018年下半年的时候,随着和甲方合作经验的增多、书店运营能力的提升,陈烨和他们的团队意识到了二楼南书房这个品牌有一定局限性。从品牌特征来看,书店因为在老建筑的二楼,并且朝南,因此得名“二楼南书房”,但并不是所有的甲方都能提供这样类似的环境。“恰恰是我们的特征有些限制了我们的发展,随着甲方的多元化,二楼南书房这样的品牌特征容易把很多机会挡在外面。”在此基础上,陈烨就逐渐开始打造读立书店这样的融合性品牌,“读立”就是“读书立人”的意思,陈烨希望书店不仅让书认识读者,还希望读者也能认识读者,在社区中做人与人连接的桥梁。二楼南书房公益属性强一些,读立书店则更多考虑商业性的因素,陈烨也表示自己“养”书房的能力有限,完整的商业方案核心就是传统零售变成文化服务,从零售商变成服务商。
  二楼南书房开业以后,南京市鼓楼区江东街道主动找到陈烨的团队探讨社区阅读空间的方案,陈烨通过众筹的方式在南京市先后开设了“江东书房”、“百家书房”和“读立空间”。一些南京的中产阶层人士参与了书店的众筹,他们教育水平高,有支持文化行业发展的意愿,同时在财务上有很大空间,因此可以协助创始人团队共同解决资金的问题。陈烨根据几家书店的方案形成了“书千计划”,有效地实现低成本运营公益性书店。陈烨不会因为社区资助就放宽要求,它要求书店保证在居民下班以后仍继续营业,除非甲方要求变动,他不会轻易改变自己选书的标准。他除了希望能获得政策上的支持,保持公益性质,还希望能继续用众筹的方式,社区也给予了陈烨灵活的创新空间,支持他引进文化项目拓展书房的功能。   在采访陈烨的时候,他正在筹备今年即将开业的三家新店,读立书店的第一家实体店将落地中山陵音乐台。陈烨对今年所开的新店充满期待,作为一家户外书店,陈烨为音乐台做了一系列的文化生态规划,建于上世纪30年代的音乐台是中山陵的配套工程,主要用作纪念孙中山先生仪式时的音乐表演及集会演讲。在疫情期间他们开始了项目的推进,之前的二楼南书房还会继续保持原有的风格,读立书店则会为街道社区、商业地产等提供文化服务,这种文化服务不止包括图书一种业态,陈烨在与街道社区的合作中逐渐形成了“文化服务运营商”定位,立足读立书店的品牌、开发项目的经验以及管理系统,为基层组织、景区等公共场所提供文化服务。在与街道社区合作的过程中,陈烨发现,书房的定位也应与政府需求契合,首先是面向社会提供文化服务,其次是政府希望增加城市文化属性,再次是通过文化活动可以让社群之间互相交流。“政府有这个需求,也有场地和资金,我们作为专业的第三方,可以为政府展开一些服务工作。”
  南京市政府近年来同样在做全民阅读推广工作,陈烨表示,书店相对于政府的角色来说,与读者的互动更活跃、更频繁,读者对书店这样的场景越来越认可。以书店的角色推广阅读可以取得更好的效果,政府因此扶持更多书店来做推广,这就凸显了公益性项目的社会价值。以镇江店为例,世界阅读日那天,2020年第八届镇江文心阅读节开幕,西津渡二楼南书房被评选为镇江市“最美阅读空间”。政府对文化建设的重视,一定程度上促进了书店的发展,对于陈烨来说,政府可以提供资源和场地,而书房能够发展这么多年,也是因为利用了这种优势,政府手上有大量的物业,这些物业的持有成本和使用成本很低,会提供给社会团体。从社区层面来说,南京的城市发展程度深入到基层的文化服务,街道在这方面的需求就是公益性书店入驻的一个很好的机会。因此在项目申报方面,陈烨也希望未来能得到一些更宽松的优惠性政策,减轻实体书店的压力。
  疫情后的短暂关灯,理想不灭
  陈烨选择将24小时书店开在繁华的新街口,市中心商圈已经形成成熟的夜间消费氛围,可以辐射到周边20多万人。在开业前几年,还可以接受会员的住宿,提供睡袋和帐篷等生活必需品。疫情让书店岌岌可危,二楼南书房就像是一个清贫的文人,它“成功”避开了所有市面上的畅销书,却形成了黏性很高的忠实读者,书店也能在6年中以高标准的选书质量坚持下来。
  二楼南书房是读者的精神家园,它的标语是“不灭的理想,不关灯的书房”。从2015年开业至今,书房一直为阅读的人默默坚守。毛姆有一本书叫做《阅读是一座随身携带的避难所》,二楼南书房在南京城市中就像灯塔一样的存在,等待晚上在阅读中寻求避难所的人。因为疫情而闭店的当天,很多读者都在担心书店会永久关闭。4月,书房恢复营业,暂时开到21点,随着新街口的夜生活在疫情后的逐渐恢复,陈烨估计在明年2月份会逐渐恢复24小时营业。营业时间的缩短,对书店的收入没有太大影响,因为书房不卖书,公益性质的项目反而不会因为疫情而对收入的打击过大,进货成本和仓储成本相对于其他书店来说也很低。
  陈烨很感激在疫情期间提供过帮助的志愿者和读者,这跟他们一直以来和读者形成的良好关系是分不开的。书店不卖畅销书、不卖教辅书,曾经也有店员建议过要不要进一些教辅书,陈烨坚持为自己的读者考虑,要保证书房的“纯洁性”。
  疫情让书店岌岌可危,二楼南书房就像是一个清贫的文人,它“成功”避开了所有市面上的畅销书,却形成了黏性很高的忠实读者,书店也能在6年中以高标准的选书质量坚持下来。许多读者也曾到访南京其他书店,对他们来说,二楼南书房的踏实感是不可比拟的。读者对于书店的认同感也来自于对于选书的信任,对于书店的文化趣味和所体现的价值观的认可。
  读者对书房的信任感让书房在疫情期间不至于冻毙于风雪,有些读者的倾囊相助让陈烨非常感动,“二话不说扔下8000块给我,就是单纯地在出钱支持”。在读者活动方面,陈烨打算今后让读者共同参与到书店的线下文化建设中来,依靠与读者的互动,通过举办大量高品质的线下活动来强化书店的交流性,在疫情时期,书房开始通过企业微信与读者保持联系,构建读者交流的空间,作为一个公益性书店,读者还在,它就有生存下去的希望。
  疫情期间,房东也在租金上放宽了条件,书房在疫情中勉强撑了过来,并在4月13日上午9:00开门营业,这一天,一共来了21名读者。书房一直以来也一直得益于图书管理员的帮助,他们大多数为兼职学生。疫情影响了一些员工的收入,但是员工却不断提出加班申请,他们在停业时期想方设法为读者提供一个更好的环境,协助书房做好线上的正常运转。疫情期间,书店利用了这段时间进行调整和翻新,给读者更加舒适的阅读体验。二楼南书房一直以书为中心,因此相比其他规模较大的书店,他们更重视读者的个性化需求,并一直在寻找更科学的管理方式。书房的“复活”时间很有纪念意义,因为2015年的4月13日上午9:00,是二楼南书房的出生日期。
  书店本身很难具备抗风险能力,图书销售的收益本身就很低,利润率很低的情况下还要承担各种开支。陈烨说,疫情后原本很弱的实体书店倒闭了大概有两三百家。增加抗风险能力只能提高利润率,就需要多元化经营,不可避免的趋势下,很多小书店的老板本身也很难具备这种能力,很多书店的负责人只有一两个,无法像互联网的团队那样去承担各种各样的业务。“这样的情况,只能自然淘汰了。”陈烨说。对于众多小书店的倒闭,陈烨也表示爱莫能助。时代的变化不断要求这些从业者们学习新的知识,陈烨坦言在开书店以后,个人读书的时间大大压缩,因为总要面临太多的变化,每天要面对分店的业务、甲方的沟通、媒体采访等大量工作,和之前阅读取向相比,现在的时间不太允许他自由选择自己喜好的书籍,阅读有了更多的目的性和针对性,需要看大量的看人力资源、企业管理等相关的实用类书籍,投入更多的时间在书店经营上。实体书店要学会“借力”
  关于实体书店在疫情后的转型问题,陈烨有自己的看法,现在书店所做的工作其实还不能叫转型,书店的线上活动主要靠的是与媒体或者一些内容方合作,与原来的线下活动相比,搬到了线上之后,对于内容资源方来说是有利的,但实际上对于书店来说是不利的,当线下的巡讲、读书会等交流活动搬到线上之后,实体书店的流量就会下降,被迫升级为一个网络的社群平台,原先实体店的意义就消失了。随着线上活动越来越多,对于书店业态的存量不是好事情,但是又不得不尝试这种新方式,内容平台方所带来的流量社群是一种新的思路和模式,因此不少实体行业都是因为这次疫情而倒逼走向互联网尝试。
  许多实体书店本身能力有限,如何在这种竞争激烈的环境中存活下来,需要学会向其他的渠道和资源“借力”。二楼南书房与社区建立起长久的合作关系证明,虽然很多业态看起来没有关联,但是它们的根本目标或许是一致的,与社区合作的公共服务属性也与书店的目标所契合,这也是当下文化产业融合发展、与政府资源合作的意义所在。陈烨在采访中提到书店错过了整个互联网发展的环境,但身边有很多年轻一代的从业者会带来很多新的想法,用互联网思维的方式把社群融入到服务业的一些业态中去。书店的基本功能没有发生变化,但是增加了和年輕人的互动,反哺了图书经营,“从原来卖书这种销售导向变为卖服务、卖属性、卖体验。”陈烨说。
  文化行业难做,除了经济环境复杂以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没有找准自己的立足点,有些书店过度重视流量营销,按照商业逻辑去经营书店很难竞争过其他行业;另外一种是一厢情愿地做纯粹的文化实体,但单靠苍白的“情怀”已无法支撑现代化的经营模式。文化产业的发展要做到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的并行不是一件易事,在效益和经营上也无法和纯粹的商业实体较量,所以很难按照其他实体行业的思路去运营书业。相比之下,陈烨在这一点上很清楚,对他来说,书店的社会性决定了他们和普通企业不同,要有明确的社会效益,他有自己的想法和实施方案,源于一直以来致力于推动公众阅读的坚持。陈烨相信阅读对人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因此到现在为止仍在探索社区阅读平台建设。陈烨希望通过这些规模不大的书房融入社区,建立起人与阅读之间的连接,成为生活的一部分,或许这才是回归了开书店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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