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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扫把的母亲(散文)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王熙章

  母亲编了一辈子扫把。
  年轻时,乡下穷,一大家子入不敷出。母亲便编些芦苇扫把,偷偷背到乡场上去卖。
  乡下多的是芦苇,一人多高,迎风飘落白花花的絮。每逢收工后的黄昏,那些深山野坑里,母亲忙碌的身影总会若隐若现。
  将那些芦苇穗带回家,晒干,再在灯下一把一把地编成扫把,几乎成了母亲每天的功课。坐在昏黄的马灯下,随着飘飞的苇絮,母亲的双手在墙上映成一幅精美的剪影。
  每每午夜醒来,看见马灯下母亲削瘦的肩,我便忍不住问她:“娘,编扫把很好玩吗?”
  母亲总会笑笑说:“当然很好玩,不然,谁会夜里还编扫把呀?既耽搁瞌睡,还浪费灯油钱哩!”
  母亲总是把伤痕累累、磨出血泡的手藏起来,只让我们看到一把把整齐的扫把和她脸上的笑容。
  那些年月,我们姐弟四人的学费钱和午餐钱,全是母亲用芦苇扫把一把一把换来的。看到她掌上的斑斑老茧,我和姐几个都暗下决心:长大后,一定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后来,我跟姐姐们全都进了城,只是,母亲依然编织着她的芦苇扫把。她依然跟父亲住在乡下,过着清汤寡水的日子。多次接他们来城里,母亲总是说,城里太吵,不习惯。又说城里开销大,有闲钱让我们留着自己花,她和父亲还能走动,还能编织扫把,还能养活自己。
  做儿女的,怎会听不懂母亲的良苦用心。
  母亲70岁生日那天,我和姐四个相约着回老家给母亲祝寿。在离家不远的那片竹林,远远地,就瞧见了母亲的身影。她坐在门前的那块大石板上,身前,是一大堆芦苇穗。飘飞的苇絮和花白头发的母亲恍惚间竟不可分辨,那么多年,那苇絮终究沾白了母亲的黑发,她编织的身影飘成一道让人心酸的风景。
  二姐上前,哽咽着说:“娘,您都这把年纪了,还在编,我们给您钱您又不要,到底为个啥嘛?”
  蓦见四个儿女来到眼前,母亲不禁一下红了脸,有些难为情地说:“都一辈子的手艺了,一下子撇开,有些不习惯嘛。”
  那些芦苇穗依然在她手上翻飞,但母亲的动作迟缓了。有好几次,不是芦苇扎着了她的手,就是编织程序出了错,母亲有些窘迫地拆了重来,反反复复,让人眼睛发酸。
  晚上,我们围着母亲聊天,叫母亲不要再编扫把了,好好享几年清福。我们说,四个儿女,每人每月拿500块钱,二老的生活费用绰绰有余了。但母亲却笑笑说,钱嘛,不是问题。
  母亲颤巍巍地起身,带我们来到北厢房三间空房里。我们见到了满满的三房间芦苇扫把。整整三个房间啊,我们都有些吃惊。
  母亲笑笑说,这些年,她没了我们这些儿女“拖累”,时间宽松了,就有更多时间编芦苇扫把了。每把扫把10元,你们算算,三间屋子的芦苇扫把,该卖多少钱?说完,母亲满脸的自豪。
  每间屋子算300把芦苇扫把,三间屋子,就900多把芦苇扫把。900多把扫把,该用去母亲多少个日日夜夜的心血啊?又会有多少芦絮飞上母亲的头发?这一加一乘间,泪水早已溢上我的眼角。
  这么多扫把,该什么时候才能卖完?
  母亲微微抬起下巴自豪地说,她和父亲一道,一个乡场背上20把,10个乡场,就是两百多把呀!既赚了钱,又活动了筋骨,划算!
  一句“划算”,直戳进几个儿女的心里。一个乡场才卖20把,一个乡场得走10多里山路,算起来,900多把芦苇扫把,母亲得走多少里山路?
  但是,那是母亲的骄傲,在母亲的哲学里,她对自己因为没有成为儿女的负担而自豪。
  回到城里,我的眼前只是母亲和那整屋整屋的扫把。
  母亲啊,您为我们编织了一生,那些艰辛,您可从未提过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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