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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野武的生死变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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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 北野武的作品《花火》曾获得1997年第五十四届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作为北野武电影作品中个人风格的成熟之作和其电影美学的集大成者,《花火》无疑在其导演生涯中有着里程碑的意义。在《花火》中,北野武用独具匠心的艺术手法,赋予了本片饱满的情感和深邃的思想内涵。本文从影片的各方面对北野武导演的这部《花火》进了一次读解与分析,从形式到内容,从视听语言到叙事主题,意在把握属于北野武的独特的个人导演风格以及其对“生与死”这一人生主题的探究与思索。
  【关键词】 北野武;《花火》;艺术风格;对比;生与死
  [中图分类号]J90  [文献标识码]A
  《花火》是日本著名导演北野武在1997年自编自导自演的电影。该片在当年的威尼斯电影节荣获最佳影片金狮奖。北野武也和当年凭借《鳗鱼》获得戛纳电影界最佳影片金棕榈奖的今村昌平一起,被誉为“日本电影文艺复兴的旗手”。至今,回顾这部被认为是“用美丽夺目的鲜花和熊熊燃烧的烈火来象征爱与暴力,体现生死主题的影片”[1]268,这部代表了北野武导演生涯的巅峰以及转折之作,我们依旧会被其出色而独特的电影魅力而吸引,而这些魅力则来自于北野武所赋予影片的精彩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塑造以及所采用的精湛的视听语言技巧。如果说《坏孩子的天空》是北野武在1994年遭遇严重车祸后回归日本电影圈的复出之作的话,那么《花火》则是他在人生遭遇重大挫折之后,对生命的终极反思。
  一、艺术对比之下的生与死
  (一)交叉叙事,人物对比
  影片故事就像片名《花火》一样,除了表现了生之精彩绚烂,也呈现了死之无可避免。这样的主题在北野武其它的电影例如《小奏鸣曲》和《大佬》中均有表现。这两部电影是利用黑道人物在黑道中的故事作为生与死的外衣与载体,透过黑道成员在生死两界的游走与沉浮,道出了北野武对“生的赞美,死的迷恋”。但电影《花火》中,则是将生死的象征意味实体化,也就是在剧情中,北野武分别用了西佳敬和堀部两个人物来表意生与死。西佳敬是一个先生后死的人物,他的人生是一步一步走向毁灭。西佳敬是一名刑警,由于在追捕嫌犯时发生失误,导致他的属下堀部被犯人枪击至残、刚新婚不久的田中殉职;同时,他的妻子美辛也身患绝症,无法康复。在重重打击之下,西佳敬认为自己对生命已无任何憧憬,于是便开始向死亡进发,向死亡“挑战”,去忠实地面对这一无法回避的终点。而堀部却和西佳敬不一样,他在西佳敬的帮助下,开始用绘画摆脱生命的阴影,重新思考人生的意义。而最终,他放弃了自杀的念头,继续充满希望地顽强地活下去。所以电影是以两人所选择的道路:西佳敬走向毁灭与堀部步入重生为中心进行叙述。而这可以被看做其实是导演北野武自己在经历了严重的车祸后对人生的一次思考与复建。
  (二)动静结合,悲美交织
  北野武在这部电影里用静态的镜头呈现出了生命流动的美感与悲情。北野武从日本电影大师小津安二郎那里继承下来的定镜镜头,以及中近景的画面构图在这部电影里大放异彩。在《花火》中,人物常常正面对着镜头,处在构图的正中间。例如在一开始北野武扮演的警官西佳敬就沉默地、面无表情地面对着镜头;结尾处,西佳敬与妻子相偎在海边,导演也用了长时间的定镜镜头和中近景的景别构图去表现。这种稳定的、均衡的构图方式和镜头选择,与片中主人公们生命的起伏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用这种艺术表现手法的静态特征反而会衬托出一种生命缓缓流逝的无奈和沉重,而这样的无奈和沉重,正是北野武对自身的审视和反思。
  片中对美好事物的镜头表现,更是与生命逝去形成象征和对比。片中,北野武拍摄了很多景色的空镜头,例如雪、樱花、萤火虫等。而这些事物都有一个特征便是易逝。白雪易融、樱花易落、萤火易熄,这些都无疑是生命易逝的象征。除此之外,这些事物自身所具有的自然之美,更是体现了北野武对于生命的礼赞。片中,堀部所作的画作都是出自导演北野武之手。在影片中插入这些绘画作品,“不仅成功地营造了一个充满慈爱的宁静世界,将鲜花的盛开与生命的即将稍逝对比,还巧妙地将绘画运用于电影画面的转换之中”[1]268。北野武的这些画作,在影片中的作用不仅是代表了堀部努力活下去的美好动力之源,更是在割裂电影叙述的完整时空的同时,起到以美衬悲的作用。“画中有很多隐喻和暗示,画作取代了人和动物的面孔,在看起来幼稚和无边的想象力的内里,充斥着对生命的辩解与扭曲,对真相的怀疑,对美好的肆意摆放,显得故意而突兀,这是对于美好的迫切需要与对真相躲避的二元对立。”[2]122画面中的超现实性仿佛是将生命凝固于纸上,这样才得以保存完整,这成为了堀部与生命新的开始的和解。北野武用大量的绘画作品插入影片,其视觉上的美感所起到的象征作用补充说明了电影中人物对生命全新维度的探索。
  (三)快慢对应,音画一体
  这部电影将现实时空与回忆时空交织呈现,但在每一次时空切换的时候并未给予观众任何提示,不过这样的切换并未造成观众观影时的时空错乱。北野武用了对于暴力场面的不同表现来完成两者时空的转换。在回忆的时空中,比如回忆其部下田中被枪杀,在这一暴力场面中,北野武用了慢镜頭去表现具体的暴力动作:犯人对压在他身上的田中不断开枪;而在现实时空中,北野武则用他最为擅长的突发式暴力简单地去表现。这里更重要的是暴力行为的结果,而不是其行为的细节展示,“更多地体现在血淋淋的暴力性镜头上,从而忽略动作过程,让观众直接感受到暴力的震慑性”[3]192。在现实时空中北野武则采取了快速的镜头剪辑和组接去表现暴力,例如在片尾那场在车中枪杀要债的黑社会成员的戏,导演用了多个短镜头组接完成这一场面的表现,快速直接。
  同样是作为北野武电影典型特征的——其优良的配乐,也在影片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北野武从《那年夏天,宁静的海》开始,便邀请日本著名的电影配乐大师久石让为其影片做配乐。在接受为《花火》做配乐之前,北野武和他说:“我要的不是开朗雄伟的感觉,只要简单、反复的旋律就好了。”[4]165这部电影里的配乐不仅仅是作为叙述元素或烘托气氛之用登场,更是将其作为一种表达人物内心心境的手段。“在配乐中,久石让通过大提琴浑厚的音色,来演奏抒情旋律,表达影片中主人公深沉而复杂的感情,同时为避免音乐过于沉重,又通过钢琴和其它管弦乐器等灵动、欢快的节奏向观众传达一种积极的态度。”[5]38在影片的结尾处,西佳敬与妻子坐在海边,这时候配乐是一首完整的Thank you for everything,略带悲伤的音乐预示着男女主角即将走向生命终点的结局。音乐与一望无际的大海成为了烘托影片最终氛围的绝对元素。直到两声清脆的枪响,音乐戛然而止,有的只有海潮声。电影末尾的悲伤、惋惜的气氛与情绪透过久石让的配乐一览无余。   二、暴力运用与语言特色
  (一)暴力的运用
  纵观北野武的电影,暴力应该是其最显著的标志和特征之一。几乎在每一部电影中,都可以找到北野武典型的暴力场面:处女作《凶暴的男人》中,北野武将暴力赋予了他所饰演的警察谅介;《小奏鸣曲》中,北野武饰演的黑帮成员村川在车中举枪自尽的镜头让人印象深刻;《坏孩子的天空》中那些穿插在叙事中的拳击段落;《大佬》中各式各样的黑帮火并让人大饱眼福;而《极恶非道》三部曲更是对北野武过往电影中的暴力表现做了综合,可谓是集大成者。作为导演生涯最高峰的《花火》,其中的暴力场面也无时无刻不显露着其独特的风格。
  “《花火》的出现标示着日本电影开始进入了‘新的个人化时代’”[6]153,而作为北野武树立属于自己独树一帜的导演风格的重要一环——暴力,在影片中起到了无可替代的作用。在《火花》中,除了西佳敬回忆自己的同事田中被犯人枪杀这场戏用了升格镜头去表现以外,其余的暴力场面都是采用简约化、突发性的表现。为了强化现实时空中暴力的写实性,北野武大都采取了快速短镜头组接的形式,利用这种简单快速的蒙太奇手法,省略掉了一切多余的描述和事先的预告。例如那场在餐厅里西佳敬殴打两个前来讨债的黑社会成员的戏。先是西佳敬拿起筷子的镜头,然后立刻是桌子上血洒出来的特写,接着是一个筷子已经插入黑社会成员眼里的一个近景镜头,后面紧跟着是西佳敬踢倒其中一人的椅子,然后一脚踢到他面部,血从其嘴中流出的镜头。用这么几个镜头的组接,让人感受到暴力发生的快速和直接,对于导演来说,这是一种“写实暴力”,没有任何类似浪漫化的成分在里面。除此之外,暴力镜头的蒙太奇还构成了隐喻与象征。在电影的末尾处有这么一段:当西佳敬举枪要枪杀之前碰到的那个黑帮成员时,导演将他举枪射击的镜头与堀部向写着“自杀”画作泼洒颜料的镜头组接在一起。在前一个镜头中,我们可以发现,西佳敬的枪口并没有冒出火花,而后一个画面也意味着对于夺取生命的否定,所以两个镜头组接在一起,用了象征的形式去表现了在西佳敬最后可以选择杀人或不杀的同时,他选择了不杀。这与后来他选择自杀的行为形成讽刺的对比。比起复杂的长镜头调度,《花火》中的暴力展现更多地是依赖于镜头间的剪辑与组接来完成的。导演用不同镜头技巧所表现的暴力场面可以用来区分现实和回忆两种时空,除此之外,现实时空下的暴力场面的写实性、简单化极大地增加了暴力行为的瞬间破坏力,而把这样的暴力行为赋予作为警察的西佳敬,则是给予了人物的一种陌生感,同时也是对人物的塑造和对人物命运在暴力语境中的走向都指明了方向。
  (二)语言特色
  对于《花火》中人物的形象,其中有一个十分明显的特征便是少言寡语。男女主角都是台词极少,而岸本加世子扮演的女主美辛更是只有“谢谢你”和“对不起”两句台词。北野武剥夺了人物的语言,将人物完全置身于静默的命运之中,营造出命运赋予人物的不可言说的沉重之感。而这种沉默化的人物塑造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北野武电影中。在此之前,《那年夏天,宁静的海》中男女主角因为有听觉障碍,也未开口交谈,所以在《花火》中,北野武是延续了《那年夏天,宁静的海》的人物塑造的策略。电影中人物的台词被精简到最少,尤其是西佳敬和其妻子,其实是为了体现一种纯粹情感的流露,让这种纯粹的情感因为在面对死亡挑战之时更显得弥足珍贵。北野武将这样的“默片式”的人物塑造,与自己独特的“主要是突出静止画面和长时间的静止动作,保持画面张力和情绪积累”[7]35的镜语风格相融合,凸显了其宁静、纯粹情感中内在的蕴含着东方传统文化的审美理念。
  三、身份的解构与自我的毁灭
  作为警官的西佳敬是故事叙事的主角,但对于警官这一特殊身份,北野武却赋予了其类似黑道成员的暴力行为,以此对警察这一代表国家正义机器形象进行了解构。而透过暴力对警察身份的解构之后,还安排了一场西佳敬抢劫银行的戏。西佳敬在抢劫银行前,将一辆偷来的计程车改装成了警车模样,并自己穿上警服,拿着玩具警枪。在抢劫时,电影没有展现任何暴力场面,反而是西佳敬穿着警察制服拿着警枪平和地抢劫了银行。导演在拍摄这一段的时候则是将银行监视器中的画面穿插进来,用一种“透过玻璃看东西”的冷眼旁观视角去表现抢劫银行的过程,并在这之前用一个移动镜头扫过所有银行职员,表现了他们的麻木与冷漠,这也为后面整场戏的进行奠定了一个平和、沉默的基调。去抢劫银行之前,西佳敬就已不再是刑警,但抢银行的行为却真正让其警察的身份走向了毁灭。这样的一种特殊身份的解构和毁灭,对于西佳敬来说是卸掉了生命中多余的负担。他在做警察时,背负了太多:田中的殉职,堀部的残疾。而这一次,他终于重新做回了一个“人”,除了死亡别无其它事去思虑的“人”。在抢劫完银行之后,导演用了一个俯视的全景镜头,镜头中,西佳敬开着仿冒的警车扬长而去,这时对警察身份的真正摆脱,让他由生的负担,逐渐走向死的自由。
  四、死亡之下的爱情
  在对生与死进行终极探究的同时,北野武将他的镜头对准男女主角,试图通过他们之间的爱情和亲情来与死亡终局形成一种反差。而这样的一种最终会逝去的温情,也与片中的暴力形成了对比。导演安排了西佳敬和妻子进行了一次生命最后的旅行,在此,两人之间的温情、两人之间所呈现出的纯粹的情感,不仅是化解暴力元素、增加人物厚度的艺术处理手法,更是西佳敬用来对抗和挑战死亡、完成救赎的最终武器。
  在表现两人之间的温情时,北野武采用了前文所提及的类似其作品《那年夏天,宁静的海》的“默片式”的手法。导演消除了两人之间的言语,用亲昵的动作和一个个温馨的事件去着力刻画两人心灵间的交流,赋予这种易逝的爱干净、纯粹和隽永。西佳敬陪妻子去旅行,北野武将这一段旅行分解成一个又一个小事件。例如西佳敬在车里和妻子玩扑克牌,他每次都能在后视镜中看到妻子不断举起的扑克牌,每次都能准确地说出妻子手中扑克牌的答案,面对这样的场景,观影者总会会心一笑,但是一旦想起妻子无法医治的绝症,西佳敬所遭遇的生命之重,这样的温情却透露出无奈和绝望,不免让人心生遗憾和怜悯。西佳敬陪妻子在河边钓鱼,导演用了一个简洁的定镜长镜头全景表现。我们可以看到妻子在钓鱼,西佳敬只是默默陪在身旁,而脚下的河水依旧在慢慢流淌。导演用了这样一个镜头表现了时间的渐渐流逝、感情的缓缓流动。而在后来两人去拜访神社、放烟花、爬雪山的段落,北野武都安排了一些笑料,利用在走向终点前的喜悦,去化解那些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这反而凸显了在永恒的死亡面前,爱的延续是如此之难。所以当这段旅程走向尾声的时候,西佳敬只是对赶过来要抓捕他的同事说了句“再等一下”,这时镜头不断在西佳敬和同事間切换,而两者的相对无言和面无表情,则是看作对影片结尾西佳敬举枪自尽这一行为的默许。在妻子对西佳敬说出片中唯一的两句台词“谢谢你”“对不起”后,西佳敬紧紧地抱住妻子,这时,镜头缓缓地上升,背景中久石让的音乐也逐渐走向高潮,直到镜头完全转向一望无垠的大海,两声干脆的枪声响起,音乐骤停,只能听见依旧不息的海潮声。“故事起始于温情又结束于温情。影片结尾西佳敬和妻子相拥着结束了他们的婚姻和生命。”[8]53
  五、结语
  不论是《凶暴的男人》中的谅介、《小奏鸣曲》中的村川、《大佬》中的山本,还是《极恶非道》三部曲中的大友亦或是本片中的西佳敬,北野武都向观众展现了其对“生与死”这一终极人生问题的关注。《花火》中,北野武用一瞬的花火来喻指生命的短暂与无常,用多方面、多维度的艺术对比手法来呈现出“生死之悲美”,其在保持和巩固了自己独有的艺术风格之外,又进行了深邃的意涵探索。观众在陪主人公走完生命的旅程之后,不免会思考人生的迷思和生死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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