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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儒林外史》的“自传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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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儒林外史》是以作者及其周围文人为原型完成的一部具有“群体自传性”特征的长篇小说。《红楼梦》有作者个人及其家族的影子在,是一部具有“家族自传性”因素的长篇小说。比较而言,《红楼梦》的“自传性”并不比《儒林外史》突出。作为文学作品,其素材经过重新整理而化入作品中,已失去原来特殊的个人意义,成为作品中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我们称《儒林外史》《红楼梦》为具有“自传性”因素的小说则可,认为其乃自传或自叙传,均言之过当。作家个人及其家族经历的体验或切肤之痛,感受既深,感触良多,情真意切,写来也更具体真实,真切感人。
  关键词:《儒林外史》;《红楼梦》;自传性
  中图分类号:I207.4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1-862X(2019)03-0157-008
  英国作家本涅特《论小说的写作技巧》有云:“第一流的小说,说到底必须是带有作者本人的生活故事的,而不是其他什么的。”“小说必然带有作者自传的性质。”[1]95-396中国古代小说的巅峰之作《儒林外史》和《红楼梦》,便程度不等地印证了本涅特的这一说法。清人金和云《儒林外史》“杜少卿乃先生自况”,脂砚斋评《石头记》多有揭示其具“自寓”性质的内容。胡适发表《红楼梦考证》,更提出了著名的“自传说”,认为:“《红楼梦》是一部隐去真事的自叙:里面的甄贾两宝玉,即是曹雪芹自己的化身;甄贾两府即是当日曹家的影子。”[2]95然因曹雪芹生平史料记载的匮乏,终究影响及我们对其“自传”性质的认识。而与曹雪芹同时代,同为小说家的吴敬梓,其人生经历,则更为详赡清晰;吴敬梓的人生,也经历了家族由盛转衰,且其《儒林外史》创作中,同样存在着较为显著的“自传性”色彩。因此,综论吴敬梓《儒林外史》与曹雪芹《红楼梦》“自传性”特征,既有助于深化《儒林外史》的研究,恰当认识《红楼梦》“自传性”性质,对于理解小说创作规律,也不无裨益。
  一、真实的圈套:《儒林外史》的“自传性”
  最早揭橥《儒林外史》“自传性”特征的,是苏州群玉斋本金和所撰跋文,其中有云:
  书中杜少卿乃先生自况,杜慎卿为青然先生。其生平所至敬服者,惟江宁府学教授吴蒙泉先生一人,故书中表为上上人物。其次则上元程绵庄、全椒冯萃中、句容樊南仲、上元程文,皆先生至交。书中之庄征君者程绵庄,马纯上者冯萃中,迟衡山者樊南仲,武正字者程文也。他如平少保之为年羹尧,凤四老爹之为甘凤池,牛布衣之为朱草衣,权勿用之为是镜,萧云仙之姓江,赵医生之姓宋,随岑庵之姓杨,杨执中之姓汤,汤总兵之姓杨,匡超人之姓汪,荀玫之姓苟,严贡生之姓庄,高翰林之姓郭,余先生之姓金,万中书之姓方,范进士之姓陶,娄公子之为浙江梁氏,或曰桐城张氏,韦四老爹之姓韩,沈琼枝即随园老人所称“扬州女子”,《高青邱集》即当时戴名世诗案中事:或象形谐声,或庾词隐语,全书载笔,言皆有物,绝无凿空而谈者,若以雍乾间诸家文集细绎而参稽之,往往十得八九。[3]300-302
  撰写于同治八年(1869)的金和此跋,并言及撰写跋文的缘起,以及他本人与吴敬梓的关系:“薛蔚(慰)农观察知先生于余为外家,垂询及之,余敢以所闻于母氏者(余母为青然先生女孙),略述其颠末如此;于所不知,盖阙如也。”[3]302金和的母亲为吴敬梓从兄“青然先生女孙”,其关于吴敬梓及《儒林外史》的有关情况“闻于母氏”,有其依据,因此具有较高的可信度。此后,有关吴敬梓及其家世研究、《儒林外史》人物本事研究等成果,也进一步印证了金和跋文中的说法大抵不虚。基于此,我们可以说,《儒林外史》是以作者及其周围文人为原型完成的一部具有“群体自传性”特征的长篇小说。
  关于《儒林外史》人物原型及其本事,学界已进行了较为全面系统的考索。早在1957年,何泽翰先生便出版了《儒林外史人物本事考略》[4];1984年,李汉秋先生《儒林外史研究资料》第三编《创作素材》亦专录故事素材及人物本事资料。[5]兹仅结合吴敬梓生平身世史料,与《儒林外史》对读,以窥其“自传性”特征之一斑。
  (一)家世出身。吴敬梓《移家赋》自云:“曾祖兄弟五人,四成进士”,“五十年中,家门鼎盛。陆氏则机、云同居,苏家则辙、轼并进,子弟则人有凤毛,门巷则家夸马粪”[6]4。《儒林外史》第二十九回《诸葛佑僧寮遇友  杜慎卿江郡纳姬》,萧金铉夸美杜少卿族兄杜慎卿:“先生尊府,江南王谢风流,各郡无不钦仰。”[7]325第三十回《爱少俊访友神乐观  逞風流高会莫愁湖》,郭铁笔恭维杜慎卿:“尊府是一门三鼎甲、四代六尚书,门生故吏,天下都散满了。”[7]333可见《儒林外史》中所写杜少卿家族,有着作者吴敬梓家族的影子在。
  (二)早岁放浪人生,千金一掷。吴檠《为敏轩三十初度作》诗中云:“弟也跳荡纨绔习,权衡什一百不谙……去年卖田今卖宅,长老苦口讥喃喃。”[3]3金两铭《和(吴檠)作》诗中也说:“迩来愤激恣豪侈,千金一掷买醉酣。老伶小蛮共卧起,放达不羁如痴憨。”[3]5吴敬梓《移家赋序》中云:“梓家本膏华,性耽挥霍。”[6]1又其《减字木兰花·庚戌除夕客中》(其三)词云:“田庐尽卖,乡里传为子弟戒。”[6]309《儒林外史》第三十一回《天长县同访豪杰  赐书楼大醉高朋》,杜慎卿道:“赣州府的儿子,是我第二十五个兄弟,他名叫做仪,号叫做少卿,只小得我两岁,也是一个秀才。我那伯父是个清官,家里还是祖宗丢下的些田地。伯父去世之后,他不上一万银子家私,他是个呆子,自己就像十几万的。纹银九七,他都认不得,又最好做大老官。听见人向他说些苦,他就大捧出来给人家用。”[7]343第三十四回《议礼乐名流访友  备弓旌天子招贤》,高老先生道:“诸公莫怪学生说,这少卿是他杜家第一个败类!他家祖上几十代行医,广积阴德,家里也挣了许多田产。到了他家殿元公,发达了去,虽做了几十年官,却不会寻一个钱来家。到他父亲,还有本事中个进士,做一任太守——已经是个呆子了……他这儿子,就更胡说,混穿、混吃,和尚、道士、工匠、花子,都拉着相与,却不肯相与一个正经人!不到十年内,把六七万银子弄的精光。天长县站不住,搬在南京城里,日日携着乃眷上酒馆吃酒,手里拿着一个铜盏子,就像讨饭的一般。不想他家竟出了这样子弟!学生在家里,往常教子侄们读书,就以他为戒。每人读书的桌子上写一纸条贴着,上面写道:‘不可学天长杜仪。’”[7]374-375两相对照,祖上行医,而后科举发家,早岁放浪人生,千金一掷,杜少卿身上,确然反映出作者吴敬梓某些真实的人生经历。   (三)移家南京。吴敬梓《移家赋》中有具体述及,并言其原因:“于是君子之泽,斩于五世,兄弟参商,宗族诟谇”,“嗟早年之集蓼,托毁室于冤禽”,“至于眷念乡人,与为游处,似以冰而致蝇,若以狸而致鼠,见几而作,逝将去汝”,于是决定移家南京,“爰买数椽而居,遂有终焉之志”[6]6-8。其《买陂塘》词小序纪事说:“癸丑二月,自全椒移家,寄居秦淮水亭。”《儒林外史》第三十二回《杜少卿平居豪举  娄焕文临去遗言》,娄焕对杜少卿说:“你眼里又没有官长,又没有本家,这本地方也难住,南京是个大邦,你的才情,到那里去,或者还遇着个知己,做出些事业来。”[7]359第三十三回《杜少卿夫妇游山  迟衡山朋友议礼》叙及:“杜少卿在家又住了半年多,银子用的差不多了,思量把自己住的房子并与本家,要到南京去住,和娘子商议,娘子依了。人劝着,他总不肯听。”[7]361之后,正式移家南京后,寓居秦淮河畔。杜少卿移家南京,亦作者吴敬梓人生经历的具体写照。
  (四)博学鸿儒考试。据陈美林师研究,“吴敬梓在县学训导唐时琳的保举之下,得到安徽学政郑江的荐扬,安徽巡抚赵国麟又加以首肯,他也就参加了一般士子十分羡慕的博学鸿词科考试”[8]198。吴敬梓先后参加了在南京举办的由上江督学郑江主持的学院考试,诗题《赋得敦俗劝农桑》,赋题《继明照四方赋》;在安庆举办的由赵国麟主持的安徽抚院考试,诗题《赋得云近蓬莱常五色》,赋题《正声感人赋》;最后参加了在南京举办的由两江总督赵弘恩主持的督院考试,仅完成了一首试帖诗《赋得秘殿崔嵬拂彩霓》,可能因健康原因,“导致他未能试毕最后一级的地方考试”[8]208。这几篇应试之作,均保留在其集子中。《儒林外史》第三十三回《杜少卿夫妇游山迟衡山朋友议礼》,叙写了巡抚李大人举荐杜少卿参加博学鸿儒考试,杜少卿装病辞聘,及赴安庆致谢的故事,同样有吴敬梓人生经历的影子在。
  (五)祭祀泰伯祠。金和《儒林外史跋》中云:“先生又鸠同志诸君,筑先贤祠于雨花山之麓,祀泰伯以下名贤凡二百三十余人,宇宧极宏丽,工费甚巨,先生售所居屋以成之。”[3]301顾云《盋山志》卷四云:“江宁雨花台,明所建先贤祠在焉,祀吴泰伯以下五百余人,岁久,圮矣。征君与同志议复其旧,资弗继,则独鬻全椒老屋成之,故愈益贫困。”[3]68《儒林外史》第三十三回《杜少卿夫妇游山迟衡山朋友议礼》,叙迟衡山拜见杜少卿,提及修造泰伯祠,祭祀吴泰伯事,得其响应,并一同筹划。第三十六回《常熟县真儒降生  泰伯祠名贤主祭》,专写祭祀泰伯祠大典。
  (六)南京生活的困顿。移家南京未久,吴敬梓《买陂塘》词中已经讲到:“臣之壮也,似落魄相如,穷居仲蔚,寂寞守篷舍。”(其一)“饥欲死,也不管。”(其二)[6]341-342移家第二年除夕,作《乳燕飞》词,讲到“令节穷愁里”[6]362。移家南京的第四年除夕,作《丙辰除夕述怀》,讲到:“令节空坐愁,北风吹窗隙。霸子俱跳荡,莱妻只羸脊。商陆火添红,屠苏酒浮碧。唯有虎宜画,那无鸡可磔。指囷复何人,助予呼将伯。堪笑谢仁祖,转向修龄索。”自注:“王溯山馈米。”[6]181其友人程晋芳《文木先生传》也记载:“安徽巡抚赵国麟闻其名,招之试,才之,以博学鸿词荐,竟不赴廷试;亦自此不应乡举,而家益以贫。乃移居金陵城东之大中桥,环堵萧然,拥故书数十册,日夕自娱。窘极,则以书易米。或冬日苦寒,无酒食,邀同好汪京门,樊圣□(谟)辈五六人,乘月出城南门,绕城堞行数十里,歌吟啸呼,相与应和;逮明,入水西门,各大笑散去。夜夜如是,谓之‘暖足’。余族伯祖曰丽山先生与有姻连,时周之。方秋,霖潦三四日,族祖告诸子曰:‘此日城中米奇贵,不知敏轩作何状。可持米三斗,钱二千,往视之。’至,则不食二日矣。”[3]10-11
  《儒林外史》第三十六回有这样一段文字:
  虞博士道:“少卿,有一句话和你商议。前日中山王府里说,他家有个烈女,托我作一篇碑文,折了个杯缎表礼银八十两在此,我转托了你,你把这银子拿去作看花买酒之资。”杜少卿道:“这文难道老叔不会作?为甚转托我?”虞博士笑道:“我那里如你的才情!你拿去做做。”因在袖里拿出一个节略来,递与杜少卿,叫家人:“把那两封银子交与杜老爷家人带去。”[7]402
  虞育德转托杜少卿写碑文,是考虑他生活艰难,以此为借口,给他一定的帮助。第四十四回《汤总镇成功归故乡 余明经把酒问葬事》,写余大先生向杜少卿叹道:“你一个做大老官的人,而今賣文为活,怎么弄的惯?”[7]479可以为证。在吴敬梓与虞育德的原型吴培元的交往中,类似的情形,也应当是存在的。第三十八回《郭孝子深山遇虎  甘露僧狭路逢仇》叙及,郭孝子寻父途中来访,杜少卿欲有所赠,也只能是自己寻衣服,当了四两银子相赠。第四十四回还具体描写了杜少卿生活的困顿:
  杜少卿自己走进去和娘子商量,要办酒替表兄接风。此时杜少卿穷了,办不起,思量方要拿东西去当。这日是五月初三,却好庄濯江家送了一担礼来与少卿过节。小厮跟了礼,拿着拜匣,一同走了进来。那礼是一尾鲥鱼、两只烧鸭、一百个粽子、二斤洋糖,拜匣里四两银子。杜少卿写回帖叫了多谢,收了。那小厮去了。杜少卿和娘子说:“这主人做得成了。”[7]479
  由以上六个方面,从家世出身、早岁放浪人生、移家南京、被荐博学鸿儒考试、祭祀泰伯祠,到移家南京后生活的困顿,吴敬梓人生中重要的经历,在《儒林外史》中,都留下有具体的印记。换而言之,杜少卿形象,在诸多重要方面,都有着作者吴敬梓人生经历的影子在,小说的“自传性”色彩,毋庸置疑。
  二、虚构的本质:文学的《儒林外史》
  何谓自传?美国学者阿尔伯特·E·斯通说:“对一个人的一生,或者一生中有意义的部分的回顾性叙述,由其本人写作并公开表明其意图:真实地讲述他或她公众的和私人的经历故事。”[9]法国波伏瓦说的更直白:“不,我的自传并不是一部艺术作品,而是我激情、失望、激荡的生活。我并不想附庸风雅,我是在叙述自己的生活。”[10]吴敬梓创作《儒林外史》,显然非回顾叙述其人生,更非为其个人立传。其宗旨,在于通过展现八股科举“这个法却定的不好”,读书人因“有此一条荣身之路,把那文行出处都看得轻了”,整个社会八股科举至上,一代士人灵魂扭曲,最终揭示“一代文人有厄”(第一回)。作者人生经历的素材,都是从文学创作出发,服务于人物塑造和主题表达的需要,故事的本质是文学而非史传性纪事。   首先,吴敬梓与杜少卿身世比较。李霨《清礼科掌印给事中吴公墓表》中称吴敬梓族曾祖吴国龙:“先世居东瓯,高祖聪,迁江宁之六合,又迁全椒,遂为全椒人。”[3]113据陈美林师考证:“《移家赋》中所说的‘迁全椒’的‘转弟’,即‘卜居邑之西墅’的吴凤。”[8]30《全椒志》记载,吴凤“子姓甚蕃”,吴敬梓的太高祖吴谦,大约是吴凤的第三个儿子,因母亲年迈,担心母亲生病时被庸医所误,在务农间隙,自修中医,终以针灸闻名。吴凤子吴沛,吴敬梓的高祖父,十四岁考取秀才,最终功名为廪生。吴沛五子,其中国鼎、国缙、国对、国龙,先后考取进士。吴国对乃吴敬梓亲曾祖,顺治十五年(1658)戊戌科一甲第三名进士,康熙五年(1666)任福建乡试主考,后升任国子监司业,又补侍读,提督顺天学政。吴敬梓祖父一辈,各支派之间,盛衰分化,显者如吴国龙子吴晟、吴昺为进士(昺为榜眼),而吴敬梓亲祖父吴勖、嗣祖父吴旦皆为秀才。吴勖、吴旦分别以贡生、增生为州同知。吴敬梓生父吴雯延为秀才,嗣父吴霖起最终以贡生任江苏赣榆县学教谕。[11]
  而《儒林外史》中叙写杜少卿为安徽天长县人。第三十一回《天长县同访豪杰  赐书楼大醉高朋》中,杜慎卿向鲍廷玺谈及少卿,道:“我家共是七大房,这做礼部尚书的太老爷是我五房的,七房的太老爷是中过状元的,后来一位太老爷,做江西赣州府知府,这是我的伯父。赣州府的儿子,是我第二十五个兄弟,他名叫做仪,号叫做少卿,只小得我两岁,也是一个秀才。”所谓的“七大房”、“中过状元”、少卿的父亲做过江西赣州府知府云云,都显然与吴敬梓家世不符,是吴敬梓的小说家言。
  其次,吴敬梓与杜少卿对博学鸿词科征聘的不同态度。如上所述,吴敬梓移家南京之后,曾有博学鸿词科征聘一事,他先后参加了南京举办的学院考试、安庆举办的抚院考试,以及在南京举办的督院考试,终因为健康原因,未能终试,失去了进京参加鸿博殿试的机会。对此,现实中的吴敬梓一度颇为失落沮丧,甚至自怨自艾,其《贫女行》(其一)有云:“蓬鬓荆钗黯自羞,嘉时曾以礼相求。自缘薄命辞征币,那敢逢人怨蹇修。”[6]205抒发其以病延误,未能应朝廷征辟进京殿试的苦恼。而《儒林外史》第三十四回《议礼乐名流访友  备弓旌天子招贤》叙及杜少卿闻听小厮说县里邓老爷来访,“忙取一件旧衣服、一顶旧帽子,穿戴起来,拿手帕包了头,睡在床上”,装病辞却。娘子笑道:“朝廷叫你去做官,你为甚么妆病不去?”杜少卿道:“你好呆!放着南京这样好顽的所在,留着我在家,春天、秋天同你出去看花,吃酒,好不快活!为甚么要送我到京里去?假使连你也带往京里,京里又冷,你身子又弱,一阵风吹得冻死了,也不好。还是不去的妥当。”邓某来访,果见“杜少卿叫两个小厮搀扶着,做个十分有病的模样,路也走不全”。杜少卿道:“治晚不幸大病,生死难保,这事断不能了。总求老父台代我恳辞。”袖子里取出一张呈子来递与知县。后来,因李大人调了福建巡抚,这事就罢了。杜少卿听见李大人已去,心里欢喜道,“好了!我做秀才,有了这一场结局,将来乡试也不应,科、岁也不考,逍遥自在,做些自己的事罢!”[7]372-373杜少卿的表现,只能说是吴敬梓理想中,或觉悟后的一种境界,显然非现实中的作者曾有过的表现,正如黄小田《序》中所说:“先生雍乾间诸生,安徽巡抚荐举博学鸿词,见杭堇浦先生《词科掌录》,大抵未与试者,故书中以不就征辟为高。”[3]299
  其三,吴敬梓、杜少卿与泰伯祠祭祀活动。上引金和《儒林外史跋》及顾云《盋山志》,均言及吴敬梓“鸠同志诸君”,修筑先贤祠,祭祀吴泰伯等历代名贤一事,其影响未见诸记载,即使有之,并无太大反响可知。而在《儒林外史》中,第三十七回《祭先圣南京修礼 送孝子西蜀寻亲》为全书重点一章,浓墨重彩描写了隆重的祭祀场面,及其广泛的社会影响,百姓“扶老携幼,挨挤着来看,歡声雷动”,众人都道:“我们生长在南京,也有活了七八十岁的,从不曾看见这样的礼体,听见这样的吹打。老年人都说这位主祭的老爷是一位神圣临凡,所以都争着出来看。”[7]412小说之文学虚构,亦不难由此看出。
  其四,作为文学形象的杜少卿,是作家吴敬梓理想追求的形塑。在吴敬梓的诗词中,我们看到,对于自己少年时期一掷千金、挥豪放达之举,曾经不无后悔,如说“回思年少日,流浪太无凭”(《春兴八首》其三)[6]205、“金尽床头,壮士逢人面带羞”(《减字木兰花·庚戌除夕客中》其二)[6]309、“田庐尽卖,乡里传为子弟戒”(同上其三)[6]309、“家声科第从来美。叹颠狂、齐竽难合,胡琴空碎。数亩田园生计好,又把膏腴轻弃”(《乳燕飞:甲寅除夕》)[6]362。对于年华老大,功名无成,也常怀懊恼,如说“学书学剑,懊恨古人吾不见。株守残编,落魄诸生十二年”(同上其四)[6]309、“文澜学海,落笔千言徒灑灑。家世科名,康了惟闻毷氉声。郎君乞相,新例入赀须少壮。西北长安,欲往从之行路难”(同上其七)[6]310、“三十诸生成底用,赚虚名,浪说攻经史。捧卮酒,泪痕滓”(《乳燕飞·甲寅除夕》)[6]362、“每念授书志,其如罔极何。可怜贫贱日,只是畏人多”(《遗园四首》其四)[6]110-111、“岂知盛年去,空闺自长嗟”(《古意》)[6]140、“屯贱谁怜虞仲翔,那堪多病卧匡床。黄金市骏年来贵,换骨都无海上方”(《秋病四首》其四)[6]151、“人生不得意,万事皆愬愬。有如在网罗,无由振羽翮”(《丙辰除夕述怀》)[6]181、“壮不如人,难求富贵;老之将至,羞梦公卿”(《内家娇·生日作》)[6]393。直至晚年创作的《金陵景物图诗》组诗,首页题“乾隆丙辰(1736)荐举博学鸿词、癸酉敕封文林郎内阁中书、秦淮寓客吴敬梓撰”,分别有阳文正方形“吴敬梓印”、阴文正方形“中翰之章”印,及阳文长方形“赐书楼”图记,标明头衔,虽未必是他自己所为,但得到他的认可,是毫无疑问的。[6]442
  作为文学形象的杜少卿,是作者藉以表现其“真儒”理想人格构想的载体,如1935年上海世界书局刊印本《儒林外史·本书特点》中所说:“又能示人一种做人的新途径,在社会中建立了一个新的心理:虚浮的富贵不可贵,所足贵的乃为健全的人格;八股时文不足贵,所足贵的,乃为真实学问。”[3]135杜少卿淡薄功名富贵,“不喜欢人在他跟前说人做官、说人有钱”[7]343;王知县想结识他,汪盐商宴请知县,请他作陪,他说:“王家这一宗灰堆里的进士,他拜我做老师,我还不要,我会他怎的?”[7]348安徽巡抚李大人推荐他参加博学鸿儒考试,他装病辞聘。其品行文章,娄焕文说他“是当今第一人”[7]358。他对父执韦四太爷礼敬有加;对娄焕文侍医问药,送葬吊丧,赠银哭祭,镇上人都夸:“天长杜府厚道。”[7]366他研究《诗经》,论朱注,富有见解,新人耳目。迟衡山道:“前日承见赐《诗说》,极其佩服。”[7]376虞育德赞他“是个极有才情的”,“他的才名,是人人知道的,做来的诗文,人无有不服”[7]402-403。其侠肝义胆,古道热肠,亦为人称道,韦四太爷赞他:“少卿是个豪杰。”[7]344迟衡山与少卿首次见面,说道:“是少卿?先生是海内英豪,千秋快士!”[7]361季苇萧与少卿初次见面,说:“少卿天下豪士,英气逼人。”[7]362郭孝子说:“少卿先生豪杰,天下共闻。”[7]415   《儒林外史》第五十五回《添四客述往思来 弹一曲高山流水》,有一段富有寓意的文字:
  话说万历二十三年,那南京的名士都已渐渐销磨尽了。此时虞博士那一辈人,也有老了的,也有死了的,也有四散去了的,也有闭门不问世事的。花坛酒社,都没有那些才俊之人:礼乐文章,也不见那些贤人讲究。论出处,不过得手的就是才能,失意的就是愚拙;论豪侠,不过有余的就会奢华,不足的就是萧索。凭你有李、杜的文章,颜、曾的品行,却是也没有一个人来问你。所以那些大户人家,冠、丧、祭,乡绅堂里,坐着几个席头,无非讲的是些升、迁、调、降的官场;就是那贫贱儒生,又不过做的是些揣合逢迎的考校。那知市井中间,又出了几个奇人。[7]580
  “真儒”理想走向幻灭,曾经“真儒”们用来大兴古礼古乐的泰伯祠,早已“屋山头倒了半边”,“两扇大门倒了一扇”,“大殿上槅子都没了”,“五间楼直桶桶的,楼板都没有一片”;丹墀里生满野草野菜,而“多少有钱的,拿着整千的银子去起盖僧房道院,那一个肯来修理圣贤的祠宇”[7]586!由此亦可以觇知,包括杜少卿在内的“真儒”,也只能是作者理想中的人物,而非现实的存在。文学人物杜少卿与作家吴敬梓,有着本质的差异。黄安谨《序》有云:“《儒林外史》一书……以其颇涉大江南北风俗事故,又所记大抵日用常情,无虚无缥缈之谈;所指之人,盖都可得之,似是而非,似非而或是,故爱之者几百读不厌。”[3]307所谓“似是而非,似非而或是”,可称的评。
  三、红楼寻梦:追忆与探寻
  关于《红楼梦》作者曹雪芹,因为“历史留给我们的(或者应该说是我们所能发现的和便于运用的)正面文献资料稀罕得很”,“空白点、模糊点、分歧点又出奇地多”,“要了解曹雪芹,如果只就他本人所生活的那区区四十年的过程来看,就会有许多事情不易明了,大部分的问题难于解说剖析”[12]。如此,要定性其为一部“自叙传”,称其“里面的甄、贾宝玉,即是曹雪芹的化身;甄贾两府,即是当日曹家的影子”,终究难以令人置信。
  客观而论,《红楼梦》有作者个人及其家族的影子在,称其为一部具有“家族自传性”因素的长篇小说,亦并非无据。此有书中作者自叙及脂砚斋批语可以为证。
  (一)《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凡例》有云:“此开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之说,撰此《石头记》一书也。故曰‘甄士隐’云云。但书中所记何事何人?自又云:‘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何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哉?实愧则有馀,悔又无益之大无可如何之日也!当此,则自欲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袴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谈之德,以至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集,以告天下人:我之罪固不免,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泯灭也。虽今日之茅椽蓬牖,瓦灶绳床,其晨夕风露,阶柳庭花,亦未有妨我之襟怀笔墨者。虽我未学,下笔无文,又何妨用假语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来,亦可使闺阁昭传,复可悦世之目,破人愁闷,不亦宜乎?”[13]1
  (二)《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第五回,写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听众仙女唱《红楼梦》十二支曲,《红楼梦引子》云“开辟鸿蒙,谁为情种”,甲戌本批曰:“非作者为谁?余又曰:亦非作者,乃石头耳。”[14]1128同回巧姐判词“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二句,甲戌本批曰:“非经历过者,此二句则云纸上谈兵。过来人那得不哭!”[14]1127
  (三)《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第八回,叙管库吴新登、戴良等人都笑说:“前儿在一处看见二爷写的斗方儿,字法越发好了,多早晚儿赏我们几张贴贴。”甲戌本眉批曰:“余亦受过此骗。今阅至此,赧然一笑。此时有三十年前向余作此语之人在侧,观其形已皓首驼腰矣,乃使彼亦细听此数语,彼则潸然泣下,余亦为之败兴。”[14]1590
  (四)《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第十三回,秦可卿托梦王熙凤,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如今我们家赫赫扬扬,已将百载,一日倘或乐极悲生,若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俗语,岂不虚称了一世的诗书旧族了”,甲戌本眉批曰:“‘树倒猢狲散’之语,今犹在耳,屈指三十五年矣。伤哉,宁不恸杀!”[14]2406
  (五)《脂硯斋重评石头记》第十六回,赵嬷嬷道:“还有如今现在江南的甄家,嗳哟哟,好势派!独他家接驾四次,若不是我们亲眼看见,告诉谁谁也不信的。别讲银子成了土泥,凭是世上所有的,没有不是堆山塞海的,‘罪过可惜’四个字竟顾不得了。”庚辰本侧批:“真有是事,经过见过。”[14]3037
  (六)《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第十七至十八回,叙宝玉听说贾政要来,乃“带着奶娘小厮们,一溜烟就出园来”,庚辰本侧批曰:“不肖子弟来看形容。余初看之,不觉怒焉,盖谓作者形容余幼年往事,因思彼亦自写其照,何独余哉?信笔书之,供诸大众同一发笑。”[14]3156-3158
  (七)《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第十七至十八回,写元春省亲,庚辰本侧批有云“难得他(写)的出,是经至(过)之人也”[14]3470,“批书人领至此教,故批至此竟放声大哭。俺先姊先(仙)逝太早,不然余何得为废人耶”[14]3502-3503,“此语犹在耳”[14]3540,“作书人将批书人哭坏了”[14]3551。总评有云:“此回铺排,非身经历,开巨眼,伸大笔,则必有所滞罣牵强,岂能如此触处成趣。”[14]3684
  (八)《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第二十四回,写及醉金刚,庚辰本眉批曰:“余卅年来得遇金刚之样人不少,不及金刚者亦不少,惜书上不便历历注上芳讳,是余不是心事也。”[14]4942
  (九)《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第三十八回中,写宝玉令将那合欢花浸的酒烫一壶来,庚辰本双行夹批曰:“伤哉!作者犹记矮□舫前以合欢花酿酒乎?屈指二十年矣。”[14]7962   (十)《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第四十一回,写栊翠庵妙玉送茶给贾母,靖本眉批曰:“尚记丁巳春日谢园送茶乎?展眼二十年矣。丁丑仲春。畸笏。”[15]
  由上引证,不难看出《红楼梦》“自传性”因素。但相对于《儒林外史》,《红楼梦》的“自传性”也很难说更为突出。美国作家乔纳森·弗兰岑《论自传体小说》中说,每一位作家都会“倾其整个作家生涯致力于刻画他自己的个人奋斗……作家写作就是去创造一个栩栩如生、富有涵义的白日梦,使读者也能栩栩如生地去梦作家之所梦、去体验那梦之涵义”[16]。中国当代小说家毕飞宇说:“从本质上说,作家的一生都在写自传。你不能把作家虚拟的世界从现世中淘汰出去。”[17]“从《孤岛》开始,我把自己的生活和写作捆在了一起,它使我确认了这样一个基本事实:我的写作既是现实生活的一部分,又不仅仅是现实生活的一部分,我指的是理想。”[18]作为小说的《红楼梦》,在“秦淮旧梦忆繁华”(敦敏《芹圃曹君霑别来已一载馀矣……》)[19],追忆往事的同时,更有其梦想寄托在,即“采取文学艺术的方式记录下社会生活的种种画面并抒发对未来的憧憬”[20]自序第3页。其“理想世界却只存在于贾宝玉、林黛玉的头脑里”[21]。贾宝玉绝非现实生活中的曹雪芹。在《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中,我们同样可以找到证据:
  1.《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第十九回,庚辰本双行夹批曰:“按此书中写一宝玉,其宝玉之为人,是我辈于书中见而知有此人,实未目曾亲睹者。又写宝玉之发言,每每令人不解,宝玉之生性,件件令人可笑,不独于世上亲见这样的人不曾,即阅今古所有之小说奇传中,亦未见这样的文字。于颦儿处更为甚。其囫囵不解之中实可解,可解之中又说不出理路,合目思之,却如真见一宝玉,真闻此言者,移之第二人万不可,亦不成文字矣。余阅《石头记》中至奇至妙之文,全在宝玉颦儿至痴至呆囫囵不解之语中,其诗词雅迷酒令,奇衣奇食奇玩等类,固他书中未能,然在此书中评之,犹为二着。”[14]3727-3730
  2.同回,写宝玉道“没的我们这种浊物,到生在这里”,庚辰本双行夹批曰:“这皆宝玉意中心中确实之念,非前勉强之词,所以谓今古未之一人耳。听其囫囵不解之言,察其幽微感触之心,审其痴妄委婉之意,皆今古未见之人,亦是未见之文字。说不得贤,说不得愚,说不得不肖,说不得善,说不得恶,说不得正大光明,说不得混账恶赖;说不得聪明才俊,说不得庸俗平(凡);说不得好色好淫,说不得情痴情种;恰恰只有一颦儿可对,令他人徒加评论,总未摸着他二人是何等脱胎(己卯本多“何等心臆”),何等骨肉。余阅此书,亦爱其文字耳,实亦不能评出此二人终是何等人物。后观情榜评曰‘宝玉情不情’‘代玉情情’,此二评自在评痴之上,亦属囫囵不解,妙甚!”[14]3836-3839
  如郭豫适先生所论:“第一,‘脂评’指出贾宝玉这个人物形象是小说作者曹雪芹的创造……是作家艺术创造的产物,是一个文学形象;并且充分地肯定了这个人物对于我国以往的‘小说传奇’所创造的人物形象来说,具有全新的意义。第二,‘脂评’指出贾宝玉这个人物形象是塑造得很成功的文学典型……是一个充分个性化的、具有高度艺术真实性的典型形象。”[22]
  《红楼梦》第七十八回有云:“那宝玉虽不算是个读书人,然亏他天性聪敏,且素喜好些杂书,他自为古人中也有杜撰的,也有误失之处,拘较不得许多;若只管怕前怕后起来,纵堆砌成一篇,也觉得甚无趣味。因心里怀着这个念头,每见一题,不拘难易,他便毫无费力之处,就如世上的流嘴滑舌之人,无风作有,信着伶口俐舌,长篇大论,胡扳乱扯,敷演出一篇话来。虽无稽考,却都说得四座春风。虽有正言厉语之人,亦不得压倒这一种风流去。”[13]1124-1125又写贾政与诸清客谈论姽婳将军,庚辰本双行夹批曰:“妙!赤眉、黄巾两时之时(事),今合而为一,盖云一遇是此等众类,非特历历指明某赤某黄。若云不合两用,便呆矣。此书全是如此,为混人也。”[14]18012对我们认识《红楼梦》的文学性及其文学人物塑造,不无启示。王国维所云:“夫美术之所写者,非个人之性质,而人类全体之性质也。惟美术之特质,贵具体而不贵抽象。于是举人类全体之性质,置诸个人之名字之下。”[23]鲁迅《我怎么做起小说来》谈其小说创作云:“所写的事迹,大抵有一点见过或听到过的缘由,但决不全用这事实,只是采取一端,加以改造,或生发开去,到足以几乎完全发表我的意思为止。人物的模特儿也一样,没有专用过一个人,往往嘴在浙江,脸在北京,衣服在山西,是一个拼凑起来的角色。”[24]正此之谓也。
  综上所述,文学艺术作品,即使“可能具有某些因素确实同传记资料一致,这些因素也都经过重新整理而化入作品之中,已失去原来特殊的个人意义,仅仅成为具体的人生素材,成为作品中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25]。由此看来,我们称《儒林外史》《红楼梦》为具有“自传性”因素的小说则可,认为其乃自传或自叙传,均言之过当。因为其“自传性”,有着作家个人及其家族经历的体验或切肤之痛,感受既深,感触良多,情真意切,故写来也更具体真实,真切感人。在这样一个层面而言,本涅特所谓第一流的小说必须是带有作者本人的生活故事,带有作者自传的性质,是有其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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