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教版必修文言选文的几个探究与补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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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王兆平 胥照方
探究之一,《师说》:相关引用为何加“则”去“焉”?
苏教版必修一第二专题《获得教养的途径》选了传统篇目韩愈的《师说》。在其文本第三段里有一处引用: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编者对此作注为:语出《论语・述而》:“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可以看出韩文的引用与原文有所不同,加了一个“则”,少了语助词“焉”。从标点符号运用的规范来说,直接引用的才要加上引号,而且对原文不能有任何改动。韩文的引用显然是间接引用,不应运用双引号。
那么韩愈在引用时为什么要加一个“则”呢?三人行是一种假设,是一种或然,而产生的结果则是必然的。加了“则”以后,语气变得更加坚决、肯定,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很明显,这个“则”是“就”的意思。作者当时是针对“士大夫之族,曰师曰弟子云者,则群聚而笑之”写作此文的,把“士大夫之族”的丑俗无聊与圣人孔子谦虚向上进行鲜明的对比。两个“则”,一前一后,一反一正,善恶分明,褒贬鲜明。
至于“焉”的去掉,那也是由于语境的不同。孔子是在和自己学生谈心的时候说那句话的,呈现的是一种降帐春暖各言其志的状态。一个“焉”字,语气显得舒缓、温和、亲切。而韩愈在《师说》中面对的却是别样的情境。据柳宗元在《答韦中立论师道书》中记载:“由魏晋氏以下,人益不事师。今之世不闻有师,有,辄哗笑之,以为狂人。独韩愈奋不顾流俗,犯笑侮,收召后学,作《师说》,因抗颜而为师。世果群怪聚骂,指目牵引,而增与为言辞。愈以是得狂名。”面对如此的情形,如此的“对手”,我们的韩愈先生还能温文尔雅吗?
诚然,《师说》整个是一篇锋芒棱角,有破有立的战斗檄文。不光是说理,还带有强烈的感情。“这种感情是从反抗流俗的嘲笑来的”。(周振甫《散文写作艺术指要》东方出版社1997)。
探究之二,《指南录后序》:其中的“匹夫”究竟该怎么解?
“匹夫”在《辞海》中有两种解释:①一个人,泛指平常人;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②指无学识、无智谋的人(多见于早期白话),例“匹夫之辈”。
而苏教版必修三第二专题《号角为你长鸣》选文《五人墓碑记》,对“哀斯墓之徒有其石也,而为之记,亦以明死生之大,匹夫之有重于社稷也”一句中的“匹夫”注解是:指平民,这里指五义士。
笔者以为没有必要强调“这里指五义士”。我们看全文,除了为五人作记外,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用以阐明死生意义的重大,一个人的生死与国家兴亡有着很大的关系。略同于“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之意。因此,说只指五人,外延显然小了,甚至有把作品的意旨肤浅化了之嫌。
这样的理解与作者在文章中反复把“缙绅”、“高爵显位”与“五人”进行对比,甚至还假想“不然,令五人者保其首领,以老于户牖之下,则尽其天年,人皆得以隶使之”等是一以贯之的,也与“凡四方之士无不有过而拜且泣者”和“屈豪杰之流,扼腕墓道,发其志士之悲哉”相互照应,都是强调五人之死产生的巨大影响,并以此警醒世人。从章法上讲,这里也是水到渠成,由点到面,升华主题,可谓文章的“点睛”之笔。
苏教版教参必修三《五人墓碑记》关于这句的译文为:“一个平民的死,对国家兴亡也是有重大作用的啊!”配合苏教版教材的《高中古诗文学习指导》有关翻译:“平民对国家兴亡也是有重大作用的啊。”两者译法略有不同,但对“匹夫”的翻译,与《辞海》解释①和本文所述意思基本相同。
探究之三,《指南录后序》:“相出没于长淮间”究竟该怎么解释?
苏教版高中语文必修三《指南录后序》中有这样一句:“不得已,变姓名,诡踪迹,草行露宿,日与北骑相出没于长淮间。”其教材注解:当时淮东路只有真州、扬州、高邮等城池有宋军守卫,其他交通要道皆被元军控制,所以文天祥有此经历。相出没,指时时与元军相遭遇。长淮,指当时的淮东路,相当于今江苏中部一带。其中关于“相出没”和“长淮间”的注解,笔者认为皆不妥。
查阅《现代汉语词典》,“出没”意为“出现和隐藏”,而注解只注为“相遭遇”,似作偏义复词解,谬矣。结合文本语境,“相出没”,即“北骑”(元军)“出”或“没”,“我”就“没”或“出”,作者陈述的是逃避元军抓捕的情形。事实上这一时段两者相互没有遭遇到,否则难有后面“境界危恶,层见错出”经历的陈述。绝不是教材所理解的“互相遭遇”。
至于“长淮间”,是“长江淮河之间”,还是教材所说的“当时的淮东路”呢?如果理解为“淮东路”,那么“长”和“间”两字就无从落实了。再从后文作者叙述事实和抒发感慨来看,此行还包括“出北海”、“流扬子江”和“入苏州洋”等,可见行踪范围不只在“淮东路”。自然应理解为“长江淮河之间”更妥当。
查阅苏教版必修三教学参考书,《指南录后序》这句译文为,“周旋在长江淮河之间”,这又是一桩教材与教参相左的案例。
探究之四,《锦瑟》:“可待”为何要理解成“岂待”?
苏教版必修四第二专题《诗从肺腑出》选了李商隐七律诗《锦瑟》。诗的尾联“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中的“可待”,教材注释为“岂待,反问之词”。笔者以为不恰当。
《锦瑟》一诗,意象朦胧,诗意历来没有确定的解说。前三联都扣住首联“思华年”展开,表现自己对过往生活的追忆,但诗的尾联却是作者直抒胸臆的,其意思较为明了。那就是:这样的感情在当时本是可以期待的,却只成了回忆。现在想来,还只是当年发生之时就已惘然自失,没有好好珍惜!这里的“可待”理解“可以期待”,没有必要解释成“岂待”。
再从整个句子的语气上来看,尾联是客观的陈述,表现的是诗人内心对往昔生活的失落与惆怅。可谓诗陈肺腑,根本没有反问的语气。
补遗之一,《阿房宫赋》:就“气候不齐”中“气候”的解读。
杜牧《阿房宫赋》一文中“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的理解,向来众说纷纭:或认为是用夸张的手法描写了歌舞之盛(歌喉吐暖,舞袖生风,以致改变了气候);或认为是重在写人之感受,(皇帝与宫女)亲疏各别,冷暖不均;或认为是极言阿房宫地域之广。而苏教版教材以及教参对此均未加注解,不置可否。
笔者认为以上三种说法皆不够妥当。歌喉吐暖,舞袖生风,不足以改变气候;亲疏各别,冷暖不均,属主观臆测,牵强附会;阿房宫即使按杜牧铺陈夸张的说法“覆压三百余里”,“一日之内,一宫之间”也难以导致“气候”不同。
《现代汉语词典》:“气候:指一定地区里经过多年观察所得到的概括性的气象情况。”杜文中的“气候”,显然不是用“气象情况”简单解释得了的,需要联系前句所说的“冷”和“暖”两个字来理解。
前句“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运用的是通感和夸张的修辞手法。在这里,一面是由“歌”而来的“春光融融”的“暖”意,一面是由“舞”而来的“风雨凄凄”的“冷”感,故而有“气候不齐”之说。
这里的“暖”与“冷”,既写外在的生活场景,又写人物内心的感受。宫廷生活的奢华与宫女内心的孤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统治者“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奢糜无度,何其之热!而六国的“妃嫔媵嫱,王子皇孙”则“朝歌夜弦,为秦宫人……有不见者,三十六年”,又何其之冷!
如此,对这一句的解读不可小觑。从赋文“体物写志”上说,它为下文写宫女生活的凄惨,揭露统治者的荒淫奢糜,即文末的“写志”定下了情感基调,也可以说是全文的“枢纽”。因此,教材应予注解,此处“气候”承接“暖”“冷”而来,同时又是承上启下的表情达意。教参也需要提供上述资料等,提示教师在教学过程中引导学生仔细品读。
补遗之二,《劝学》:“锲而舍之”和“锲而不舍”两个“而”用法一致的理解。
荀子《劝学》中“锲而舍之”和“锲而不舍”两句中“而”的用法,苏教版必修一在选用此文时均未加注解。查阅相关资料,又有比较多的说法,大体上有三种:一为表顺承,连词,可译为“就”;二为表转折,连词,可译为“但是”;三为表修饰,连词,可译为“地”。
笔者认为,这几种说法皆不对。“锲而舍之”和“锲而不舍”虽为两句,但紧密相联,应当统一起来观照理解。
所谓顺承关系,“而”前后连接的两个词语没有主次之别,是在一个层次上的,且在时间上有前后(先后)关系。这里的“锲”与“舍”和“锲”与“不舍”很显然都没有时间上的先后之分。
解释为转折关系,这对“锲而舍之”的“而”,从字面上是说得通的;解释“锲而不舍”的“而”,则显然不通。
至于表示修饰关系,理解“锲而不舍”,从字面上来看,好像是对的,翻译出来就是“不停地刻”;不过理解“锲而舍之”,又难以通顺合理。
那么,究竟该怎么解释这两处的“而”呢?
“而”在文言文中是用得最多、最灵活的一个连词,其关系有多种:并列、承接、递进、转折、修饰和假设等。“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这里的两个“而”都是出现在前一个分句中,使它所在的分句具有假设的意义,后一分句则表结果或推论。很显然,荀子是假设了一反一正两种不同的情况――“舍之”和“不舍”,进一步得出两种不同的结果或推论――“朽木不折”和“金石可镂”,整体上通过对比告诉人们一个道理,学习须持之以恒。因此,这两处的“而”应为表假设的连词,有“如果”“假设”的意思。
与此类似的用法有:
子产而死,谁其嗣之?(《左传・襄公三十年》)
――子产如果死了,谁来接替他呢?
这句中的“而”字在前一分句,当为“如果”意。
死而有知,其几何离?其无知,悲不几时,而不悲者无穷期矣!(韩愈《祭十二郎文》)
――死后如果有知觉,那我们的分离还能有多久?如果没有知觉,那我哀伤的时间也就不会长,而不哀伤的日子倒是无穷无尽啊!
第一个“而”和第二个“其”都表示假设。或可把“其”理解为代指前文一句的“死而”。
也有人提出,“锲而舍之”和“锲而不舍”的两个“而”分别表转折和并列,显然也是不妥的。因为解释某一个词语的时候,脱离了整个语境,就要在阅读理解中犯常识性的错误。
王兆平,胥照方,语文教师,现居江苏东台。本文编校:舒 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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