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时代，我们制造烂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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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片土地上，高速度的发展能创造财富，也能创造错觉；财富能为我们建起高楼，但不一定能及时提高我们的文化审美水平；金钱能买到更多更好的规划设计创意，但不一定能买到我们自己的规划设计决策能力；经济大发展、快速城市化能带来日新月异的面貌，却不一定带来社会文化精神的和谐，有时候还会带来传统文化的破坏甚至毁灭。
　　――作者感言
　　
　　一缕记忆
　　
　　我在北京生活了近三十年，这三十年正好是中国改革开放经济社会大发展的三十年，也是城市建设大发展、城市面貌日新月异的三十年。初期，在城市土地利用中，固有思想的影响直接压迫到百姓的日常生活中。
　　记得在经济刚刚起步的上世纪八十年代，虽然工地不是太多，但是，施工扰民却已经到了肆无忌惮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官员说干，就开挖，就断路，完全无视周围民众的存在，老人出不了门，孩子上学翻土梁跨大沟，晴天尘土飞扬，雨天泥泞不堪，群众苦不堪言，可是没人理会。有的生意店铺如果碰到这种情况时，就只能认倒霉：在你门前挖断路半年三个月不填，你的生意只有死路一条，而且你找不到说理的地方。那时候，官不少，但老百姓的事似乎总没有人管。
　　
　　随着对土地资产价值的重新发现，一些地方开始千方百计卖地，美其名曰“招商引资”“经营城市”。为了腾出城市的黄金地段卖好价钱，拆你没商量，轰轰烈烈大拆大迁，不管你是租住的还是私有的，不管你的房子是危房旧房还是新房，也不管你的房是应该保护的中国建筑文化的精华作品，还是一般住宅，只要你所在的地方被政府卖给开发商了，你就活该被拆，心脏病犯了也得拆。你敢不拆？那你就更倒霉！那些年政府也真的很缺钱，可也真的很糟糕，出卖公共资源和设施成了常见现象，而且那么理直气壮、肆无忌惮和冠冕堂皇，简直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住的地方有一段公路刚修好，很宽敞，群众很高兴：这么多年这段让大家感到出行难的路终于不再难了！可没过两天，这个地方的街道办事处在区政府的支持下，把宽敞的大马路两头堵起来办了个自由市场出租，几百家摊贩给政府交了租金，浩浩荡荡理直气壮进驻马路！从此后，那马路就是肮脏、混乱、吵闹、拥挤、难过的代名词了，群众走到那里就伤心，就气愤，就骂！那简直就是“怨声载道”这个词最好的注解！两年多时间过去了，市里终于有人过问了，才把马路清出来让人和车通行了，“还路于民”了。我清楚地记得，那天北京的新闻是这样报的：某某区政府和某某街道办事处，牺牲了自己每年200多万元的收入，将某某路段马路市场关闭，为周围群众出行提供了方便，受到群众热烈拥护云云――他把属于你的东西抢去用了那么长时间，再还给你时还要求你对他感激涕零！我当时听了心里真的像吃苍蝇一样难受：我所深爱的新闻职业怎么是这个样子？对这种掠夺大众资源的行为居然没有一点谴责的声音？
　　30年转瞬即过，社会大踏步前进，我们建设的主题慢慢转到文明和谐的轨道上来。我们的城市规划要经过民主讨论，我们重要建筑的设计方案都要国内外招标，要经过许多专家的把关，我们应该有理由相信，今天的北京，她的每一片土地都是寸土寸金，都应该得到充分的珍惜，应该有很好的甚至完美的利用，那种以权为本、以利为本的时代应该一去不复返了，以人为本的思想应该成为我们城市土地利用和首都建设的核心精神。
　　而且，随着中国经济持续三十年的快速发展，中国的城市化建设进入了高速路，政府下定决心，大片大片的土地投进去，旧的建筑拆了投进去，耕地毁了投进去，多少人拼命积攒的社会财富投进去，投到城市建设上去。历史的车轮被中华民族渴望发展这一不可阻挡的强大动力推动着前行，我们进入城市建设的黄金时代！
　　黄金时代势不可挡！
　　北京，处在这黄金时代的黄金地段，占用了最昂贵的土地，集聚了最大量的社会财富，发动了中华民族最高的智慧，动用了世界城市规划设计的最大的“腕儿”，自然，应该建设出最优秀的城市。
　　
　　一组照片
　　
　　2008年4月下旬的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电视上一句“今天离北京奥运会还有107天”的话让我激灵了一下，联系到近来海外华人在北京奥运火炬传递过程中所反复喊出来的两句口号：“中国加油！北京加油！”我决定，今天不开车了，走出去，看看马上要举办奥运的北京，看看要给全世界一个文化惊喜的北京，看五千年深厚、丰富、瑰丽、美妙的中国文化在她的首善之区如何表现。我带了相机，从朝阳门向东步行，在神路街拐向南，插到大北窑，再坐出租车向西，顺北京的脸面长安街行驶到西单附近朝北拐，一路拍了200多张片子，主要拍这二十年来的新建筑。我的本意是：北京除了天安门大会堂等等这些过去留下来的标志性建筑，在她的新建筑上，究竟传承了多少中华民族优秀的土地利用文化和城市建筑文化？选择出这几幅大家看看。（图见前页）
　　
　　1. 你能想到它就是奥运新闻中心吗？也许因为它属于奥运而可以不带任何中国文化色彩――虽然这次奥运是在北京开的。但我怎么看怎么像面点铺卖的大花卷儿！
　　2. 虽然本意可能要建成海上石油钻井平台那个样子，但在多数人看来实在像个大马桶。
　　3. 气宇轩昂，但是怎么看都有些官气霸气。
　　4. 柔中有刚，谦和而坚定，在朝阳门桥头，只有这个建筑空间感觉好，有中华文化的味道。
　　5. 那种蛮横的巨人似的挤压感实在使人无法喘息。
　　6. 楼顶那环形物给人一种宗教的错觉，整体缺乏中国味。
　　7. 这种丑陋、粗鄙、野蛮、霸道的鬼怪式的建筑就建在长安街边上，你简直无法相信：北京是中国的首都吗？该不是世界建筑试验场或鬼怪建筑文化垃圾场吧？
　　8. 虽然是用金钱堆起来的，但是那种惨然的色调和单调的线条总给人一种贫穷寒酸的感觉。
　　9. 这个东西竟然建在长安街东延线边上，建在人民大会堂、故宫和中南海旁边！无论从哪个角度、无论从什么距离看，我总是头晕。这是在车上拍的。
　　看完这些片子，我得出的结论是：在这片土地上，高速度的发展能创造财富，也能创造错觉；财富能为我们建起高楼，但不一定能及时提高我们的文化审美水平；金钱能买到更多更好的规划和设计创意，但不一定能买到我们自己的规划设计决策能力；经济大发展、快速城市化能带来日新月异的面貌，却不一定带来社会文化精神的和谐，有时候还会带来传统文化的破坏甚至毁灭。
　　北京新了，充满了活力，也充满了杂乱和迷茫，试想想：如果没有那些过去年代留下来的地标性建筑，我们走在北京的地面上恐怕也找不到北京！因为她丢失了传统文化元素，没有了魂。
　　
　　一腔忧思
　　
　　无论哪个国家和民族，她的城市建设必然是这个国家和民族思想感情的表达，是她审美精神的体现，是她文化理想的寄托和哲学思维的形象化表现，是一个有源头活水的体系。中华民族有五千年的文化，她的土地利用有精妙的思想精神和优秀的传统，建筑有享誉世界的艺术，虽然需要在功能提升、技术进步和空间形象突破上求索进步，但是这种进步应该有权和钱联手的支持――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今天稍一留神观察，我们不禁忧虑：这是北京吗？中国的建筑文化表现在哪儿？中华民族几千年传承的土地利用文化和城市建筑文化，在她的首都地区表现在哪儿？虽然我们不能说强调中国文化就要排斥异国文化，但是，我们现在的问题是大家齐心协力在消灭中国文化！这里说的大家，一是指“权”，决定城市土地利用和建设文化精神走向的那些“权”；二是指钱，尤其是那些国有垄断经济体。问题的要害是：各种“权”各种“钱”组成联盟，借西洋文化之力，在中国土地的黄金地段，在这个城市建设的黄金时代，对中国传统建筑文化进行了一次毁灭性打击！
　　在城市土地利用和建设中，在这个几百年一遇的黄金时代，中国传统文化被排斥在主流之外，我们有“钱”，我们有“权”，我们却没有文化上的自信和自尊！看看我们眼前的都市，这个中华文化的首善之区，日新月异了，光鲜亮堂了，但是，这还是我们印象中的北京吗？中华文化的和谐精神被挤的无处存身，平衡和中正的思想被弃置不顾，法天亲地的精神被视若无物。不伦不类的东西太多太扎眼了，各种怪异的形象在我们首都北京的黄金地段上，豪爽地堆砌着杂乱无章，尽情地挥洒着傲慢无礼，肆无忌惮地舞动着狂野和粗鄙。
　　我们还能从一些陈旧的建筑上看到社会秩序封闭时的权力思维模式，从回迁楼群看到对百姓的糊弄和应付（比过去的无视有所进步），从到处都是车流、行人难以从容走动的大街小巷，我们看到城市土地利用功能的错位、管理者的缺位和整个都市的浮躁与杂乱。当然，我们从全国城市千篇一律的面貌中，看到了整个民族想象力的贫乏和迷失，从十年二十年就被拆毁的建筑中，看到对国土资源（土地、木材、水泥、砖瓦、钢材、玻璃……）的惊人浪费，看到对社会财富和民众劳动的惊人浪费。这些浪费难道不是犯罪吗？
　　黄金时代，我们却在制造烂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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