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1994年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葛取兵
1994年其实是岁月年轮中很普通中的一环,如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上一枚青青的叶子。而这一年有一种叫下岗的痛苦深深地烙进了母亲的脸颊,也有一种叫坚韧的精神刻进了母亲的风骨。
母亲是镇办企业的一名草帽编织工人,母亲的青春就密密匝匝地缝进了一顶又一顶朴素的草帽,为农民遮阳挡雨。然而1994年企业如一条蠕动的百足虫静静地僵立在古镇一隅了,喧哗的缝纫声随着岁月的年轮消失了,却恒久地在母亲的脑海中唱响,让母亲怎么也无法安宁地闲坐在院落的树荫下。我听到过母亲在夜半时分的长长叹息,足以把天上闪烁的星子敲落。我劝母亲,您老五十几岁啦,该歇歇了,养精蓄锐准备抱孙子吧。妻子显山露水的肚子正在轰轰烈烈地茁壮成长。此刻母亲的脸上掠过一抹久违的浅笑。
但母亲的举动让我大吃一惊。母亲说,她要摆一个水果摊。母亲的脸上分明露出羞涩如处子般的笑。我很惊讶,不仅是因为母亲不识字,更多的是母亲的心地太善良。
母亲真真切切地坐在古镇繁华街头的一隅,一杆木秤,两张桌子上摆满了嫣红的苹果,黄黄的香蕉,还有乡下质朴的桃子、李子。此时正值仲春。我曾经悄悄地走过母亲与她相守的水果摊。母亲宁静地坐在芳香四溢的水果摊旁,脸上的表情静静的,却隐藏着无数的波澜不惊,眼睛平和地注视着大街上匆匆的行人。只要有人驻足摊前,母亲脸上旋即涌满了我熟悉的笑容,那溢出的是慈爱是温暖。
母亲忙着早出晚归。最让母亲兴奋的那一刻是在傍晚归来的算账。我至今很清晰地记得,母亲打开一只盛钱的旧洋铁筒,倒出一小堆细碎的角票零钱。灯光下,母亲很仔细地一张张把角票抚平,又分门别类地用橡皮筋扎好,再一下一下地清点。不时静下来细想,那是母亲在进行最为简单的加减法。但对于母亲而言,却是那么的繁杂而艰难,这样重复数遍后,母亲终于长长地地吁了一口气。我知道母亲今天小有收获了。我有时故意地询问,母亲微微一笑,今天挣了十二块六毛钱。言罢,脸上洋溢的笑如农人收获硕果的满足。这一幕我常常看到,如一幅画,一幅题目叫《母亲》的水墨画。灯光下,母亲佝偻的身影让我的眼眶里总是一遍遍地湿润。
母亲的水果摊生涯其实十分短暂,后来我女儿的出生,让母亲不得不放弃,一门心思呵护她的孙女。如今我的女儿已有十二岁了,母亲也是步履蹒跚、头发雪白的老人,不知道她老人家是否还记得那个街头的水果摊。但却让我永远铭记,让我学会了一种自强不息的精神,正是母亲,我也从那一年下岗的阴影中走出来,城市打工、乡镇应聘,最终成为政府机关的一名公务员,母亲就如一盏黑暗的灯,一步一步地将我引向光明。
转载注明来源:https://www.xzbu.com/5/view-1294000.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