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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楚雄地区的集市与市镇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侯官响 楚雄师范学院

  云南自古商业不振,明清时期商品经济有了较大发展,但无巨商大贾,“往来求息,大半仅谋朝夕”。在贝币时代,“贝盈千索便为富家”,而在白银为主币的雍正时期,“犹称富民曰‘有  ’”。
  “商业之发达与否,盖与时代、民生、环境胥有密切之关系”。对于地处边陲、夷汉杂居、交通不便的楚雄地区而言,生存环境的影响要更大一些。且看光绪三年(1877)楚雄府南华县沙滩村刘宇清“高祖刘公讳楷老大人之墓”碑文:
  南山中,林木茂,野兽多。我元祖,农耕少,猎事多,率奴众,逐禽兽,朝夕乐;邻侵界,必战斗。当是时,夏衣麻,冬衣皮,朝食荞,晚食肉,得温饱。明洪武,土头薄,播种一,获八九;自此后,农事繁,猎事少,居住定,不再流。楷高祖,天顺时,土头沃,种一升,获二斗。楷祖时,嘉靖年,开沟渠,稻谷熟。高祖楷,街集兴,商贾出,带银两,购皮物。
  由于山高林密,土地瘠薄,明代之前土著居民以游猎为主,仅得温饱;天顺之前,以农耕为主,居有定所;之后,水利兴修,土地肥沃,稻谷丰产;嘉靖以降,商品经济才有了大的发展,集市贸易兴盛,银两成为主币。
  一、集市
  古代“市”,又称为集市、市肆,它有着悠久的历史,是人们聚集和贸易有无的场所。谢肇淛《滇略》卷四言:“市肆,岭南谓之墟,齐赵谓之集,蜀谓之亥(场),滇谓之街子。以其日支名之,如辰日则曰龙街,戌日则曰狗街之类。至期则四远之物毕至,至日午而聚,日入而罢。”明清时期,云南集市贸易有了较大发展。不过亦如《云南产业志》所言:“滇省大商少而小商多,肩挑背负,藉搏蝇头者多于过江之鲫,咸以赶集为生活”。大商来云南贸易者,以外省人为多。
  在楚雄地区,明清时期也形成了规模不等、类型繁多的集市。集会集市是市场诞生之初的一种较原始的贸易形式。希克斯指出:“任何一种社会集会(如宗教节日)都能为贸易提供机会;贸易开始是偶然性的,逐渐变成经常性的。”万历时云南布政使司右参政谢肇淛说:“滇民以市为景,游人纵观。正月灯市,二月花市,三月蚕市,四月绵市,五月扇市、六月香市、七月七宝市、八月桂市、九月药市、十月酒市、十一月梅市、十二月桃符市,一岁凡十二市。”康熙《定远县志》便明确记载,定远县彝族每逢农历三月二十八日“赴城南东岳宫赶会,卖棕笠、羊毡、麻线。至晚,男女百余人嘘葫芦笙,弹月琴,吹口弦,唱彝曲……环围跺左脚,至更余方散”。而大姚“僻处山中,无轮蹄之辐辏,无帆樯之停泊,肩挑背负,易粟易布之外,惟日用薪县蔬而已。去城远近不一,互于适中之地设一市,约期会集,熙来攘往,于以见太平之象焉”。
  明清时期形成了众多的定期集市。正德《云南志》卷九《姚安府》载:“姚州人民一日一小市,谓之小街镇;五日一大市,谓之大街子。”康熙时期许多地方志都记载了以属相命名的街子:楚雄“日中为市,率名曰街。以十二支所属,分为各处街期,如子日名鼠街,丑日名牛街之类。街期各处错杂,以便懋迁”。姚州“市肆,以十二支所属之日为率,如寅为虎,午为马之类,俗呼为‘街子’”。广通“县前五日一市。逢五逢十,远近咸集。各携所畜,相为贸易。”定远“市肆以单日为期,日中而聚,日昔而罢。邑东离城百一十里地,匝村以卯戌日为街期,近村居民及倮?买卖粟麦、布匹、牲畜,一日而散。”武定府“和曲州有虎街、鸡街、龙街、羊街,禄劝州有鼠街、犬街、羊街、龙街”。元谋县“马街,在官庄;二相街,在北关外,六日一街,辰戌二相为期”
  明代旅行家徐霞客曾在元谋逗留数日。崇祯十一年(1638)十二月初一日,徐霞客到达元谋之官庄。官庄毗邻马街,明代即成为商业中心,人称“金马街,银元谋”,被誉为“滇南大都会”。崇祯十二年(1639)三月初四,徐霞客在大理洱源西山,感受到“其村氓惯走缅甸,皆多彝货。”其中一些彝货当从楚雄地区。十五日,徐霞客观察到,“是日为街子之始。盖榆城有观音街子之聚,设于城西演武场中,其来甚久。自此日始,抵十九日而散。十三省物无不至,滇中彝物亦无不至”。
  明清时期楚雄市场上流通的主要是与广大山区人民生产、生活相关密切相关的物品,大宗的如粮食、布匹、柴薪、牲畜、木材及盐铁工具等,小宗的如针线、香菇、蜂蜜、黄蜡、鹿茸、麝香、熊胆等及各种野兽皮等。粮食市场,楚雄县“米市二:一在县署前,一在书院街……各置米牙行,一年一替”。牲畜市场,大姚县市场分“东、西、南、北、中”五街,逢三、六、九街期。四关厢,惟东关为猪市,牛、马、骡、驴皆于是售。山区农村市场则物品繁杂,多为山间土特产品。如元谋县“倮?,多耕种山田,肩担背负,采薪拣菌贸易盐米”;白盐井倮?“着毡衫,带短刀,常以竹木野疏入市贸易”;傈僳披羊皮褂,“每取山禽野兽,并松明、苫片等入市货卖”;镇南州“凡夷民山居,多种麻,除织麻布自用外,则制麻索麻线卖之”。
  上述集市的首要功能是满足当地居民的日常需要,有的交易方式比较简单,以货易货者也不鲜见。其次这些市场还具有“保障供给”的经济功能,即在满足聚落和附近居民日常需要的同时,也能满足商贾贸易的需要。既有为买而卖,也有为卖而买。另外府县驻地的城市市场,也具有商品集散地的功能。不过遗憾的是终清之世,楚雄集市中还没有出现资本市场和雇工市场等生产要素市场。而在上商品经济比较发达的苏州地区,明代中后期即已形成规模。如弘治时期(1488-1505),银作为生息资本,已为苏州普通民户接收,“其铜钱或银,则五分起息,谓之生钱”,并且形成固定的利率标准。万历时期(1573-1619),罔籍田业的苏州市民,“听大户呼织,日取分金为饔飧计,大户一日之机不织则束手;小户一日不就人织则腹枵,两者相资为生”。
  楚雄当“四达之冲”,有“盐井之利”,亦是“商民走集,称为大郡”。楚雄府形成大小不一的集市贸易,有其地利因素,亦得到了地方官员的支持。当然这与集市能給政府部门贡献商税关系甚大。所谓“县之税客,本为商税,任货皆得税之”。洪武二十三年(1390),即“诏定商税三十税一,设云南、大理、临安、楚雄、永昌五府税课司”。隆庆时期(1567-1572),商税年征422两。万历时期(1573-1620),年收商税、门摊、酒课、窑课等项共计820两。康熙时广通县额课商税银36两,遇闰照加银3.6两,酒课银2两;元谋额征商税银48两,遇闰加银4两,额征新增马街六款商税银10.77两;镇南州实征商税51.3两,遇闰照加。定远县由于商贸不兴,因而徭课商税所征无多,全年只有13.1两,遇闰加征1.73两。   相对而言,明清时期改土归流比较彻底的地方,商品经济发展要比仍然保留土司残余势力的地方活跃。隆庆元年(1567),明王朝在云南武定实行“改土归流”,自此武定势力较大的上司不复存在。但由于长期以来土司在彝族社会中的影响,以及较汉族地区发展缓慢的彝族社会的特殊性,明朝又不得不在彝族地区保留一定程度的土司势力,同时又将土司的势力、财产,职权等限制在一定范围内。同样的原因,清朝在消灭南明政权、彻底镇压明未农民起义、实现全国统一后,又恢复武定原那氏土司的土职,让他们负责彝族地区的“巡捕征粮”等事务。
  随着彝族地区经济的发展及彝族和傣、傈僳、汉等族人民交往的增多,在彝族地区设立街场,用自己的土特产交换需要的物品,是广大彝族人民心愿。清道光十一年(1831),武定幕连乡土司那联第等向武定地方官府呈交了一份《那第等沥陈恳恩赏准移街场事》,表达了当时彝族人民要求摆脱封建领主束缚,设街贸易,发展商品经济的心愿。呈文略曰:
  窃城有市,而乡之有场,原为通商贸而聚货物,则国课有赖,民生得便。但非其地而兴贩无从,若罪其人而买卖难集。本年五月内有杨正春之佃户梅洪科等于乍赍地内私设街场,曾经正春禀请驱逐,株连无辜,拖累数月。泣思日中为市,悉听民便。况民住址前后村庄人烟稠密,离城窎远,布帛菽米艰于易贾,牲畜买卖远奔他方,私习私卖瞒官漏税不一而足。致税务利于异域,黎民苦于奔驰,不如建设街场之为美也!天星化日照临,无地用隔产商,请示恳恩准移街场于民祖遗马德坪基地内。其地当道,设街通商,货物鳞集,不特便民利赋,并便保举妥实稳当街长头人,赏给执照,充当镇压防范匪徒,使牛、马、猪、羊牲畜等项税归官征,量拗升斗些微蝇头准给头人街长应办公务。
  那联第联合川人在慕连地境内修盖房屋,设街贸易,但遭到另一土目那振兴的反对。那振兴以“易藏奸匪”、“恐五方棍徒丛集酿成巨案”等为由,上告官府,取消了街市,驱逐川人,并封禁了川人来慕连所经的禄劝县属志里渡口。这样设立街场之事就偃旗息鼓了。
  二、市镇
  “人烟辏集之处谓之市镇”,人烟因何而聚集,首先第因为工商业兴旺而引起“商贾之往来,货物之贸易”。随着人口的增加和膨胀,市镇便成长起来。明中叶后江南地区市镇星罗棋布,即属这种情况。如苏州府吴江县治东南的盛泽,明初居民只有五、六十家,嘉靖时“居民百家, 以绸绫为业,其后,商贾辐辏,烟火万家,百倍于昔”,迨至万历以后,“绫罗纱绸出盛泽镇,奔走衣被遍天下。富商大贾数千里辇万金而来,摩肩连袂,如一都会矣”。
  与江南地区星罗棋布不同,楚雄地区完全靠商贾贸易而形成的市镇则寥若晨星,只有元谋县的马街和大姚县的苴却比较突出。明清时马街为两省通途,每逢街期,百货云集,甚至吸引了邻县定远的居民赶马街贸易。康熙时元谋知县翁咏榴赋称:“上达郡城省会,下抵江外巴巫,商多三姚景楚,客尽江右湘湖,所谓东南都会也。”大姚县的苴却,“在城北180里处,为滇蜀往来大道,室庐稠密,五方杂处,为县境一大市镇,因而设有姚安府税局和苴却税局。府税局在苴却征收商税,其牲畜、土货、杂税,均县征收。自牲杂税均归府收,县税局遂废”。
  倒是盐矿的开采和盐业经济的发展,成就了两颗熠熠发光的明星市镇,即黑井、琅井所在的黑井镇和白井所在的石羊镇。食盐的消费与人类生存息息相关,是生活中的必需品。盐泉一旦开采,所产食盐除满足开采者或当地居民需要外,剩余产品必然要走向市场。生产的单一性使它们成为盐商品的重要产地,并且集聚了一定人口。而在生产、生活资料方面,却无法自给,需要以其所有易其所无。与此同时,此类产地又因其发展潜力而吸引着各色人等的关注。无业之流民至此从事开采,逐利之商贾则前来兴贩贸易,“商贾则酤者、屠者、渔者、采者,任其环居矿外”,从而形成固定而庞大的消费市场。随着人口逐渐密集,消费逐渐升级,工商业市镇便应运而生了。
  “云南在职方为一隅,而黑井于云南又为一隅。无论《禹贡》所载,固不可得,即布帛菽粟,且仰给于他所。盖盐之外,无产也”。粮食和布帛需要运进来,而食盐需要流出,这是一种“以卤代耕”的生产模式。“蕞尔之地,又在深山大泽之中,男不耕,女不织,饮食日用,日视其井水煮以为盐,上以输课,下以资身”。黑井盐“赋税甲滇,为八井之最”,说明其产量最多,因而为之生产与服务民众亦最多,人流、物流在此交汇。“闾阎云集,宅舍缠绵,立千门以共启,辟万户以相先”。随着当地盐业的不断发展,黑井地区的集市贸易也逐渐扩大,民国初期就在此地设盐兴县。至此,黑井经历了因盐得名、因盐兴镇、因盐设县的历程,成为一座与盐业经济休戚相关的盐业市镇。杨璿《烟溪赋》描摹了黑井镇的繁荣景象:
  其街衢,不独有前,亦且有后。往逆风而难行,来顺风而北走,道□背而莫竟。其颠巷羊肠而不知其口,肩相摩,趾相蹂,乘骑必须于按(鞍)辔,步履不容以携手,通牛马于中央,分男女于左右……街衢交通,肆市旁列。贸迁聚异地之人,籴粜四方之客。衒珍错与纨绮,陈菽粟与布帛。骨角齿牙,羽毛皮革,争居贱以征贵,幸子千而母百。货因时以低昂,人因物为巧拙。
  与马街与苴却不同,黑井弹丸之地,坐落于深山之中,并非商贾往来的必经之地,而成为繁华市镇并长期繁荣,其“唯一因素便是产盐和食盐交易”。明清时期,黑井盐产量呈上升趋势,且盐品质亦属上等,因而商民云集,产销两旺。当然,这是以交通便利,运输通畅为前提的。康熙时黑井提举司提举沈懋价亲撰《黑盐井修路记》云:“盐以资民食,以供国课。牛马一日不入井,则挽运误,误挽运,则盐有壅集破烂之害。牛马一日不出井,则缺民食,民食缺,则课有拖逋负欠之忧。己卯以前,一季不能运半年之盐……盐块破烂,挽运愆期,至灶户有改煎之累,地方有茹淡之苦。究其原委,總由道路险峻,商旅裹足故也。”
  白井所在的石羊成为市镇的情形与黑井相似。白井居深谷中,四山壁立,其生产活动也是围绕盐业而展开的。“商贩往来,车马辐辏,视附近州县,颇觉熙攘”。由于大量商人参与了盐产地贸易,使盐井店铺日益增多,逐渐形成了具有一定规模的市镇。从清初17世纪中期到19世纪中期,在白盐井聚集的人口逐渐扩大,最多时超过一万多人。而差不多同时期白盐井所在地的治所大姚县城,道光二十五年只有“六百三十九户,一千四百七十五丁,一千三百七十口”。仅就人数而言,白井人口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些县城的人口规模。   雍正《白盐井志》云:“白井僻居一隅,人以煎盐为业,办课甲于滇省,所食米粮全赖运盐商贩顺便携来。”白井由于地处山地峡谷,土地贫瘠,耕地缺乏,盐业在此犹如其他区域的耕作业,因此“以卤代耕”是白盐井民众赖以生存的基本方式。正如光绪《续修白盐井志》所说:“白井居山涧中,绝少田园,粟米皆资邻境贸迁,惟盐莢之利上贡。”随着经商人员的增多,白井的市场规模迅速扩大起来。“南北通衢,总为一市,诸货骈集,惟易米在司衙大门外,柴系各井随到听买,其余货物,旧井居多”。
  市场的扩大,居民的增多,明时地方官员“将井地编定五坊,曰绿萝,曰宝泉,曰荣春,曰思善、曰让训……外筑土城,建关口栅栏十七处”;清时在此基础上,又建了衙署、坛庙和仓储,地方行政设施就更加完善了。
  作者简介:侯官响,楚雄师范学院副教授,中国商业文化研究会理事
  参考文献:
  [1] 康熙《黑盐井志》,《楚雄彝族自治州旧方志全书·禄丰卷下》,云南人民出版社2005年标点本。
  [2]《滇文丛录》,《丛书集成续编》,上海书店1994年影印本。
  [3] 雍正《白盐井志》,《中国方志丛书》第145号,成文出版社1967年影印本。
  [4] 乾隆《白盐井志》,《楚雄彝族自治州旧方志全书·大姚卷上》,云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
  [5] 康熙《大姚县志》,《楚雄彝族自治州旧方志全书·大姚卷上》,云南人民出版社2005年标点本。
  [6](明)王士性:《广志绎》,中华书局,1997年。
  [7] 康熙《定远县志》,《楚雄彝族自治州旧方志全书·牟定卷》,云南人民出版社2005年标点本。
  [8] 侯官响:《历史时期苏州东南财赋中心的形成》,《商业文化》2016年第 26期。
  [9] 康熙《元谋县志》,《楚雄彝族自治州旧方志全书·元谋卷》,云南人民出版社2005年标点本。
  [10] 康熙《武定府志》,《楚雄彝族自治州旧方志全书·武定卷》,云南人民出版社2005年标点本。
  [11] 康熙《姚州志》,《楚雄彝族自治州旧方志全书·姚安卷》,云南人民出版社2005年标点本。
  [12] 侯官响:《明代云南银矿开发及其对财政的影响》,《曲靖师范学院学报》2018年第1期。
  [13](清)倪蜕著,李埏校点:《滇云历年传》,云南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
  [14](清)顧祖禹:《读史方舆纪要》,中华书局1955年版
  [15] 侯官响:《明代云南赋役征银与财政转型》,《地方财政研究》2018年第12期。
  [16](明)蒋以化:《西台漫纪》,浙江巡抚采进本。
  [17] 刘尧汉:《彝乡沙村社区研究》,云南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33页。
  [18] 谢肇淛:《滇略》,《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494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影印本。
  [19]〔英〕约瀚·希克斯:《经济史理论》,厉以平译,商务印书馆1999年版。
  [20](光绪)《续修白盐井志》,《楚雄彝族自治州旧方志全书·大姚卷上》,云南人民出版社2005年标点本。
  [21] (明)徐弘祖著,朱惠荣校:《徐霞客游记校注》,云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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