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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简(五章)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耿林莽

  简介:耿林莽(1926-),当代著名散文诗作家,编审。原籍江苏省如皋市,现定居青岛。1939年起开始写作,曾做文学编辑多年。1980年起以散文诗写作和研究为主。已出版散文诗集《草鞋抒情》等九部,散文集《人间有青鸟》等两部和文学评论集《散文诗评品录》等,主编过《中国当代优秀散文诗精选》等选本。2007年在纪念中国散文诗90周年活动中,被授予“中国散文诗终生艺术成就奖”。2009年获中国作家协会颁发“从事文学创作60周年荣誉证书及纪念章”。
  
  握住
  
  朗朗晴空,有一页纸片在飘着,飘着……
  是从哪一堆焚书坑中烧剩的一角幸存者呢?
  这是一张字迹模糊的
  残简。几行歪七扭八的字:
  “窗子外面,所有的白丁香花
  都被风吹散了。
  连一瓣也不曾留。”
  
  我握住她,这一页残简,几行隐语,
  如梦,如雾,如烟。
  缥缥缈缈,不可琢磨。
  每一句话,都可能引发怀疑,埋下祸患。
  
  我握住她,像握着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握住了战栗。
  焚
  
  焚不是烧。期间似有微妙的差异,这是汉语的奥秘。
  焚不是烧,她温文尔雅,委婉而多情。
  (焚书,读书人的事,来不得粗鲁。)
  自秦皇以始,代代相传,历久而弥新。
  轰轰烈烈的火光,照耀过多少城市的街路通衢,以及
  勇士们慷慨激昂的脸?
  我记得
  马路边上,一家人围住焚书的火堆,俯首拜叩,哀哀地送别。
  焚书,也算得一道庄严的风景线了。
  纸是白的,
  火是红的,
  烬是黑的。
  随风而飘飘洒洒,则是一缕依依不舍的烟。
  比蜗牛,比蚯蚓,比毛毛虫还卑微的
  一粒焚书的灰!
  
  遗址
  
  故居吗?不,不是故居,
  是遗址。
  
  托钵僧自远方来,过朱门而不入。
  他是在寻那一处遗址。
  
  托钵僧,黑袈裟在风里飘着,飘着,口中念念有词。
  是祈祷,还是召唤?
  
  他找到那一处废倾的门楼了。
  焚书的遗灰犹存。他将灰扫进钵中,走出废墟。扑面而来的,是一场白茫茫的大雪。
  
  托钵僧伫立雪中,黑袈裟在风里孤独地飘着,飘着:唯一的异色。
  他的口中念念有词:“蓝的蝶,蓝的蝶。”
  是祈祷,还是召唤?
  
  古钵空空。一只蓝蝴蝶从钵中飞出,翅膀上驮着焚书的灰,和
  一缕诗之魂。
  
  守住
  
  篝火在远方,守住
  野性的荒原。
  那风总是在吹着,吹。自晨至夕,扑向那火。
  然而,只要你坐在那里,守住
  呼伦贝尔大草原,这一堆火
  便不会熄。
  
  寒冷运送细小颗粒,四处传播,夜的背,因之而瑟瑟地抖。
  三千里外,倚在其上的我
  看见了拴马桩上,黑马的尾巴
  在动;看见了
  篝火映照,你目光的一闪。
  
  手是够不着的,那火。我却感到一点也不冷了。
  奇迹,是怎样发生的呢?
  
  俑的复活
  
  人的肉体早已腐朽糜烂,死去的泥土捏制的偶像,还站立着,不曾坍塌。
  俑:珍藏千年的僵尸,依然军容整束,鸦雀无言。
  一脸恭顺的微笑,掩不住遍体的麻木。
  
  奴隶的样板,埋没了千年。光天化日之下,打开了古墓之门。
  浩浩荡荡,王朝的兵马,摇身一变,成了享誉世界的
  第八奇迹。
  
  奇迹共欣赏,宾客盈门了。一位西方宾客慕名而至,检阅古老的仪仗。他将手一挥,轻松地调侃道:“解散!”
  俯首帖耳的奴隶,铁律森严的士兵,没有皇上一声令下,谁敢?
  这玩笑开得有点离谱了,于国情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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