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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选择:存在主义视野下的《蝇王》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蒋迪

  摘要:《蝇王》讲述了一群流落到孤岛的孩子企图自创有序的统治,但终因缺乏文明理性而倒退到野蛮和兽性的故事。分化到两个阵营的孩子各自选择了人性善和人性恶的一面,模糊了有关人的本质的界定。各自认为对的预定目标却总在他人那里被消解,孩子们选择用狂欢来应对世界的荒诞。人性恶是一种原罪,但可以通过文明和理性得到拯救。
  关键词:戈尔丁 《蝇王》存在 人性
  
  由于小说具有清晰的现实主义叙述技巧以及虚构故事的多样性与普遍性,阐述了今日世界人类的状况,英国作家威廉・戈尔丁于1983年获诺贝尔文学奖。其作品《蝇王》被视作一部“现代寓言”,本文拟从存在主义角度分析该作品对于人性恶的展现及拯救。
  (一)自为的存在,待定的本质
  世界各地的文学中都将孩子看作是未来的希望,《马太福音》记载,耶稣曾对他的门徒说:“让小孩子到我这里来,不要禁止他们,因为在天国的,正是这样的人”①,并且告诫其门徒“你们若不回转,变成小孩子的样式,断不得进天国”②。而戈尔丁却用《蝇王》颠覆了人们对于孩子所有的美好愿望,向人们呈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事实:在特定的条件下,天使也会成为魔鬼的化身。
  岛上的孩子分化成两个阵营:一方以拉尔夫为首,他们固守文明和理性,坚定地维持山顶上作为求救信号的烟火;另一方以杰克为首,视打猎为首要任务,过上了茹毛饮血的原始人生活。存在主义大师萨特认为“存在先于本质”。人不是从某个本质、某个规定中出来的,人被判定是自由的,正是通过自己的自由选择和行动,才造就了自己的本质。两个阵营中的孩子通过自己不同的选择对人性做出了不同的诠释,也指向了不同的本质。
  小说主要描写的几个男孩中,拉尔夫是着墨最多的一个,作为“同权威的成人世界相联系的纽带”,他以民主的方式维持内部秩序,为全体孩子的生存而努力,当与杰克在维持烟火还是打猎食肉的问题上一再发生冲突时,拉尔夫也始终坚持烟火的首要地位,烟火不仅仅是求救的信号,而且是文明的象征――拉尔夫的形象始终与烟火紧密联系在一起,他也正是人类文明的象征。
  “猪崽子”皮吉是以拉尔夫的“智囊”形象出现的,虽然身体不好,但聪明理智,他教拉尔夫吹响海螺召集大家,并帮其当上首领,还经常提醒拉尔夫遇事要冷静不要犯错,切记求救是第一要务;在其他孩子为黑夜和野兽所惊扰时,只有他坚信世界上没有鬼魂;而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则是他对象征权力、秩序的海螺的虔诚,每次开会他都坚持持有海螺的人才可以发言,遭到杰克一伙袭击时他最先想到的也是保护海螺,至死都还抱着它。所以,皮吉是人类理性和秩序的坚强捍卫者。
  这个阵营中的另一个重要人物西蒙,描写虽不如前二者多,但具有更深一层的寓意。用作者的话说,他是一个圣人,神秘主义者,有洞察力的人。他不像其他大孩子那样欺负小家伙们,反而帮他们采摘够不着的野果:“把簇叶高处最好的果实摘下来,向下丢到许许多多向前伸出的手里”。在追随杰克猎杀野猪并享用美食的孩子们中,唯独没有西蒙的身影,而这种美食的诱惑是连作为首领的拉尔夫都无法抵制的,身体瘦弱的西蒙却能一直保持住自我而不被异化。最后他为公布真相被众人当成“野兽”活活打死,为整部作品抹上了最浓重悲壮的一笔,正如耶稣受难于十字架上,西蒙是一个为了传播大众没有认识到的真理而牺牲自己的殉难者。
  如果说上一个阵营是“理性”“文明”的代表,那么这一个便是“野蛮”与“邪恶”的化身。原是唱诗班领唱的杰克生性高傲,专横凶残,野心勃勃。刚一上岛就试图自荐为首领,争权失败后仍然目空一切,处处与拉尔夫为敌,不愿执行维持烟火的任务,一心想夺取领导权,组织自己的“猎人”部队。在他的指使下,前来传递信息的西蒙被狂欢的人群残忍杀害,皮吉也被石块砸中坠下岩石惨死。杰克自愿放弃文明人的身份,选择野蛮的生存方式,尽情地享受着残忍杀戮所带来的快感,他已经完全滑落到“兽”的世界中去了。
  除了这几个主角之外,其他的孩子们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从一开始的拥护拉尔夫、等待获救,到后来的经不住杰克一伙关于野兽的恐吓以及食物的诱惑而纷纷倒戈,这群孩子以集体的形象展现了文明向野蛮的退化。
  我们习惯于对人的本质进行界定――人性善或者人性恶。但依据存在主义的观点,人首先存在着,作为偶然的因素出现在世界上,然后才说明自己,才给自己定性,人不是上帝创造的,没有先天的善恶之分,人的本质是由存在即人的自由选择决定的。那么,坚守人类文明理性的拉尔夫们是否说明人性是善的?而沉迷野蛮争斗杀戮的杰克们又是否说明人性其实是恶的呢?这样看来,人的本质是不确定的,根本没有先在的普遍“人性”概念。人的本质被搁置,成了待定之物。人,不论在文明世界中表现的多么彬彬有礼,在特定情境下,也会变得比野兽还要残忍。
  (二)世界的荒诞,人类的狂欢
  人人都在自由选择,拉尔夫选择了理性和求救,杰克选择了野蛮和捕猎,因为没有共同的依据,就出现了一个“主体性”林立的状况,相互都处于矛盾冲突中,“他人就是地狱”,每一个人的选择或存在都成了他人活动的障碍,横越在人与人之间的是无数个永远无法调和的矛盾,人生活其中,步步都有限制,每个人都处于一个特定的境遇中,只能是痛苦而孤独的人。
  人与人处在互相对立之中,同时,人的行为也达不到预期的结果。拉尔夫希望用理性拯救大家,却差点像野猪一样被自己的同伴捕杀;杰克眼看就要除掉最后一个异己者,在岛上建立起自己的独裁统治,不想一艘巡洋舰的出现粉碎了他的美梦。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话语能达到对方,但恰恰是在对方那里,自己的意图被完全消解。目标与结果的不一致,即产生了荒诞感。
  此外,世界也是不可知的,由一系列的偶然因素构成,无逻辑规律可言,人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孩子们上岸后不久,就有一艘船经过,而此时杰克却把人带去打猎了,致使烟火熄灭,孩子们失去了一次绝好的获救机会,这一次的失误使大家的困守无限期延长。西蒙被杀害的那个晚上,暴雨来袭,猎人们因为猎回野猪而狂欢,也正是这个时候,西蒙发现了野兽的秘密,但他又不合时宜地发病了――西蒙就这样宿命式地落进了狂欢的队伍中,被陷入狂乱的众人殴打致死。作品结尾,杰克准备放火烧死拉尔夫,却没想到大火和浓烟引起了一艘巡洋舰的注意,在大家都对获救不报希望的时候,救援却突然从天而降。由此可见,世界是荒诞的。萨特认为:“荒诞”的实质就是“世界的不合理性与人的灵魂深处竭力追求合理之间的冲突。”人类所依赖的生存环境开始威胁人类的生存,当人类在荒诞的世界中内审自身行为并力图使其回归合理的轨道时,不合理的外部现实与追求合理的内在意识却总是发生冲突,一切努力都是无意义的。拉尔夫、皮吉和西蒙一直渴望获救,但当救援终于降临,这还是他们曾经希望的“被救”吗?人性沉沦,童心泯灭,生者或是饱受摧残或是性情大变,而死者却只能孤寂地在茫茫大海中消散。
  面对陌生而令人恐惧的荒岛,孩子们选择用“狂欢”来应对。杰克用泥巴和血将自己涂成花脸,“使人隐藏起真相的涂脸带来的是野性的大发作”,“假面具成了一个独立的形象,杰克在面具后躲着,摆脱了羞耻感和自我意识”。 面具(花脸)在原始狩猎与战争中兼有使对象迷乱和掩饰自身恐惧感的作用,在狂欢仪式上也可使人淡化或摆脱日常规则及自我意识。面具在儿童游戏中是常用道具,它与隐藏其后的人的区别就如游戏与真实的区别。一旦面具与人性同一,游戏与真实的界限被打破,恶就作为一种潜能浮出水面。③但不是面具改变了孩子,而是孩子选择了面具。他们借面具屏蔽了羞耻感、负罪感,将深藏内心的施虐、嗜杀欲望无限制地膨胀开来。

  这群来自现代社会的孩子还自发举行了几场具有原始意味的游戏和仪式,比如模拟野猪被猎杀的场景、狩猎时对老母猪的施虐、将猪头作为祭品献给野兽,以及最后杀害西蒙时的那场群魔乱舞。这群猎人追求的不是狩猎的结果,而是杀戮的快感。在一次次的杀戮之后,人的意识也在渐渐发生变化,正像俄罗斯作家阿斯塔耶夫斯基所说的那样,“一个人一旦见了血不再害怕,认为流点热气腾腾的鲜血是无所谓的事,那么这个人已在不知不觉中跨过了那条具有决定意义的不祥之线,不再是个人了,而成了穴居野处、茹毛饮血的远古时代的原始野人,伸出那张额角很低、獠牙戳出的丑脸,直勾勾盯着我们的时代。”④邪恶的蝇王已不能满足只有动物的敬献,他更需要人类的鲜血,西蒙在“杀野兽呦!割喉咙呦!放它血呦!”的嚎叫中成为了最后一个祭品,这次血祭也成了孩子们与纯真的彻底告别仪式。
  (三)原罪的驻留,理性的拯救
  在《蝇王》的题序中,戈尔丁说:“野蛮的核战争把孩子们带到了孤岛上,但这群孩子却重现了使他们落到这种处境的历史全过程,归根结底不是什么外来的怪物,而是人本身把乐园变成了屠场”。戈尔丁认为,宗教“原罪”思想似乎比科学理性原则更符合客观现实。在他眼中,人类的生存岌岌可危,面临着无处藏身的危机。对人类构成威胁的不是来自外部的任何力量,而是源自蛰伏于人心灵深处的人性之“恶”,“恶”是与生俱来的,任何人都无法逃避,而这种“恶”一旦有了机会便会蠢蠢欲动。在与世隔绝的孤岛上,孩子们失去了文明社会道德、法律、宗教的束缚,心中的恶被唤醒,外化为强大的破坏力。小说以“蝇王”为题,寓指兽性战胜了人性,孩子们害怕不存在的野兽,而真正的野兽却是潜藏在人性中的恶。
  戈尔丁亲身经历了二战,深感世界种种严重缺陷,他认为究其本源是人类天性的不完美。人类创造了种种现代文明,自我力量的无限膨胀消解了理性,历代先哲们所追求的自由民主博爱的理想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人类自己创造的文明却成了异己力量,反而残害人类自身。作品通过《蝇王》中善恶阵营的斗争以及恶势力的胜利,表现了人性恶的主题;但作品的意义不只停留在此,作者还为人类战胜这种恶指出了一条道路:即认识自己。人最大的不幸就是不了解自己,而且不想去了解人天性中的黑暗。而人的高贵之处就在于敢于正视现实,而不是对罪恶熟视无睹。拉尔夫最后因发现人的天性泯灭、人心黑暗而嚎啕大哭,体现出作者对人类文明和人性之善的维护和渴求。文明与理性,即是人类自我拯救的必由之路。
  作品中的拯救思想就体现在西蒙的身上。当其他孩子们都对野兽避之不及的时候,西蒙一个人上山去弄清楚野兽的真面目。他发现一直被大家所惧怕的“野兽”其实是一具烧焦了的飞行员尸体,并勇敢地扯下尸体上的降落伞,让这个梦魇一样的尸体飘落大海,想借此彻底消除大家的恐惧。通过与蝇王的对话,西蒙发现了一个更大的秘密:真正的野兽其实是人,野兽在人心中。西蒙发现了人性恶的事实,要将其公之于众,并最终用死亡保存了自己的善,捍卫了人类的良知。西蒙这个角色为作品人性恶背景添上了一抹微弱的亮色,也预言了人类自我拯救的可能性。
  
  参考文献:
  [1]威廉・戈尔丁.蝇王[M].天津: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
  [2]蒋承勇.西方文学“人”的母题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
  [3]杨雨时,刘春阳.荒岛实验室里的现代启示录――论小说《蝇王》揭示的现代人类社会问题[J].东北大学学报,2010,12(6).
  [4]陈静.燃烧的方舟――从《蝇王》看戈尔丁的人类生存境况观[J].兰州大学学报,2008,36(6).
  [5]田俊武.威廉・戈尔丁的宗教人性观[J].烟台大学学报,2010,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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