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念的唯物主义是唯心主义的特殊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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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余栋华
摘要:在马克思主义哲学诞生以前的整个哲学史上,唯心主义都在总体上处于优势,表现出较强的生命力,而旧唯物主义即观念的唯物主义则显示出愚蠢性。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它全盘套用了唯心主义的哲学方法,导致自身在观点与方法上的根本对立。从这个意义上说,观念的唯物主义是一种特殊形态的唯心主义。
关键词:马克思主义;观念的唯物主义;唯心主义;哲学方法;哲学变革
中图分类号:BO―O;B01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4―1605(2009)08/09―0048―04
笔者在《论实践唯物主义与观念唯物主义》(原载《唯实》2007年第1期)、《再论“观念的唯物主义”》(原载《唯实》2008年第4期,《人大复印报刊资料・哲学原理》2008年第7期转载)中,对观念的唯物主义(这是我在上述两篇文章中提出的一个新概念,用于概括马克思主义哲学诞生以前的那些从主观设定的观念出发的唯物主义――笔者注)的实质、基本特征以及从理论上揭示其本质的意义进行了较为系统的阐述。通过进一步研究,我认为有必要对观念的唯物主义的本质及其危害性作更深入的揭示,指明观念的唯物主义只不过是一种特殊形态的唯心主义,而且,其危害性并不亚于一般的唯心主义,因为它带有更大的欺骗性和迷惑性。
一、观念的唯物主义是愚蠢的唯物主义
长期以来,人们总是自觉不自觉地拔高旧唯物主义而贬低唯心主义,认为一部哲学史就是唯物主义不断战胜唯心主义的历史,这种观点与哲学发展的历史事实并不相符。事实上,在整个古代和近代哲学发展过程中,其精华更多地集中在唯心主义哲学中。不了解这一点,不仅不能正确认识旧唯物主义,也不能准确地把握马克思主义哲学。对此,我们可以分别从本体论、认识论和历史观上来分析。
本体论是哲学的最初形态,具有高度的抽象性、概括性。然而,正是在这一领域,旧唯物主义除了直观的猜测以外根本拿不出什么与唯心主义相对抗。早期唯物主义将世界的本原设定为某种具体的物体,如水、气等,而唯心主义从一开始就超越了具体的物质形态,将世界的本原设定为理念、心灵等精神实体。显然旧唯物主义设定的实体反而比唯心主义设定的精神实体更容易被击碎,因为这种实体根本就不具备抽象性,而只是简单的直观猜测,这种猜测不但不能被证实,反而极容易被证伪,人们甚至无须通过理性就能将其否定。相对而言,唯心主义设定的精神性实体则颇具迷惑性和抽象性。这种实体虽不可能被证实,但在当时条件下,无论是在感性还是在理性范围内都难以被证伪,因而反倒表现出较强的生命力。就这一方面而言,旧唯物主义明显落后于唯心主义,这一点已经得到了西方哲学史的证明。例如,在何为世界本原的问题上,泰勒斯提出的“水”、赫拉克里特的“火”,与几乎同时代的毕达哥拉斯的“数”,尤其是与巴门尼德提出的“存在”,显然不在同一个思维水平上。虽然在古代后期已经出现了原始原子论,但直到18世纪法国唯物主义提出的“面粉团子”,仍一直保留着朴素性和猜测性。从整个西方哲学史可以看出,旧唯物主义总是被唯心主义逼得步步退缩,几乎失去所有的地盘。相反,唯心主义从一开始就带有思辨的色彩,因而,哲学史上较为完整的实体本体论体系都出现在唯心主义的哲学派别中。
在认识论上,旧唯物主义虽然也提出了反映论的观点,但由于方法上的唯心主义,他们所理解的对象仍然是一种主观的抽象,因而,他们的反映论实质上仍然是一种主观的猜测。他们不仅不知道正确反映客观对象的途径与方法,不知道应该反映的对象的实质,而且,他们关于反映论的观点也不是来自于客观的实践过程。反映论是唯物主义的必然要求,它符合人类认识的客观事实,在这一点上,旧唯物主义本应该是有优势的。因为,唯心主义主张先验论,而这是违背人类认识客观事实的。然而,由于旧唯物主义在发展过程中逐步远离了辩证法,而且又不懂得人的主体性和感性活动,因而根本无法解决人的反映何以可能的问题。相反,倒是唯心主义“抽象地发展了能动的方面”,从抽象的角度解决了先验论何以可能的问题。尽管这是违背客观事实的,但在理论上却具有自洽性。旧唯物主义离开了人的能动性和感性的活动谈论反映性,已经从根本上失去了反映论的现实基础。在他们那里,反映的对象不是真实的存在,反映的主体也不是现实的人,因而,这种反映在本质上只不过是一种观念上的想象,一种主观上的臆想,这与唯心主义的观念论在本质上是一致的。相比之下,唯心主义却拥有理论上的优势,即拥有逻辑上的一致性,而旧唯物主义反映论本应拥有的优势却荡然无存。
在历史观上,由于旧唯物主义在其发展过程中逐步远离了辩证法,并且不知道人的主体性和社会实践活动,不知道社会是历史的、发展的,因而,他们根本看不到人类的发展正是人类社会实践的结果。正如马克思和恩格斯批评费尔巴哈时所指出的那样:“他没有看到,他周围的感性世界决不是某种开天辟地以来就直接存在的、始终如一的东西,而是工业和社会状况的产物,是历史的产物,是世世代代活动的结果,其中每一代都立足于前一代所达到的基础上,继续发展前一代的工业和交往,并随着需要的改变而改变它的社会制度。”在历史观上,旧唯物主义虽然与一般唯心主义没有什么区别,但由于它们在历史观与自然观上的矛盾,使得它们在历史观上更是毫无建树。在历史观上将历史描述为自然的历史过程的,是唯心主义的集大成者黑格尔,而不是唯物主义的费尔巴哈。恰恰是黑格尔哲学为历史唯物主义的创立提供了直接的理论前提,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列宁说:“聪明的唯心主义比愚蠢的唯物主义更接近于聪明的唯物主义。”
二、愚蠢的唯物主义何以可能
旧唯物主义是自发产生的唯物论,它认为世界的本原在于自然本身,而不是来自于自然界之外的精神,这一点无疑是正确的。那为什么在尔后的发展过程中,旧唯物主义却被唯心主义所克服而逐步沦为愚蠢的哲学派别呢?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它没有属于自己的哲学方法,而是全盘套用了唯心主义的哲学方法。从哲学方法的角度说,旧唯物主义从属于唯心主义,因为,它也不是从客观存在的事实出发,而是从观念出发的,在这一点上,它与唯心主义没有什么实质性区别,因此,我们称其为观念的唯物主义。从其理论所达到的水平上说,它是一种愚蠢的唯物主义,由于其内在的矛盾性和朴素性,它的理论成就相对落后于一般唯心主义,而它的危害丝毫不亚于一般唯心主义;从其实质上说,它是一种特殊的唯心主义,它与一般唯心主义的区别,仅在于本原观上具有唯物主义观点,且这种观点仅限于自然观。
以往的一切哲学,包括旧唯物主义和一切唯心主义,在根本方法上都是唯心主义的,这也正是这些哲学都不可能成为科学的根本原因之所在。什么是唯心主义的哲学方法呢?马克思恩格斯将
其概括为“从人们所说的、所设想的、所想象的东西出发”,或者说是“从口头说的、思考出来的、设想出来的、想象出来的人出发”来建构体系哲学的方法。如,杜林是从主观设定的“世界模式”出发;康德是从主观上为自然设立的“法”出发,然后用这种“模式”或“法”去裁剪外部世界,企图让世界将就他们的“模式”或“法”,这是一种用思辨的观念构造世界、解释世界的方法。这种哲学方法,首先表现在哲学的出发点是主观设定的原则、概念。他们不知道,原则、概念应该是研究的结果而不是出发点,这就是出发点上的主观性。其次表现在建构体系哲学。旧哲学是通过这些主观设定的原则、概念进行思辨的推论、演绎而主观构造起来的,因而都是僵化、封闭的体系。再次,哲学家们建构这种体系的目的只在于解释世界,当然,这种解释只能是牵强附会的。当着发现这种体系与客观世界不一致时,他们不是去修正僵化、荒谬的体系以符合客观世界,而是试图用自己主观建构的体系去裁剪世界,要客观世界去符合他们的体系。这些特点是一切旧哲学共同具有的,无论是唯物主义还是唯心主义,也不论是在对自然的解释还是在对社会历史的解释上,概莫能外。这种哲学方法,被马克思概括为“把概念归并在一起的方法”;恩格斯则风趣地将这种方法描述为以“黑格尔学派的方式构造体系的诀窍”,从根本上说,就是哲学方法上的唯心主义。
旧唯物主义是一个充满内在矛盾的体系,它不能自圆其说。因为,它的观点和它的方法是根本对立的;在这一点上,唯心主义比旧唯物主义聪明,它至少做到了观点与方法的内在统一。旧唯物主义主张物质世界是精神世界的本原,即物质第一性、意识第二性。按照这一原理,其哲学方法就应该是从客观实际出发,在实践过程中获得关于客观世界最一般本质的概括,即获得对客观世界的真实反映,在理性思维的基础上形成理论知识。然而,旧唯物主义关于世界本原的思想并不是来自对外部世界的概括与抽象,而是一种主观的猜测或设定。我们说,旧唯物主义关于世界的本原在于客观世界本身的观点具有真理性,但在进一步说明这一观点时,他们却主观地设定某种具体的实物体作为世界的本原。如:泰勒斯说水是世界的本原,这种设定本身就背离了唯物主义的基本观点,因而导致了荒谬。其原因就在于它是纯粹的主观臆想,这与苏格拉底说理念是世界的本原在方法上是完全一致的。所不同的仅仅在于,唯心主义的设想是符合其自身的基本观点的,而旧唯物主义战胜唯心主义的方法,则是与自身的观点相背离的,反倒跟与之相对立的唯心主义的方法相一致。这种矛盾是旧唯物主义自身无法克服的,也是导致其愚蠢性的根源。
三、超越观念唯物主义的历史必然性
观念的唯物主义的前身是朴素唯物主义。朴素唯物主义作为原始的自发的唯物主义,自产生时起就蕴藏着生长唯心主义的种子。因为,它是建立在主观猜测基础之上的,缺乏科学的根据和实践的基础,既不是来自实践过程的真实反映,也不是通过哲学思维的逻辑抽象,难以理论化和系统化,因而,这种唯物主义是极其脆弱的。当具有抽象性的唯心主义出现以后,朴素唯物主义便显得相形见绌了。同时,唯心主义的体系化、理论化的方法,却促成了朴素唯物主义向观念唯物主义的转化,自此,唯心主义的哲学方法便成了旧哲学的普遍方法。恩格斯曾就此做过这样的描述:“古希腊罗马的哲学是原始的自发的唯物主义。作为这样的唯物主义,它没有能力弄清思维对物质的关系。但是,弄清这个问题的必要性,引出了关于可以和肉体分开的灵魂的学说,然后引出了灵魂不死的论断,最后引出了一神教。这样,旧唯物主义就被唯心主义否定了。”朴素唯物主义在哲学史上的辉煌只不过是昙花一现,它被迅速地淹没在唯心主义的汪洋大海之中,转变为观念上的唯物主义,也即实质上的唯心主义,整个哲学史的发展充分证明了这一点。从表面上看,观念的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是相互对立的,而实际上,由于套用了唯心主义的哲学方法,观念的唯物主义如同被唯心主义的“特洛伊木马”所控制,当然不可能战胜唯心主义,这正是在长达两千多年哲学发展的漫长历史进程中唯心主义得以一直占据着统治地位的重要原因。这种状况直到马克思主义哲学诞生以后才得到了根本性的扭转。
观念的唯物主义在漫长的哲学历史的长河中自身也有所发展,每一时代的观念唯物主义者都必然地对前代的观点有所推进,但这种发展并没有能够从根本上改变其基本倾向,这就是观点与方法上的矛盾,自然观与历史观上的对立。旧唯物主义虽然在精神与自然界的关系问题上提出了唯物的观点,然而由于它共用了唯心主义的方法,因而始终处于唯心主义的支配之下,在最根本的问题上成为唯心主义的附庸。旧唯物主义虽然也曾出现过短暂的辉煌,如18世纪的法国唯物主义,然而,由于自身不可克服的矛盾,它同样很快就被唯心主义所吞噬。显然,与德国古典哲学相比,法国的唯物主义是相形见绌的。德国古典哲学在黑格尔那里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因而它也随着黑格尔造就的终极体系而终结。在这一发展过程中,也有一些旧唯物主义哲学家对观念唯物主义所表现出来的缺陷有所察觉,其中最突出的就是费尔巴哈。他拒绝为先前的唯物主义承担责任,甚至不愿意使用唯物主义的名称,不承认自己是唯物主义者。但是,由于他自己始终没能从根本上摆脱唯心主义,自然也不可能超越观念的唯物主义,这具体表现在“他不能克服通常的哲学偏见,即不反对事情本身而反对唯物主义这个名称的偏见”。然而,由于费尔巴哈根本不知道旧哲学的致命弱点是什么,依然承袭着唯心主义的哲学方法,这使他在根本之点上始终没能摆脱唯心主义的束缚,没能跨入新哲学的门槛。可见,费尔巴哈并没有能够“聪明”起来。观念唯物主义内在的不可克服的矛盾,决定了它在自身范围内是难以走向科学的,只能是更加衰落下去。这就说明,唯物主义的根本出路在于超越观念的唯物主义,即从根本上放弃唯心主义哲学方法而创立属于唯物主义的哲学方法。
相对于旧唯物主义的愚蠢性,唯心主义却表现出某种“聪明”性,即抽象地发展了“能动的方面”,为唯物主义走向科学给予了某种启示。列宁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说“聪明的唯心主义比愚蠢的唯物主义更接近于聪明的唯物主义”。这种唯心主义的聪明之处,就在于它们的“唯心主义体系也越来越加进了唯物主义的内容”。马克思恩格斯从唯心主义的集大成者黑格尔的哲学中看到了这一点。恩格斯指出:“归根到底,黑格尔的体系只是一种就方法和内容来说唯心主义地倒置过来的唯物主义。”这种唯心主义虽已初步猜测到社会和精神世界是一个自然的历史过程,但这仍改变不了总体上唯心主义的荒谬性。在这里,“严密”的体系再次“窒息”了其中的生机。哲学和自然科学的发展,必将彻底推倒唯心主义,从根本上实现彻底变革已成为哲学发展的内在要求,这~变革的目标就是要彻底克服唯心主义,超越观念的唯物主义。正如恩格斯所说的那样:“在哲学的进一步发展中,唯心主义也站不住脚了,它被现代唯物主义所否定。”这一任务正是马克思恩格斯通过哲学的彻底革命来完成的。
观念唯物主义的愚蠢性和唯心主义的荒谬性,决定了旧哲学终结的必然性。无论是观念唯物主义还是唯心主义,都存在着内在的不可克服的矛盾,而这一矛盾的总根源就在于唯心主义的哲学方法。这种方法被马克思恩格斯形象地称之为“从天国降到人间”的方法,它的基本特征是哲学家们从自己的主观想象出发去构造纯粹的主观体系,一切唯心主义和旧唯物主义哲学都是这样构造出来的体系哲学。这种体系哲学是完全脱离人类现实生活的,因而在本质上都是唯心主义的。旧哲学家们却试图将这种构造的体系从外部强加给现实世界,从而实现对世界的解释。当着他们的哲学与现实世界表现出不一致时,他们不是通过修正哲学体系本身以适应外部世界,而是试图用他们的体系哲学去裁剪外部世界,企图让外部世界来适应他们的体系,这当然是荒谬的。马克思恩格斯正是发现了旧哲学的这种本质特征,从而从根本上实现了哲学的变革,这就是使哲学由“从天国降到人间”变革为“从人间升到天国”。这一变革决不是简单的用语顺序上的颠倒,而是根本哲学方法上的彻底变革,这就是唯物主义哲学方法的正式诞生。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彻底的唯物主义哲学,因为它坚持了“唯一的唯物主义的方法,因而也是唯一科学的方法”。只有马克思主义哲学,才第一次把唯物主义方法“彻底地(至少在主要方面)运用到所研究的一切知识领域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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